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唐楚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但是依舊咬牙堅持,而她的雙手早已被石頭割破,慘不忍睹。


    因為知道那邊在做什麽,唐楚特意換了一個地方小解,解完之後準備迴去,卻沒想到一轉身身後多了一個人影,唐楚被嚇得不輕:“你有事?逆”


    拄著拐杖,空了一邊褲管,正是那日為唐楚送水的男人,他看著唐楚,嘶啞的聲音道:“你都看到了吧?要麽死,要麽想辦法離開,如果繼續待下去,你就會變成那個樣子!”


    唐楚震驚,莫非他知道她是女子?那人說完就轉身離開,背影依舊踉蹌,可是若是仔細看,恍惚中竟然讓唐楚聯想到了‘冷傲’這個詞語。


    夜晚全身的疼讓唐楚無法入睡,想起白天在石縫中看到的草藥,忍著困意起身,拖著疲憊的身子出去,夜風咧咧讓她不得不抱緊自己,身寒似鐵,步重千金,但是她還不能在這裏倒下鼷。


    強撐著身子去找草藥,就算拿著火把,在這漆黑的夜裏也看得不太清楚,摩挲著記憶中的路線來到亂石中,低頭細看,終於看到了自己要找的草藥,心中微微一喜,彎腰伸手去將草藥拔起來,在她拔起來的時候,她看到了另外一隻手也伸到了草藥那裏,握住火把猛然抬頭,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出現在她麵前,唐楚猛然後退一步,然後站在原地看著她。


    唐楚的動作那麽快速,如同看見了洪水猛獸,對方怎麽可能感覺不到,她澀然扯了扯唇,說是笑都很牽強,她伸出粗糙黑如蠟一般的手將自己的頭發理了理,露出她那張臉的輪廓,一雙麻木空洞的眼中滿是自嘲和悲涼:“嚇到小公子了麽?”


    唐楚微微搖頭然後往前走一步,將火把插在石縫中,將手中采到的藥草分一半遞到她的麵前:“拿去用吧!”


    她驚訝的看著唐楚,然後低頭看向她手中的藥草,伸手出去卻在半空中停住,最後緩緩放了迴去,搖頭:“我已經習慣了,用不用都可以,你用吧!”


    唐楚將藥放入她手中,雙手撐地就要起身,卻在離開的一瞬她看到了女子的手,準確的說是她的一根手指,她的手早已褐黃色開裂出一條條的口子,完全不像是女兒家該有的手,而唐楚在乎的不是這個,而是她的無名指,她的手雖然難看,但是手指卻骨節纖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右手的無名指向外彎曲了一截,生生破壞了那纖長的曲線。


    一瞬間的記憶如潮水擁入腦海,猶記那時年少,曾經有一位鵝黃衫女子偏偏而來,故作怒狀的嗔睨著她,她說:“唐楚,你怎麽又翹課了,害我今天又被夫子點名!”


    那年唐楚不慎打碎了先祖皇帝賜給唐家的玉如意,唐楚的父親氣得拿起手邊的木棍就向唐楚打來,唐楚閃躲不及,就在最後一瞬,一個柔軟的身子緊緊抱住了唐楚,棍子打在那人背上,悶痛的聲音讓唐楚心顫。


    那年選秀,女子登名在冊,入宮前把唐楚痛罵了一頓,她說:“唐楚!你要是再不聽你哥哥的話小心我當了娘娘第一個收拾你!”


    後來她沒有選入後宮,因為她在宮裏摔跤摔斷了無名指,毀了那雙可以彈出絕世琴音的手,後來她出了宮,她說:“唐楚!我喜歡你哥哥,可是......我們再也不可能了!”


    那年她披上了嫁衣,盛世花嫁,嫁給了那為尊貴無雙的男子,所有人羨慕無比,可是好景不長,三年後她的夫君失勢,從九天跌落地獄,夫妻雙雙飲鳩而亡,因為帶罪,屍骨都不能被葬入皇陵。


    一切的一切唐楚都清清楚楚的知道,清清楚楚的記得,她記憶中那個人已經死了,真的已經死了,可是......唐楚不受控製的轉過身去,伸手捧起女子的臉,手指拂去她臉頰的發,歲月滄桑,物是人非,可是那眉眼卻依稀看得到曾經的模樣,還有那熟悉的感覺,都不用確認就已經可以認定眼前之人是誰,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激動不已:“為什麽?為什麽你還活著?為什麽你還活著?”


    女子看著麵前悲泣的少年,一時間不明所以:“你......認識我?”


    唐楚搖頭:“不!不認識!”猛然收迴手唐楚準備起身,可是終究心有不甘,含淚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一臉疑惑的女子:“你能告訴我你為何在這裏麽?”


    女子的心沉了下去,隻是心早已麻木,也激不起太多的漣漪了:“你果然認識我!”


    唐楚將眼淚拭去,努力讓自己冷靜,控製了激動才找迴一點理智:“我確實是認識,但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她已經死了,死在了十年之前,我甚至親眼看到過她的屍體,為什麽.......”


    為什麽還活著麽?女子麻木的眼中到底多了一絲情緒,不過不是激動,而是滿目的淒涼和嘲笑:“這世界上有人求長生不老卻求而不得,可是有的人卻隻求一死也不能,帝王之怒,伏屍百萬,在帝王的手中,死......也由不得自己選擇!”


    唐楚糊塗了:“當初是四皇子陷害了太子,可是如今是蕭雲修登基,莫非你不知道麽?”


    太子?多麽遙遠的稱唿,女子澀然一笑,沒錯,太子,她的夫君是太子,而她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隻是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世上早已沒有太子,而是叫做......罪人蕭雲崢,而她這個太子妃叫做......罪人蕭氏,錢雯雯!


    “大名鼎鼎的泓文帝怎麽可能有人不知道?”錢雯雯靠在石頭上,臉上陰霾暗沉:“我還得‘感謝’他呢,若非是他,我怎麽能活著呢?”


    明明沒有太大的情緒,可是唐楚還是聽出了那其中飽含的徹骨的恨意,想來這一切都和蕭雲修脫不了幹係,不過蕭雲修都能親自將鳩毒灌入她的嘴裏,他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


    唐楚最終還是沒有坦白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叫出那一聲在心中百轉千迴的‘雯姐姐’,十三年前那場破碎,唐楚也不是曾經的唐楚,一切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如今這般境遇,相認還不如永遠不要知道對方的存在,權當死了倒也幹淨。


    心中寸寸清明,眼淚卻無聲決堤,她親眼看到了錢雯雯這些天的遭遇,曾經那如同蘭花優雅溫柔的女子,如今竟然淪為了這麽不堪的存在,這到底是什麽命運,她為何要重生,如果死了,是不是更好?


    踉踉蹌蹌的迴到石屋,手中的藥草也不知道落在何處,心傷滲血,身體上的傷已經不重要了。


    伸手撐在石屋門邊,一手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嗚咽出聲,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石屋內走出來,似乎看到了她,似乎又沒看到,最後拄著拐離開了,眼淚一下子止住了,唐楚看著夜幕中的背影,明明隻是個背影,可是那缺失的地方那麽明顯,她想認不出都難。


    猶記得當年太子殿下儀表堂堂,尊貴儒雅,絲毫不輸蕭雲修,可是誰能想到他竟然會落到這般境地,乞丐尚且還是自由身,而他卻連乞丐都不如?


    皇室秘辛,當年莊妃死於秦皇後之手,蕭雲修極愛其生母,三皇子府中暗設靈堂,隻要有空閑都會去那裏打坐靜思,聽聞當年莊妃死得很冤,被人誣告與侍衛私通,先帝大怒,對她施以酷刑,勒斷了食指,剔走膝蓋骨,讓她托著滿身的傷在雪地中爬行,最後生生折磨致死,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秦皇後。


    這段秘辛知道的人多數被封了口,偏偏那時唐家還在,她去書房之時聽爺爺和父親提及,兩人對莊妃之死也是惋惜,也對這個殘暴的帝王蒙生了俱意,莊妃死後沒多久,唐家就突發橫禍,三年之後太子私通敵寇,放走罪犯,皇上大怒,貶為庶人,秦皇後因此受牽連打入冷宮。


    太子和太子妃在東宮飲鳩自縊,而秦皇後也一病不起,不到一月就鬱鬱而終,而後四皇子得勢,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是未來的太子,可是最終他卻橫死。


    因為深深的感恩,因為深深的愛著,所以唐楚全心全意的相信著蕭雲修,憐惜著他的孤寂,心疼著他的遭遇,見不得他被人為難,看不慣他被人欺負,所以為他不顧一切,所以從未懷疑,可是若是細細迴想,每一件事何嚐沒有他的影子,誰又說那一件件的事情不是他的手筆?


    那麽唐家的血案......他又扮演者什麽樣的角色?


    越是細想唐楚越是覺得心驚悲涼,同時也越是痛恨曾經自己的愚蠢和無知,那十年,她錯得有多麽的可笑啊?


    踉踉蹌蹌的走到屋內,用火折子點燃了存起來的火把,石屋內一覽無餘,沈卓越也依舊躺在床上,唯一變化的就是屋內的石桌上多了一個石碗,石碗裏麵是水煮過的饅頭糊,旁邊還放著一把藥草,正是唐楚需要的。


    他是來送這個的?


    唐楚拿起桌上的藥材看了一會兒,下一刻轉身出去往剛剛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那人腳不方便,走得並不遠,唐楚很快追到了,一把攔住他,將手中的藥草遞到他的麵前:“你是什麽意思?”


    蕭雲崢沒意外唐楚追來,意料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不過不管是那種,都沒什麽,直視唐楚的目光,雖然她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他還是能感覺到她的戒備,也是,若是有人無緣無故對你這麽好,是人都會懷疑是否別有用心:“你不是需要麽?”


    唐楚一瞬不瞬的看著蕭雲崢:“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一次次的幫我,換句話說,你想在我這裏得到什麽?”


    蕭雲崢靜靜的看著唐楚,他的目光很平靜,沒有麵對龍哥時的唯唯諾諾,也沒有曾經唐楚記憶中太子殿下的意氣風發,隻有平靜,卻讓人感覺到一種傲氣,讓唐楚想到了‘龍行淺灘’這句話,十年的折磨並沒有磨去這位太子殿下的意誌,也許將他鍛造得更加的穩沉內斂,如若他有一天能離開這裏,一切將不可同日而語。


    他說:“自由!我想要得到自由,不過你怕是給不了我了!”


    沙啞的聲音帶著千斤重的力道擊在唐楚的心中,唐楚微微抿唇:“既然如此,你的目的何在?”


    蕭雲崢伸手拿了唐楚的火把放到地上熄滅,等到四周完全漆黑了才緩緩道:“這些周圍都是那人的探子,你們被丟進這裏的時候身上的飾物都被搜了去,這裏是禁地,你們無端出現在這裏定然會有人上報,而這裏的風吹草動都逃不掉那人的耳目,這些天過去了,想必他也該來了!”


    唐楚聽得迷糊,可是仔細一想就明白他說的是誰了-----蕭雲修!這世上隻有蕭雲修才會在意廢太子的存在,這麽說來蕭雲修要來了麽?


    “可是似乎也不能說明你為何這般對我?”


    黑暗中蕭雲崢的目光落在唐楚身上,唐楚似乎感覺到他在笑,他說:“如果餌死了,怎麽能釣到大魚呢?”


    唐楚拿了藥草敷傷口,又喝了半碗糊才躺下,腦海中一直想著今晚的事情怎麽都無法入睡,曾經她以為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是非對錯,眼見為實,如今才發現,原來看見的不見得是真的,你曾經不在乎的事情,也許後麵就蘊藏著一個驚天的陰謀和你所無法想象的真相。


    人不過一顆心,為何會那般的複雜恐怖?


    迷迷糊糊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在注視中驚醒,她猛的睜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卓越那慘白的鬼臉,饒是知道對方是大活人,這大清早一睜眼就看到這個還是讓唐楚膈應了一下,坐起身看著沈卓越:“禍害遺千年,古人誠,不欺我!”


    沈卓越聽著唐楚的話虛弱了扯了嘴唇笑了笑,在唐楚準備下地的時候伸手將她拉過來抱在懷中,一個吻輕輕的落在唐楚的額頭,幹裂的唇刺刺的卻異樣的滾燙:“以後你就是我最親最愛的妹妹,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得了吧!”唐楚一把將他推開,然後快速跑了出去,沒一會兒拿來一碗水遞給沈卓越:“昏迷了這麽多天,省省吧,趕緊喝了水躺下裝睡,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不想死就閉嘴!”


    沈卓越很無奈,難得心有感觸全被這妮子壞得幹幹淨淨。


    沈卓越醒來讓唐楚鬆了口氣,但是這並不能改變她現在的處境,在沈卓越能跟她一起離開或者有救兵來之前,她依舊隻能承受著這一切。


    唐楚跟著搬著石頭,人小力氣也小,但是還是強撐著跟著搬,全身酸痛,不過現在都痛得麻木了,一邊搬東西一邊想出去的辦法,轉移了主意似乎身體也沒那麽痛了,然而沒有等到唐楚想到出去的辦法,變故出現了!


    就在龍哥帶領的這一批人有條不紊繼續著工作的時候突然一大片腳步聲傳來,眾人轉身看去,隻見黑壓壓的幾百號人拿著鋤頭、鐵鏟、榔頭、棍子等一切拿得上手的東西往這邊跑來,殺氣騰騰。


    “我x你媽蛋!這些人瘋了?”雖然經常為了爭地盤打架,但是可從未這麽大的陣仗啊。


    來者不善,龍哥這幫人也不是好惹的,立刻拿起手中的工具就聚到一起迎了上去,唐楚第一個反應就是躲,這件事情她可不想也不能參與啊,然而她剛剛後退了兩步,衣領就被人從後麵揪起來了,對方直接將她夾住,咧著一口大黃牙:“小兔崽子,見到這陣仗就腿軟了想跑路是不是?”


    唐楚勉強一笑:“我就是有點內急!”


    對方一巴掌拍在她背後:“你以為你爺爺我傻啊?想跑路,門兒都沒有,有種的就抄起家夥給老子上!”


    唐楚被他那一掌拍得肺都炸了,整個人捂著心口猛咳,漲得麵紅耳赤,一句話沒說出來就被對方推著走往前去,而前方一句話沒說就打了起來,一眨眼這石場就變成了戰場。


    沒有刀槍劍戟,但是打起來可不含糊,明明都是一樣的人,可是下死手的時候絕不含糊,眨眼就見了血,到處是怒吼和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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