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法否認,魏馳是個極其聰明的女子。打工從端茶送水到舞台上挺火的舞者,還未曾放棄曾經愛好的美術,魏馳自己也覺得自己好像隻要想做,大概還沒有做不來的事情。外麵的魏馳,風光旖旎,迴到家的魏馳,依然是可以下地除草進廚房燒火的女子。郭可和莫小染他們肯定想像不出,農家女魏馳,光著腳,踩在泥水裏,連草帽都不戴。也隻有魏馳曾經那個怯怯的同位,記得曾經怯怯的魏馳,在遇見魏馳的時候小聲叫魏馳的名字,還會羞紅了臉的笑。

    魏馳,今天想吃什麽呢?莫小染突然轉過頭,挽緊魏馳的胳膊,好像害羞似的故意在自己和郭可之間留了一點點的距離。

    隨便吧。你知道,我對吃的向來都不挑剔。

    嗯。我也沒什麽胃口呢。心情這樣了,所以對什麽都沒什麽胃口,看見吃的就覺得惡心呢。莫小染低著頭說,大概又想起了自己哀傷的事實。

    世界上最親的那個人,離開了,任誰,也不會無所謂。何況,莫小染的媽媽是那麽疼愛莫小染的女人,連魏馳都心疼到不行。

    莫小染低著頭,碎長的流海遮住了她的半個臉,再加上個碩大的墨鏡,似乎已經看不出她的表情,隻是魏馳清晰得感覺到,莫小染挽著自己的胳膊顫抖了起來。魏馳的心又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向來沉穩的她這下卻慌亂了,抓住莫小染的手,說,莫小染,你不要。不要……

    郭可是何其聰明的男子,登時就明白了莫小染的情況,故意咳了兩聲,說,呀……你們都不餓呀``我可不行,忙了一天了,餓到不行。天又那麽人,咱們先找個地方吃個燒烤迴頭再喝個冰怎麽樣?我知道有家不錯的燒烤。你們倆不餓怎麽辦啊``我可不管,莫小染。你一定得吃,今天我們可都陪你的,你要不吃我們怎麽能吃得下去啊``這不是不故主角眼色嗎?你要不吃我看我還是餓著肚子迴家吃西瓜吧……啊呀呀``真難過……吃西瓜去嘍``

    莫小染登時被郭可逗樂了,說,你看你,我又沒說我真的不吃,小氣八拉的。走了,魏馳,咱們吃燒烤去``魏馳,咱們可不愛吃燒烤,這可是為了照顧你這唯一的男士,你要知足……走拉……說著拉了拉郭可。

    魏馳又悄悄地看了郭可一眼,正好遇見郭可的目光,魏馳感激地看了看他,他給魏馳做了一個鬼臉,用唇語說,放心,有我在呢……

    魏馳不知道郭可在說什麽,但是她明白了郭可的眼神。於是魏馳的心就放了下來。怎麽就看著郭可覺得安心呢?魏馳心裏想了想,卻想不通這個愛學習戴大框眼鏡的男生究竟有什麽特別,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這個不特別的男生,在自己心裏的地位特別,於是在自己眼裏也就應該是個特別的人了。

    吃飯的時候莫小染果然不怎麽能吃得下去,郭可細心地把羊肉串中間的肥肉弄掉,遞給她,說,必須吃掉。莫小染就順從的吃了。吃完飯之後他們果真又去吃了冰,又沿著小河轉了一圈,郭可才把魏馳她們送迴家。

    在莫小染家樓下,郭可拉著莫小染,對莫小染說。

    莫小染。請你一定要好好的。

    莫小染用力的點點頭,眼淚就出來了。郭可看著魏馳,又動唇,說,隻有你好好的,魏馳才能不為你揪心。原諒我隻是自私的想著魏馳吧。

    魏馳沒有看他,拉著莫小染就上去了,她隻看了莫小染眼角劃落的淚珠。

    魏馳啊。他讓我吃我就吃得下去呢,現在覺得好撐啊,好久沒吃那麽多東西了。

    魏馳啊。我覺得郭可是那麽漂亮的男生呢……怎麽看怎麽都順眼,比小貝都帥呢……

    魏馳啊。我覺得他是喜歡我的,要不怎麽就對我那麽好呢……

    魏馳啊。他講話那麽有哲理呢。我聽著就覺得話在他嘴裏怎麽說怎麽都對呢……

    魏馳啊。他讓我好好的呢。他要我一定要好好的呢……

    魏馳啊……

    魏馳啊……

    魏馳啊……

    魏馳耳朵裏滿是莫小染的話,腦子都要撐炸了。她的頭暈暈的,直想睡著,可是,就是睡不著,耳朵裏都是莫小染有些竊喜的話,都是莫小染的郭可。

    不知道什麽時候,莫小染終於有了困意,轉過頭看看旁邊的魏馳,說,魏馳,你睡了吧?我好困,我也睡了。

    說完就沒動靜了。魏馳的腦子卻格外清晰起來。自己渾渾噩噩的一天呢。自己接到郭可的電話,說喜歡自己。然後自己一直在想,該怎麽辦呢,怎麽辦呢……暈糊著下午又接到莫小染的電話,說她媽媽出了車禍,去世了。飛快地趕車,給郭可打電話求救,見著哭得傷心的莫小染,見著夕陽裏的郭可,迴憶起當年的事情,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莫小染的媽媽去世了自己卻像比莫小染還要傷心呢……那個她可以抱著撒嬌叫阿姨的女人,就這樣走了呢。真的走了呢。

    魏馳想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原來自己一直都是那麽容易感傷的人呢。

    魏馳認了莫小染的爸爸做幹爹,陪莫小染一起為那個走了的女人披麻帶孝,一直陪在莫小染的身邊。那個一直想認魏馳做幹女兒的女人,終於可以在另一個世界聽見魏馳叫她媽媽了。

    幹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好莫小染,我要比疼任何人都要疼愛她,你放心。

    其實沒有這個女人的故去,魏馳依然會這樣做的,沒有辦法,誰叫這個淋雨眼裏偶爾帶著憂傷的女孩是自己深愛的人呢,是自己愛誰都不會超過愛她的人呢。

    莫小染媽媽的婚禮也渾渾噩噩的過去了,其間郭可來過,具體來過幾次魏馳不記得了,隻是還記得郭可身上的薄荷香,還有他冰涼的聲音。

    魏馳,不要這樣傷心。你可知道,你讓我心疼。

    那是郭可的聲音,不會錯。魏馳總覺得郭可的聲音是冰涼的,鑽進自己的耳朵,自己耳邊都是清涼的。魏馳沒頭抬頭,匍匐在棺前,旁邊的莫小染或許還不知道郭可來過,整個身體趴在地上,她清醒的時候身體會止不住地顫抖,棺前的莫小染,大概也失去了想郭可的興致,整個心都沉浸在哀傷裏,而身邊同樣哀傷的魏馳,一直緊緊攥著莫小染六月天裏冰涼的手,因為對莫小染的哀傷卻沒法幫助而內疚不已,每當那個時候,魏馳總會想起郭可,如果郭可在就好了,郭可在,莫小染就不會這樣哀傷了。

    她卻不知道,身邊顫抖著的莫小染,在自己攥著她的手的時候,偶爾,也會想起那個叫郭可的男生。

    因為。郭可在樓下對莫小染說。莫小染,你一定要好好的。

    因為。想起這句話,莫小染才會覺得自己有了力氣。

    莫小染媽媽的去世,大概是那個夏天她們身上發生最哀傷的事了。處理完喪事,魏馳拜托了郭可多照看莫小染就迴家了。不久之後成績就下來了。郭可,何非,魏馳,莫小染都上了重點線,高楠沒上重點線,但是也上了軍檢線,上個本科是沒有問題了,對於平時的高楠,這也已是不敢想的事情了,隻是要和莫小染還有魏馳分開了,心裏難免會難過些。魏馳她們填誌願的時候高楠也來了,抱著莫小染和魏馳眼淚都出來了,一起吃過飯之後迴家,魏馳和莫小染把她送上車,臨走之前高楠悄悄對魏馳說,魏馳,如果自己喜歡就要爭取。他,喜歡的是你。

    魏馳悵然,心裏想,我又如何不知,他喜歡的是我呢,可是,這讓我怎能去爭取呢?

    魏馳和郭可的分高,莫小染勉強擠進的重點線,估計是抱不了什麽好的學校了,何非的分稍高一點,但是同樣走不了什麽太好的學校。看著誌願書莫小染躊躇了很久,最後和魏馳郭可商量了自己才下了決心抱了,問魏馳抱什麽學校,魏馳笑而不語,心想這次定是要和魏馳分開了,抑鬱不已。

    問郭可,郭可和魏馳一樣,隻笑不語,莫小染嘟著嘴說,你們倆這次倒是超常的默契,平時不是死活不對乎的嗎?

    他們兩個依然隻笑不語。

    莫小染攥攥拳頭,故意惡狠狠地說,魏馳,你不是要丟下我,和郭可商量好去私奔了吧?你們可不能這麽不仗義……

    但是心裏卻想,他們兩人的成績,上同一所大學不是理所當然嗎?這樣想著,心情又低落了下去,不過嘴上還是開著玩笑,說,你們要真的私奔了我可幫你們準備路費呢……可要給我說一聲……

    呀……要真私奔了還能給你說嗎?何非開玩笑說。

    莫小染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關你什麽事啊。大人說話你少插嘴。

    呀……你看看,怎麽這麽說話呢,我應該比你大才是,你要尊重兄長……

    我呸``

    你……平時以為你是淑女呢,可現在看來你怎麽這麽粗魯啊?

    呀……平時我以為你是狒狒呢,可現在看來你還是狒狒……

    兩人一邊一個夾著魏馳和郭可就爭開了。郭可在中間搖頭,魏馳看著莫小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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