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辟穀之後寒暑不侵,是指不會畏懼凡人難以忍受的高溫和低溫。


    但若是遇到周紅羽的大光明火,燒在身上,那起碼也得脫一層皮。


    此時兩人所遭遇的,便是另外一種情況:


    寒冰地獄。


    隨著環境溫度繼續降低,燕裕便感覺仿佛有種寒氣正在往骨子裏鑽,以至於露出的大部分皮膚都已經麻木掉了。


    他費力地運轉真元,將其均勻地散布在體表周圍,和外界的極端環境相抗衡——這也是前世凡武者訓練的內容之一,哪怕表皮受創嚴重,也能阻止異種真元侵入深處,損傷肢體、骨骼和肌肉。


    周紅羽沒有應對嚴寒環境的經驗,純粹是靠身體素質硬扛。不過她主修火係道法,又采集了不少後天火行精英,因此狀態比燕裕還好些。


    此時終於發起狠來,拿赤羽九鳳火不停往堵塞處切割,恨不得立刻就打穿出去。


    “真他媽冷啊。”燕裕感慨說道。


    最開始吐出來的都是白氣,現在已經脫口便凍作冰渣,連帶著嘴巴都不靈活起來——方才隻是張嘴片刻,黏膜感覺就有些凍住了。


    “燕裕你再堅持一會兒!”周紅羽大喊說道,隨後口中噴出金線,“破!”


    赤羽九鳳火原本是極細極密的金線,最擅長攻堅破盾,此時卻被周紅羽耍得像是大刀,在堵塞位置連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下,切得不知道多少冰屑四濺亂飛。


    隻是,依舊徒勞。


    正如燕裕先前分析得那樣,在一個裝滿了小石子的大桶裏,將石子切碎並不能增加多少空間,除非是將石子細細地磨成沙子。


    周紅羽還在那邊奮力施法,丹藥也是接連不斷。身旁燕裕虛弱靠在冰壁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其實一時半會也死不了。


    前世凡武者的訓練可不是白做的。為了達到能和辟穀修士媲美的程度,他們甚至進行過多輪的瀕死訓練,確保哪怕失去自我意識,也能通過本能地繼續維持體表真元流轉,抵禦外界惡劣環境到最後一刻。


    不過一想到若是假裝要死,周紅羽會露出如何追悔莫及的情緒……哇,能看到她露出那樣可憐的心碎表情,我哪怕是死了也心甘情願吔!


    “燕裕!”周紅羽很快注意到了身邊男人的異樣,“你怎麽了?”


    她也顧不得繼續施法,連忙抱住燕裕身體,聲音也明顯惶急起來,隱隱帶上了抑製不住的哭腔:


    “你醒醒!”


    “快別睡了!”


    “不能在這裏昏過去!”


    “紅羽……”燕裕裝模作樣地微微睜眼,虛弱說道,“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別說傻話!”周紅羽啪地給了他一記耳光。


    哇這臭婆娘下手好狠!其實燕裕是來得及開象咒的,但為了防止被周紅羽察覺手感不對,因此便硬生生地吃了這一掌。


    見燕裕依舊沒有反應,周紅羽也怔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她呆呆地抱著燕裕的“屍體”,沉默了大概三四十秒,忽然右手掐起劍訣,赤羽劍迅速倒轉過來,刺向自己那白嫩的咽喉!


    燕裕閃電般睜開虎目,左手加持曲咒伸出,立刻便攥住赤羽劍的劍柄,驚愕叫道:


    “你幹嘛!”


    “你沒死!”周紅羽也震驚地瞪起眼睛。


    “伱死一百遍都輪不到我死喂!”燕裕冷笑說道,“神經啊你!”


    “我說過了。”周紅羽倔強說道,“你要是敢離開我,我就先殺了你,然後自殺。”


    “那如果我死前命令你活下去呢?”燕裕問道。


    “沒用。”周紅羽哼了一聲,固執說道,“死人的話,我不聽。”


    燕裕:………………


    這姑娘還真是主打一個油鹽不進、生死不棄。


    不過說真的,你能做到關鍵時刻生死不棄就很足夠了,平時也沒必要油鹽不進。


    周紅羽似乎是想要維持冰冷的、不好說話的兇狠臉色,但很快就失敗破防,哽咽著抱住了他,泣不成聲: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現在沒死,遲早得死。”燕裕也歎氣說道。


    “沒關係。”周紅羽用力將他抱緊,淚中帶笑,喃喃說道,“我們一起死……一起死……”


    “魔法披風!”燕裕迅速念出流傳深遠的川府靜心咒,同時使勁將她推開,罵道,“能不能腦子正常點!不努力求生也就罷了,怎麽還主動尋死去了!”


    周紅羽愣了一下,用力地抹去眼淚,笑道:


    “好好好,除非你死了,我不會主動去尋死,好了吧?”


    “這還差不多。”燕裕下意識鬆了口氣,隨後又反應過來不對,眉頭一皺。


    怎麽還在想著要跟我殉情?


    “你冷不冷?”周紅羽再次問道。


    “冷啊。”燕裕說道,“我又不是,後天火行精英入體,不懼嚴寒。”


    周紅羽沉默片刻,忽然伸手開始解衣服。


    若不是赤羽九鳳火將空間擴大了,這衣服還不好脫呢!燕裕也是看得眼神一緊,連忙揪住她的手腕,叫道:


    “你做甚!”


    “我有火行精英,我來暖你。”周紅羽用力扯開了他的手,飛快地解開外衣紐扣。赤羽劍輕輕一挑,就把裏麵的內衣連同帶子盡數切開,隨後又去剝他的衣服。


    “算了吧。”燕裕還想掙紮一下,可惜手腳已經凍得沒什麽力氣了,隻能用言語勸說道,“這是考驗型秘境,多半不會傷人性命的,我估計等我生死垂危的時候,環境還會再次發生變化,到時候就得你來救我了。你現在先盡量保存一下體力……”


    說的都是金玉良言,但可惜周紅羽從來不肯聽勸,強硬地將他外衣扯開,內衣撕了,隨後和他緊緊擁抱、四肢交纏起來。


    雖然是相擁取暖,但畢竟這種姿勢導致外衣沒法裹得嚴嚴實實,因此腰間不斷有冷氣灌入進來,以至於燕裕都分不清這樣是更暖了還是更冷了——反正紅羽肯定是更冷的。


    感受著對方那滑膩溫暖的身體上傳來的隱約寒顫,他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意識越來越沉重。


    ————————————


    又不知過了多久,燕裕忽然從昏迷中驚醒過來,隻感覺有人在猛力搖晃他的身體。


    “燕裕!燕裕!”


    “……吵死了。”


    燕裕緩緩睜開眼睛,才發現周紅羽正緊緊地抱著自己,滿臉喜極而泣之色。


    兩人正待在一個小房間裏,周圍擺放著各種飛劍、法寶……諸多奇珍異寶,靈光四溢,放在唾手可得的位置,並沒有被任何人動過。


    “還管我幹什麽!”燕裕掙紮著站起來,“清點收獲啊!”


    “好好。”周紅羽跟著起身,開始挑揀周圍的寶物,“燕裕,你說是要法寶對吧?”


    “嗯。”燕裕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意識還有些昏沉。


    不過身上的衣服都是完好的,沒有任何被飛劍切割的痕跡,也就是說……


    剛才的都是幻覺?


    哼,如此身臨其境的幻境,居然連我這個兩世為人的老江湖都被蒙過去了,不愧是能出產道法大光明火的頂級秘境!以瀕死幻象來取代門將進行考驗,也算是別出心裁、另辟蹊徑了。


    遭了這一番大罪,就讓我看看有什麽好東西吧!


    隻見周紅羽將諸多法寶全部收攏一處,轉頭跟燕裕說道:


    “能找到的法寶都在這裏了,你看看?”


    “我隻要這個就好。”燕裕從法寶裏挑出支笛子來,隻見其溫潤如玉,潔白無瑕,末尾還掛著紅色的絲線流蘇,看著就不似凡品。


    當然了,像這種樂器類的法寶,往往也不是佐官們優先選擇的對象。原因是去年年底,有個安南軍的戰隊修士,在檢出靈根之前是音樂藝術生,因此自信滿滿地選了一個古箏法寶,自認通曉音律絕對能將其徹底駕馭。


    結果發現這古箏法寶的功效是,彈奏時會變出無數花瓣飄落下來——其實就是以前門派裏的迎賓童子用的法寶,專門用於在貴客來訪的時候撐場麵,但這玩意兒煉化之前誰知道呢?


    所以大家還是更喜歡簪子、梭子、飛針這些比較尖銳的東西,一看就是攻擊型的法寶。其次是直尺、書簡、法印等法寶,雖然有概率會隨機到垃圾玩意兒,但整體出貨的概率也還算可觀。


    樂器法寶……誰傻逼誰選!


    周紅羽見他拿了一個笛子,頓時就皺起眉來,擔憂說道:


    “你確定隻要這個笛子?其他的你也都拿去吧,萬一開出來是什麽無用的廢品,至少還可以替換。”


    “那怎麽行?”燕裕笑道,“這是你們平西軍的秘境,咱們事先也說好了,我隻取一個就夠了。”


    “沒關係。”周紅羽不以為然,擺手說道,“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要不我偷偷把這些法寶藏起來,出去之後找機會再交給你。”


    燕裕:………………


    忠誠,忠誠啊姑娘!你是平西軍的第一修士,心中應該有大局觀念!國家重器,怎可如此私相授受?


    鄙視你!我必須狠狠鄙視你!從今天開始,你就列入我的超級鄙視清單之中,和不思進取、癡迷結婚的月蝕女王安娜並列第二,僅位於陸國大害魔門妖女趙元真之下!


    “倒也不用。”燕裕雖然心裏調低了對周紅羽的評價,麵上卻是笑顏不變,擺手說道,“法寶貴精不貴多,而且具體效果也是未知,認主了又不能反悔,一個個試過去就太浪費了,不如讓安西軍的其他修士們自己分配吧。”


    “可是……”周紅羽還想堅持,燕裕直接粗暴打斷:


    “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想讓我蒙受失信的汙名嗎?乖,聽我的,以你的名義,將這些戰利品交給平西軍,這是你身為火鳳戰隊隊長應盡的職責。”


    “好吧。”周紅羽心有不甘,暗道勞資才不在乎什麽狗屁隊長呢。當初一紙命令下來就讓勞資組建戰隊,有問過勞資的意見嗎?


    她更希望用這些寶物去刷燕裕的好感度,最好是讓他覺得虧欠自己,從而不得不以身相許……當然既然燕裕固執不願,那也隻能便宜平西軍了。


    “我來幫你看看,有什麽適合你的東西。”燕裕丟下法寶不管,轉身在旁邊的書架上檢查起來。


    書架上的典籍也是五花八門,有史料,有地理誌,有名人軼事,也有講道家世界觀的、討論哲學的,各種基礎理論都有。


    燕裕注意到這個秘境似乎很強調“心性”對修行的影響,其中典籍不少都記載了靜心凝神、祛除內魔的方法,又有教人如何彌補內心破綻、圓融境界的各色法門。


    可惜了,我意誌無比強大完全用不上,那些需要靜心的又不屑去學,以至於這些好東西完全沒人要!


    逐一翻閱排查之後,燕裕終於在一個類似家族誌的玉簡末尾,找到了疑似法術的記載。


    此法為五行遁法的火遁之法,名為《火遁九數》。簡單地說,就是利用九宮八卦的原理,可以在天下任何火焰之間來迴飛遁、穿梭。


    當然,火遁九數需要搭配某種特殊血統,才能實現效用最大化。比如留下玉簡的這個修真家族,族內女子似乎自帶鳳凰真靈的血統,因此能在附近任意位置打出火焰。


    火遁九數之法又能讓修士在火焰之間互相穿梭,因此等於說是要去哪裏,隻需意念微動,目標位置立刻燃起火焰,身體便跟著火遁過去,是真正意義上的“零停頓”“自由閃現”。


    周紅羽是肯定沒有什麽鳳凰血統的,因此隻能依靠道法來噴出火焰到目標位置,再以火遁秘法來進行傳送。噴火過程至少需要耗費2-3秒的時間,才能提供足夠可觀的傳送距離,因此效果遠遠比不上玉簡之中的記載——但對如今的陸國修士而言,也算是神級秘法了。


    要知道,這可是五行遁法!其機動力冠絕萬法,即便是我的步法也遠遠不如……別說了,有點酸了,還好紅羽是自己人。


    “恭喜你了。”燕裕將玉簡遞過去道,“陸國第一門五行遁法,確切地說是火遁秘法,簡直就像是為你量身打造的一樣。”


    “你不能學嗎?”周紅羽接過玉簡,卻沒有任何喜色,反而有點兒“我怕你不開心”的擔憂表情。


    “我又不擅長火行道法。”燕裕豁達說道,“而且我有分雲八卦步就夠了。”


    周紅羽沉默片刻,再次問道:


    “那你的傀儡呢?它不是也能施展出赤羽九鳳火嗎?”


    燕裕微微一怔,陡然驚醒:


    對啊,我怎麽把它給忘了?


    我的傀儡阿真,體內擁有乾靈真昧火,因此能和火行真元極度親和,大概率也能用出這火遁之法!


    隻是阿真不會大光明火,而赤羽九鳳火張口就射、閉口就熄,也沒有在目標身上持續燃燒的特性,所以還得自己用五咒之一的炎咒,在目標位置打出火焰,這樣阿真才能瞬移過去。


    聽上去極其麻煩,比周紅羽的火遁還要不好施展,但燕裕身為技術流的扛鼎領軍人物,最不怕的就是這種繁瑣複雜的操作!


    “要不我把大光明火傳授給你?”周紅羽建議說道,“你讓你的傀儡試著學一下?”


    “不用!”燕裕豪邁地揮手說道,“大光明火浪費真元太多,我看不上!反正火遁隻需要火焰就行,何必徒耗那麽多真元?我用炎咒定位就可以了!”


    大光明火耗費真元也不多啊……周紅羽心中不解。


    不過要論耗費,確實是五咒之一的炎咒最低,因此她也沒有繼續堅持,開始將神識沉浸入玉簡,學習起這門火遁之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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