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死了,就死在衛子楠迴府之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裏。死因也出來了,說是被蛇咬了,大夫去的時候已經不頂用了。

    一句遺言都沒留下,就這麽撒手去了。

    彼時聽到消息,衛禎還呆在和鳴院沒走,當時就傻眼了,隨即蹲在牆角悶聲哭。那是畢竟他的祖母,再怎麽不好也是疼愛他好些年的。而且,程氏是被蛇咬死的,一聯想起她要害姑母,且那蛇頭已被削掉了,他就覺得後怕。

    大概,是不小心碰到了毒牙,自作自受吧。

    衛子楠讓他哭了一會兒,才把哭唧唧的衛禎送迴去,讓春香仔細照料。迴來和鳴院對上秦傕的時候,她開口第一句話就問:“是你幹的吧。”

    幾乎不用懷疑,這事兒和秦傕脫不了幹係。

    秦傕也不否認,翹著二郎腿靠在躺椅上,像個沒事兒人:“夫人在鎮國公府遭遇了什麽,竇先已迴來說明。程氏既然動了惡毒心思,就罪該萬死,太子也一樣,遲早的問題。”

    自從親曆了一場刺殺,他下手隻會更狠。這一次,就不會是給程氏下點混合瀉藥那麽簡單了,必然要之付出相應的代價才夠解氣。

    “……”衛子楠把門關上。

    “夫人怕什麽,這和鳴院又沒外人。”

    “怕?”衛子楠在他旁邊坐下,臉上沒有顯露出太多驚訝和興奮,相反更趨於平靜,“我會怕麽,我隻是有些可惜,程氏死得太便宜了。”

    她怎麽會手軟呢,“嫡母”於她而言並不意味著束縛她的手腳,她更希望程氏也感受一番她生母當年的掙紮。

    程氏就這麽死了,反而缺了一點痛快感。她承認自己大概有顆黑心,報仇能讓她痛快,那些世俗的道理在她這裏行不通。

    “看到夫人如此六親不認,我就放心了。”秦傕扇開扇子,語帶笑意,“此乃多事之秋,多留一個就多一層禍害,所以,不如鏟除幹淨,否則腹背受力興許壞事。那晚的暗殺,為夫我可不想再經曆一次,活活嚇少了三年陽壽。”

    “我知道。”她頓頓,“王爺你在幫我幹我不好親自辦的事,很了解我嘛。不過,程氏居然是被毒蛇毒死,你是用哪種方式動的手?”

    “這個簡單。”秦傕起來坐直,竟然忍不住加深了笑,“等你一走她就氣得狠狠捶桌,竇先趴在牆頭一個石子扔過去,將那蛇頭打挪了位置,正好落在她手掌下方。她那麽一拍,正中毒牙。”

    這

    死法……是不是太寒磣點了……自己拍毒牙上?

    衛子楠聽他這麽一說,也忍不住勾勾唇:“本就哭不出來,你居然還害我在嫡母去世的時候笑……說,你是不是早就授意你的人對程氏下手了?”

    “那是!”秦傕仰起頭,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本王的命令如下:不管程氏做什麽,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竇先敢於下手,動作果斷,這事兒辦得本王很滿意。”

    好吧,程氏也算是自食惡果。蛇是她弄來的,拍上毒牙也是她倒黴,她在自己的地盤上出了事,總之算不到別人頭上。

    衛子楠靜下心去,簡單想了想之後該怎麽辦。

    程氏一死,鎮國公府便是宋氏主事,她眼睛有希望治好,近段日子應該沒有問題。隻是,勢必得把衛禎送迴去盡盡孝,可能還會就此留在鎮國公府,否則隻宋氏一個人在,恐怕說不過去。

    至於太子那邊,程氏的死訊大概有夠衛子悅受的,她本就臥病在床,才剛了下地,身子定然禁不起折騰。

    果然,天還沒黑完,便聽說太子府急招太醫進府,且還連請了兩個,足見衛子悅聽到消息後病情有多兇險。

    至於衛子楠自己,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隻是連夜把衛禎送迴去,就撒手沒再管過。程氏的喪事輪不到她一個庶出子女管,沒的管出個好歹來被太子妃戳著脊梁骨罵。

    宋氏眼睛不方便,倒是太子幫襯上了,另有幾個族中的長輩在操心,盡力把程氏的葬禮辦得風風光光。

    程氏的死訊在第二天傳遍了京城,百姓們茶餘飯後少不了要談一談這位衛夫人。有歎她命苦孤寡的,夫君親子全都戰死,女兒又疾病纏身……將軍遺孀也這般難做,更何況戰死兵卒的家眷。

    一時話題又說到了剛剛結束的那場五年浩劫,戰爭留下的陰雲還未徹底從人們心頭抹去,多少家庭妻離子散,斷絕香火。

    還是最後衛大將軍扭轉戰局,大家才有好日子過。於是乎,對程氏的同情也隨之淡去了——誰不知道程氏對衛將軍自小苛待呢。

    以前大家不知道這些,等衛將軍一戰成名自立門戶以後,那些後宅的齷齪事才被翻出來說。說多了,哪一個不替衛將軍寒心的。結果呢,分明遭人唾棄了,衛夫人居然還是不改態度,大有死磕到底的意思。

    現在終於結束了,不知如今的恆王妃心中是何感想。

    被人時不時拉出來同情一番的衛子楠,其實已

    經沒什麽感想了。她是嫁出去的女兒,還是嫁進了皇家的,迴去衛府就連披麻戴孝都不必。所以,隻在第二天迴了一趟,然後要等出殯時再去一次。

    “這酒是怎麽迴事?”秦傕看著顧氏把一小瓶甜酒放到桌上,抽著嘴角問自己媳婦兒,“不會想慶祝終於弄死了一個吧。”

    顧氏擺好菜,臨走之際插了句嘴:“王妃說以後每天都要送一瓶過來,妾身那點存貨都不夠用了,得抓緊釀酒呢。”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慶祝程氏翹辮子。

    衛子楠打開瓶蓋,放在鼻下聞聞,給自己倒了小半杯杯,隨口迴道:“我覺得,有必要練練酒量。”

    “噗……”秦傕一口飯噴出去了,“我沒有聽錯?”

    “對,你沒有。”她小小喝了一口,覺得甜酒還挺好喝,“現如今有機會了,是該練練了。喏,剩下的半杯,還有一瓶,都是王爺的。”

    她隻喝了一口,確保自己不醉,以後再慢慢加量好了。剩下的甜酒,秦傕喝起來估計就跟喝白水似的。

    “嘖。”秦傕好笑地接過來酒瓶,仰頭全給喝幹淨了,“也就是說,本王今後頓頓有酒喝?準確的說,還是夫人喝剩的。”

    “大概是這樣的。”一口酒下肚,很快衛子楠臉頰就變得微紅。倒不覺得頭暈——看來下頓可以加一小口。

    “你瞧你,擔心個什麽勁兒。程氏沒了,本王有信心拿下太子和太子妃,夫人的秘密將永遠埋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什麽好防備的。”

    衛子楠吃著菜,死活改不掉狼吞虎咽的臭毛病,含糊不清地答:“不防天不防地,我防你。”防你動不動拿醉酒耍我。

    “……”

    就在夫妻倆用晚膳的同時,太子前腳剛踏出衛府的大門,後腳就被請進宮去了。近日又是擔心愛妻,又是忙程氏的後事,他已一天一夜沒有合眼。

    本想迴去整理儀容再去麵聖,不想宮裏來的人很急,似乎還挺不客氣,他沒來得及迴太子府一趟就上了進宮的馬車。

    剛進了和心殿,一本奏折迎麵砸來,秦源側身躲開,立即抬頭朝奏折飛來的方向看去,正好對上皇帝憤怒的眼睛。

    他心中一跳,知道壞了——父皇不知何時生了他的氣,用奏折砸他卻被他躲過了,這下……隻怕氣上加氣。

    “兒臣參見父皇。”太子趕緊跪下。

    “‘兒臣’?你倒是孝順,操心程

    氏的事很積極啊。你樂意當她的兒子,不如就去當好了,朕替你轉戶籍如何。”

    皇帝氣急之下卻不見暴怒,反而說了氣話,如此更加壞了。他能發火,說明你還有機會扭轉局麵,若是忍著不發,那多半已經判了你的刑,隻象征性地給你個機會看你還要如何蹦躂。

    太子心知不好,趕緊認錯:“兒臣知錯,請父皇息怒!這段時間沒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父皇教訓的是,兒臣一定改。幫忙隻是因為衛府無人主事,子悅尚在病中,不將衛府料理好,她……”

    皇帝沒讓他起來,也沒讓他把話說完,冷哼一笑:“若是該你做的也就罷了,衛府的事輪得到你來?明知恆王妃與程氏不睦,我看你是鐵了心要和恆王妃做對下去。”

    “父、父皇,我大昭仁孝治天下,死者為大……”他身為太子,賢名便是這樣堆砌起來的,他親自操持程氏的喪事,隻會博得好名聲。

    “嗯,有道理。”皇帝再一次打斷秦源的話,扔給他一本冊子,“‘孝’你倒是做到了,‘仁’呢,‘忠’呢?刺殺朕重用之人,朕看你是要反!”

    太子拾起冊子,越看手越抖。

    這上麵是他刺殺恆王妃的時間分析,分析得頭頭是道,竟無一二分的差錯。這兩天程氏去世,愛妻臥病,讓他忙得焦頭爛額,這事兒他倒是在跟進,隻是沒那麽多精力。不想,居然被皇帝先揪出來了。

    怎麽會,他的人口風很緊,遇到逼問隻會一死了之,絕對不可能供出他來。用的箭頭也是特製,決計找不到出處。

    “兒臣冤枉,兒臣豈敢暗殺重臣!父皇請一定要相信兒臣!”證據多是臆斷,沒有實證,隻要他一口咬定不是他所為,就不能定他的罪。

    “不敢,還有你不敢的嗎?”說完,皇帝抓起桌上另一本奏折,朝他砸過去,語氣終於帶上了憤怒,“自己看。”

    太子強行穩住心情,打開奏折,奏折上有六個字赫然撞入眼球——北中郎將,彭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解甲歸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章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章侯並收藏解甲歸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