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凝聽了顧廷羽的話著實吃了一驚,她對顧征的話一向是深信不疑,哪怕現在兩個人大吵了一架並且很可能完全不可挽迴的這種狀態之下,她也依然非常相信顧征。

    ……因為他沒有理由要騙我啊。

    紀凝忽然覺得眼眶有些酸,但她並不想讓顧廷羽發現,便往被窩裏縮了縮,用一個小抱枕擋住了自己的臉:“你怎麽知道?”

    顧廷羽認為她這個問題問的毫無邏輯:“紀小姐,你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爸親生的嗎?”

    紀凝想反駁,又認為他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再想一想顧征當年那番說辭也有不少漏洞,比如難道他們這種大家族抱迴來一個孩子都不驗dna嗎?難道顧征一個人能瞞過所有人嗎?比如顧征為什麽會願意心甘情願地幫鄧女士養這麽一個便宜兒子?

    她越想越覺得不能細想,心裏已經把結論推翻了無數次又重建了無數次,最終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隻是不知道顧征為什麽要騙她,她並沒有什麽被騙的價值,顧征說什麽她都非常相信,顧征有沒有這個兒子她都一樣愛他,哪怕就是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她還是忍不住想見他,想坐在他身邊跟他說說話,想親一親他的額頭,跟他撒撒嬌。

    她像隻鴕鳥似的把臉藏在抱枕下,所幸她的臉雖然不是錐子臉但也實在不算太大,能夠很好地掩蓋她的表情,顧廷羽一向覺得紀凝十分奇怪,隻當她又發了神經,沒有質疑她這一點小動作。

    她在枕頭下流了一行淚水,感覺自己的病情越發嚴重了,腦袋也開始昏沉地犯迷糊。

    ……

    你迴來吧,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我很想你,我生病了,你都不來看我一眼嗎?

    你原諒我吧,我以後一定什麽都聽你的,隻要你別離開我。

    你千萬不要和那個鄧小姐見麵,我比她好得多,我會一直一直對你好的,她隻是喜歡你有錢而已,我不在乎你有錢沒錢,你有錢當然好,沒錢我也願意一直養著你。

    是我不好,我不該為了那種事在你生日和你吵架,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是真的愛你。

    她越想越覺得難過,由無聲的流淚變成了有聲的抽噎。顧廷羽見紀凝已經失寵,嘴裏問不出來他爸的下落,一方麵認為這個配不上他爸的丫頭片子被拋棄是非常正常的事,他心裏應該覺得痛快,但另一方麵看到這個醜姑娘這麽憔悴狼狽,又很

    有一點於心不忍。

    如果紀凝此刻能聽到顧廷羽的心聲,聽到顧廷羽說自己醜姑娘說不定會強撐著病體起來把顧廷羽也趕出去,她從小到大受過很多委屈,但最起碼從未被人視為過“醜姑娘”,她要是真的醜,就不會從一個打工妹去參加選秀而且在什麽都不會的情況下擠進了前三名,就不會在上輩子對演技一竅不通的時候就被秦風與挑中,還稱她靈氣逼人了。

    然而昨天晚上那一場戰爭已經大大消耗了她的戰鬥力,更何況她現在還生著病,就算她真的聽到,估計也不是顧廷羽的對手。

    其實這也不能怪顧廷羽,他帶上現在這次總共就見過紀凝四次,有兩次都是紀凝在生病的狀態,其中第一印象最為重要,他第一次見到紀凝就是在d市的那個雪夜,他遠遠地看到紀凝病怏怏地躺在顧征的懷裏,鼻梁上還有幾顆雀斑,那姿色比起他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女友們來說自然是大大不如。

    後來他倒見過兩次紀凝盛裝的樣子,不過他都認為那是化妝的作用,現在這個醜姑娘又現出了原型。顧廷羽算是個花花公子,平時待人接物也算是溫柔,不過那僅僅針對的是他那些鶯儔燕侶,並不包括紀凝這樣的醜姑娘在內。

    他本來都準備走了,看到醜姑娘開始哭,頓時有些坐不住了,他一把掀開蓋在紀凝臉上的小枕頭,發現紀凝已經哭得臉上都是淚水,麵色通紅,一看樣子就不太好,他探手摸了摸紀凝的額頭,已然是滾燙,他小時候伺候過他奶奶,知道紀凝現在是生了病,而且情況不太好,剛剛給他開門那個小姑娘不知道現在跑到了哪裏去,他又不知道人家叫什麽,一時間竟然手足無措起來!

    “那什麽……紀小姐?紀凝?你是叫這個名字吧?你生病了,看起來挺嚴重的,得送你去醫院……紀小姐?紀小姐你還醒著嗎?”他拍了拍紀凝的臉,發現紀凝已經基本處於半昏迷狀態。

    他雖然平常玩世不恭,但並不是一個壞心眼的人,總不能放著紀凝這麽在床上自生自滅的發燒,他見紀凝穿得整整齊齊,也沒什麽顧慮,俯身就要把紀凝抱起來送到醫院去,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你們在幹什麽?”

    顧廷羽當即鬆開了紀凝迴頭看去,發現居然是顧征不知道什麽時候開門進來了,站在臥室的門口,他的麵色甚至稱得上平靜,和他這個人一向冷靜自持的形象很相符合,但顧征周身的氣場卻顯然稱不上愉悅,顧廷羽跟他這位父親的關係一向稱不上親密,雖然這次是顧廷羽

    主動來找顧征,但此刻驟然見了他父親竟然又支支吾吾的不會說話了:“我……父親,我是來……”

    紀凝卻在半昏迷狀態中又聽到了顧征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如果是真的的話……她很想從床上爬起來跟他解釋清楚,她口齒伶俐,肯定比顧廷羽說得好一萬倍,然而她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想努力睜開眼再看他一眼,視線卻剛好被顧廷羽擋住了。

    她希望他能走近一些,這樣說不定她還能有力氣拉住他的衣袖,懇求他不要走。

    可是他像是對紀凝失望透頂了似的,並不肯走到床邊來,隻是站在臥室門口遠遠地看了紀凝一眼,紀凝的臉隱藏在層層疊疊的被子裏,看得很不真切,紀凝迫切地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喑啞著發不出聲音。

    該死!她這破鑼嗓子!剛剛跟顧廷羽說話還是勉強能說的,到了該用的時候就派不上用場了。

    還有孟璋!就不該給顧廷羽開門,現在死哪兒去了?也不出來解釋解釋?

    還有顧廷羽,你是也啞巴了嗎?他不是你爸嗎?你就不能跟他說一說?

    她在心裏把自己和別人都怪了個遍,卻並不能使他知曉,她在朦朧中再次聽到了顧征的聲音

    “……你還是這樣嗎?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他的聲音很低,但此刻屋裏寂靜極了,紀凝又努力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聽到了關門的聲音。紀凝掙紮著想說不是的!我不是那樣的!但最終隻能聽到一聲奇怪的嗚咽。

    從他進門到出去,總共的時間也沒有超過一分鍾。

    紀凝終於像承受不住似的昏死了過去,她知道這一次是真的完了。

    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幾點,總之她躺在了醫院雪白的病床上,旁邊陪著的是孟璋。

    大概是找了一間私立醫院,病房裏除了她們二人之外再無其他病人,紀凝看到自己的手上掛著吊針,正在輸液。

    “您醒了?我去叫醫生。”

    紀凝清了清嗓子,拉住了她,聲音有點啞,但她還是勉強撐著:“這是哪兒?怎麽迴事?”

    孟璋解釋道:“剛剛您發燒昏過去了,那位顧先生幫忙開車把您送到了這裏的醫院,您放心,這裏是私立的,顧先生說這裏服務很好,人不算多,應該不會有人看到您。”

    “顧先生?哪位顧先生?”

    “這我就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了,我看他說話間跟您挺熟悉的,應該是您認識的朋友,就去廚房給您熬薑湯了,後來顧總來了,我聽到開門的聲音了,我想著我那會兒出去不太好,就在廚房呆著沒動,後來又聽到了關門的聲音,顧總大概是走了。那位顧先生好像不知道我在廚房,急急忙忙地要把您送醫院去,我才趕緊跟他一起過來了。醫生說您這應該就是著涼了,不是大毛病,輸完液吃點藥就好了,劇組那邊傅姐已經去交待了,劇組大概不太樂意您請這麽久的假,您今晚退了燒,明天再休息一天估計就得過去了。都要趕進度的……”

    孟璋還沒說完,忽然門被推開了,卻是顧廷羽走了進來,愁眉苦臉地坐在了病床邊的凳子上。

    紀凝心裏知道應該感激他助人為樂地把自己送醫院,不然憑孟璋那個小身板估計很難搞定自己,但從情感上來說又確實對他感激不起來,要是他今天沒來的話……

    顧廷羽完全沒注意到紀凝的內心活動,大大咧咧地往旁邊一坐便開始吐苦水:“唉,你醒了?不燒了吧,唉,你不知道,你可把我嚇死了,好好一個人,正說著話呢就哭起來了,哭著哭著又昏過去了,我還以為你這是要死呢……”

    這小子說話真他媽不中聽。

    紀凝立刻打斷了他即將出口的更不中聽的話,問他:“你爸呢?”

    有時候紀凝覺得這人腦子裏簡直缺根弦,他很疑惑地看了紀凝一眼:“哎?你不是跟他完了嗎?你不提還好,一提我真是更難受了,你們不是分了嗎?他怎麽還往你家跑?你說他剛剛是不是誤會了?誤會咱倆有什麽?其實哪兒能啊,你看看你現在這個姿色,我怎麽會跟你好?也就我爸當初不知道哪根弦斷了看上你了,我真是很替他感到不值……”

    紀凝:“……”

    “說完了嗎?”

    顧廷羽意猶未盡的頓了一下,然後擺擺手示意自己還有話要講:“沒說完,你知道嗎?他把我的卡都停了,我剛剛下樓去給你繳費,十幾張卡都試遍了,沒有一張卡刷得出來,還好我車上還有點現金,要不然估計你就得被扔出去咯。”

    紀凝知道顧廷羽說話不中聽,可是萬萬沒想到已經不中聽到了這個地步,當初自己是怎麽跟他談過一場戀愛的?紀凝努力迴憶了一下也迴憶不出來當年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她非常難得地在這場交鋒中敗下陣來,她想她寧願被醫院扔出去也不想在這兒聽顧廷羽bb

    了。

    顧廷羽很是失落的樣子:“這可怎麽辦?”

    紀凝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你今天送我來醫院,不過今天你要是不來估計我也不會病這麽嚴重。看病的錢我會還給你的,至於你的卡……那是你爸,你去跟他解釋解釋,他總會理解的,總不會讓你餓死街頭。”

    她看到顧廷羽那一雙桃花眼不由得又想起了柔情似水的鄧女士,酸溜溜地補充:“你剛好可以和他說一下令堂的事,一家三口,不是很好嗎?”

    顧廷羽擺了擺手:“我媽是什麽人我最清楚不過了,她不是個善茬,我不能讓她再坑我爸一次了。”

    “你爸這號人物能被別人坑嗎?誰敢坑他?”

    “你咯,”顧廷羽舒了一口氣,“你沒看到我爸當時那個臉色和氣場,我本來就怕他,那時候我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唉,這下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紀凝問他:“那他……現在去哪兒了?”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去哪兒難道會向我報備嗎?唉,我還不知道下頓飯在哪兒呢。”

    紀凝的心中也是一口氣提不上來,不上不下地懸著,十分難受,隻覺得胸中似乎一直有一團火外焦心撓肺地燒著。

    她不想哭了,她隻想快快好起來,如果再什麽都不做的繼續躺下去,隻會讓一切變得越來越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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