她這一跤摔得真是驚天動地傷亡慘重,如果紀凝今天能夠未卜先知今日她有此慘狀的話她大概一開始就會躲他躲得遠遠的——她情願一輩子當個十八線小明星也決計不願意受這樣的活罪。

    還不如死了算了。

    樓梯的扶手是鐵質了,為了裝飾勾勒了很多枝枝蔓蔓的花朵形狀,她在跌下去的時候不知怎麽地頭在欄杆上重重地磕了一下,旋即感到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這疼痛比任何觸覺都要來的清晰來的令人驚恐——她感受到了溫熱的血跡,疑心自己是破相了。

    然而她在欄杆上頓了一下並不能挽迴她的頹勢,身體還是不受控製似的義無反顧地滾到了一層的地麵,腳上和身上的劇痛讓她無暇分心,她在大衣裏穿了一件淺粉色的連衣裙,此刻已經被鮮血染透了,她完全顧不上身上的異樣,隻知道自己現在是不太好了,她顫顫巍巍地伸手向自己臉上的那一處疼痛的地方摸去,果不其然是一手猙獰的血跡。

    紀凝隱隱聽到了顧征的聲音,但耳朵裏卻嗡嗡嗡的不能明辨出他究竟喊的是什麽,身上的痛苦已經放大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她不敢想到底發生了什麽,在昏過去的前一秒,她隻希望自己是在做著一場夢,她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還能死第二次嗎?

    紀凝什麽都不知道了。

    她醒在深夜裏。

    四下都是靜悄悄的,她有那麽一瞬間以為自己是來到了陰曹地府,但轉動了一下眼珠,就看到了床邊伏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略微動了動,就察覺了自己一身的疼痛和煎熬。

    她從來沒受過這樣的苦和痛——小時候盡管父母再不待見她,也並沒有像社會新聞裏那樣毒打過她,他們打她隻是為了偶爾泄憤,並不是恨不得將她打死那種打法兒,後來她也拍過武打的戲份,但她肯學肯練,武指教得也用心,幾乎也沒怎麽受過傷,她吃過苦,但並不痛苦,一切都在可承受的範圍內,而現在——她疼得意識都快流失了。

    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狀態,掙紮著想要起來,但沒能成功,卻驚醒了旁邊的顧征:“你醒了?”

    她沒力氣說話,隻是含混著唔了一聲,在黑暗中胡亂摸索著,顧征起身扭開了燈,刺眼的光芒讓她瞬間不適了一下,旋即又恢複平靜。

    “你在找什麽?”顧征俯身握住她的手,紀凝這才得以看清眼前的人,他顯然也一夜沒睡,眼裏都是血絲,胡子拉碴的,紀凝從未見過這麽憔悴的他,要換做以往她肯定已

    經心疼得不得了要好好對他噓寒問暖地關心一番了,但現在的紀凝,關懷自己還不夠,哪裏還有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紀凝把手抽了出來,蹙著眉頭問:“有鏡子嗎?”

    旋即她意識到了這裏是醫院,怎麽會有鏡子,於是退而求其次地選擇:“把我的手機給我可以嗎?”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稱得上非常正常,但顧征卻還是拒絕了:“你剛醒,應該好好休息,不要看手機。”

    紀凝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頹然地仰麵躺在床上,一隻手上輸著液,另一隻手空著,她伸出那隻空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依稀記得是在眼角,她摸到了一塊紗布,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那傷痕絲毫沒有影響到視力還是該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或許兩者兼有,這處傷在她的身上根本算不了什麽,但卻是唯一令她牽腸掛肚又惴惴不安的。

    沒有人比她更愛惜自己的這張臉了。

    她心裏疑疑惑惑的,總覺得還有另一件大事是她不知道的,於是她怎麽想的便怎麽問了出來:“我到底怎麽了?”

    她感覺到了腰腹間的酸痛和腫脹,在昏倒之前體內血液的流失的記憶逐漸浮上她的心頭,一個不確定的念頭難以抑製地湧了上來。

    她沒有得到顧征的迴答,自己開了口:“我……是不是懷孕了?”

    他們短期內並沒有結婚的打算,因此安全措施一向做得很好,唯一的一次疏漏就是紀凝在出發去e市那天的晚上……

    “孩子還會有的,凝凝。”顧征在被子下握住了紀凝的手,一點一點摩挲著她柔嫩的手背,她還這麽年輕,本不該承受這樣的痛苦……都是他的錯。

    紀凝這次沒有把手抽出來,任由他握住,仿佛也是希冀著從他的手上汲取一點溫度似的,她茫茫然地躺在一片寂靜中,四周的一切都和她無關,她的意識是空白的,什麽懷孕和孩子……都離她太遠了,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問題,上個月的生理期沒有正常來她也隻以為是自己工作太忙了導致有些紊亂而已,她認為自己現在應該替那個還沒發育成型的孩子哭一場,但她的心裏無論怎麽想,都生不出一點作為母親的悲愴。

    她隻是單純地覺得很累了。

    太累了。

    從去e市領獎的那一天開始,她的生活就仿佛成了一輛刹車失靈的車,疾馳在大路上,她想嚐試著握住方向盤卻總是屢屢失敗,先是在頒獎典禮上顆粒無收反而拿了一個不倫

    不類的獎,迴來之後又發現罪魁禍首是她最愛的人,他們大吵了一場後不歡而散,連他送的禮物都摔了,後來又是生病,又是誤會,又是繁忙的工作……好不容易等一切都告了一個段落,她嚐試著去挽迴他,卻把自己又推向了另一個不可知的深淵。

    事情是怎麽變成這樣的呢?

    他們都有錯,但仔細分辨起來又都不是大錯,但最後釀成的後果卻是異常的慘重。

    確實是異常的慘重,紀凝這一摔不僅讓她失去了她這兩輩子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孩子,也讓她的左腳的腳踝好死不死地骨折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意味著她也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可能無法工作,最嚴重的是她的眼角上方被欄杆劃出了一道三公分的傷口,縫了五針,她將麵臨非常大的破相的風險。其他身上的四肢百骸的疼痛就更不用再提。

    她沒有心思再去追究那位鄧小姐究竟是為什麽會在顧征的家、為什麽又是那樣一副姿態趾高氣揚地出現在她的麵前,她已經沒有那個心思了,她現在是真的非常難過。

    她轉過頭,低聲問顧征:“我……是不是破相了?”

    顧征對她笑了笑,攏了攏她蓬鬆的頭發:“沒有,你還是很美。”

    於是她知道了,不再說話了。

    康複的過程是艱辛而漫長的,她醒來後不再像以前那樣愛說愛笑愛玩愛鬧了,時常在病床上一坐就是一天,仿佛沒有了知覺。

    傅清得知她的情況後立刻大驚失色,一方麵慶幸紀凝手頭的工作已經暫時告一段落,而來憂心紀凝的傷疤到底有多嚴重,她是個靠臉吃飯的明星,即使演技出色,也少不了美貌的陪襯。

    縱然紀凝現在隻是個普通人,不到二十歲的一個小姑娘破了相那也是一件天大的事了。她在此之前,隻能盡力壓下紀凝的新聞,對外隻說紀凝在家裏摔了一跤,腳上受傷了,需要長久的休養。

    孟璋倒是非常泰然自若,無論紀凝是高是低,是起是伏她都一視同仁地精心照料著紀凝,從不抱怨什麽。

    顧征還是一如既往的忙,但他的閑暇時間基本全貢獻給了醫院,時常陪著紀凝枯坐,紀凝不哭也不鬧,醫生吩咐什麽她就做什麽,再也沒有比她更聽話的病人了。

    她隻是沒了生趣。

    她不說話,顧征便也不說話,陪在她身邊,時而削個蘋果洗個葡萄之類的,紀凝從不拒絕,接了之後還會點頭道謝。但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麽交流了。

    一周之後,她要出院了。

    她懨懨地坐在輪椅上,額頭上還貼著紗布沒有揭開,也許是她自己不願揭開,臨走前孟璋推她到了樓下的花園裏讓她曬一曬太陽,車馬上就到。

    冬天的花園還是常青的,但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麽色彩,舉目都是無聊,紀凝也沒有什麽想去探索自然之美的*。

    孟璋出來之前給她塗了一點口紅,這讓她的氣色好了一點。她聽到了身後熟悉的腳步聲,於是決定主動開口:“你來了。”

    顧征的臉上勉強帶了一點笑意,走到她身前,半跪在她的麵前,拉住她的手問:“今天天氣不錯,你好點兒了嗎?”

    紀凝點點頭,也終於肯把目光放在他的臉上,他還是很好看,雖然瘦了一點,但顯得五官更為深刻立體了,他這個樣子,就算沒什麽錢,也會有大把的小姑娘上趕著喜歡他的。

    她甚至伸手摸了摸顧征的頭發,問:“你呢?這幾天你也辛苦了,不要累著自己了。”

    “我不辛苦,我們迴家吧。”顧征握住紀凝的手撫在自己的臉頰,她的掌心依然冰涼。

    紀凝卻像不能理解似的,偏著頭問他:“迴家?”

    顧征連忙解釋:“當然是會我們的家,當然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先去城郊有一處別院,環境很好,地方也比較大,我們可以去那裏住一段時間,對你的康複也有幫助……”

    紀凝忽然笑了一下:“你怎麽這麽多房子?”

    不等顧征迴答,她繼續道:“你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缺啊。”

    顧征從她的語氣裏察覺到了森然的意味,他的一顆心忽然慌亂地跳了起來。

    “我……我沒有什麽可以給你了。”她忽然抬手,猝不及防地,揭開了自己額頭上那一小塊紗布,一道暗紅色的扭曲的傷疤,靜靜地蜿蜒在她姣好的麵龐上,像是一截美麗的絲綢被人生生撕裂了一樣,“你還跟著我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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