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她震驚地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他,遲緩的神情有些呆滯,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


    “是我,小柔。”郎霆烈輕笑著,就像他曾經無數次笑過的那樣,就像他從未被她傷害過、鄙夷過,那笑裏依然是暖暖的情。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她卻跳開了。


    “別碰我。”她低聲道,垂下的黑眸裏是濃濃的悲傷。


    我髒。不敢說出口的話卻在她心裏一遍遍迴放。


    他還喚她“小柔”。在被她那樣傷過以後,他不記恨她,不討厭她嗎?……


    可就算他還是以前的郎霆烈,她也不是以前的小柔了。若沒發生那種事,她還能懷有一絲希望,告訴他實情,祈求他原諒,告訴他,其實她也愛他,很愛很愛他……


    可是,髒了就是髒了。不管她有多無奈,她再也配不上他,配不上那份純潔美好的感情……


    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遊戲結束了,所以連碰觸都不能有了嗎?……


    郎霆烈苦澀地笑了笑,收迴了手,放進大衣的口袋裏。


    她低著頭,他看著她,都沒有說話,或者,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該轉身離開的。想象過無數次的相遇,也想象過自己無數次跑開。可真的相遇了,這樣猝不及防地相遇了,她走不開,動不了……


    或許她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刻,明知不可以、不可能,可心還在向往著。衝鋒那樣喜悅,她又怎能舍得跑掉。


    隻是,這樣的靜默太難堪了,讓她難過得哽住了咽喉,像含住了一粒最苦澀最尖銳的沙!


    街燈在一旁拉長了兩人的身影,用力拉得長長的,以為在盡頭能把它們重疊起來,可最終隻是墜進了街邊的陰影裏,是交疊還是平行,連它都不知道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最近,過得還好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聽見他的聲音從頭頂的方向傳來。


    他這麽問,是什麽意思……他……


    費芷柔忽然覺得那粒卡在喉間的砂石變大了,磨得她生疼,連吞咽都不能了。


    “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郎霆烈頓了頓,微微偏了頭,視線停留在她被拉長的身影上,“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


    “不用……謝謝,我過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她明明渾身發抖,卻還要讓自己用力地昂起頭,平淡地麵對他,微笑著麵對他,好得不能再好的樣子,甚至還特意作出高傲的樣子。


    “小柔,相信我,不管我們曾經發生過什麽,我是真心想幫你……”


    這麽深的夜,她卻形單影隻地走在異鄉的街道上。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被趕出了家門,被解除了婚約,被弄髒了名聲,她哪裏能好得起來!


    郎霆烈又伸出手,想要去拉她。


    “別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費芷柔轉過身,飛快地跑開,看到路邊正好停下一輛出租車,又飛快地坐了進去。


    不要迴頭,不要迴頭……


    她緊閉著雙眼,默念著,卻還是情不自禁迴過頭去看他。看他跟著出租車跑了一段,看他終於停下了腳步,頎長的身軀立在街燈下,偉岸卻孤單的樣子。


    然後,出租車轉了彎,她再也看不到了……


    “小姐,你怎麽了?沒事吧?”


    等聽到出租車司機緊張的聲音,費芷柔才恍然察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麵了。


    “我沒事……謝謝。”


    費芷柔瞥過臉,看著窗外,忍住了抽泣,卻還是忍不住滂沱而下的淚水。


    相見不如懷念……


    他不怨她,不恨她,不過是因為她的遭遇讓他同情,讓他可憐。也許他在想,她已經得到了她的報應,他無需再計較了吧。


    她寧可他狠狠地罵她,或者冷冷地離去,也好過他來施舍一點憐憫。怨她、恨她,說明他對她還有感覺,可這樣的同情,是他已經雲淡風清,什麽都不計較了……


    嗬嗬,費芷柔啊費芷柔,你是有多壞、多貪,才會這樣去期盼!一個被你傷害至深的男人,忘記你是應該的,你怎麽還能那樣自私殘忍地要求他還對你有感覺!


    真是,相見不如懷念,哪怕是這樣的街頭偶遇,哪怕在心裏演練了無數次,她也承受不來……


    至少她還能自欺欺人地去想象一份美好,去懷念一段感情,去幻想在世界的某個地方還有個他那樣在乎自己……可如今,隻有窘迫和難堪,羞愧和卑微……


    就這樣吧,不要再見了,此生都不要再見了,無論多想念,都不要再見了,她真的承受不起他那種表達善意的目光……


    “郎總,要跟上去嗎?”


    一等出租車消失在拐角,一輛黑色的轎車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滑了出來,停在郎霆烈身邊。


    郎霆烈頓了頓,收迴凝視的視線,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他的臉被黑暗遮住了,看不清,隻是隱約不再是剛才焦慮擔憂的樣子。


    “跟上去,別讓她發現。”


    “好的。”司機調暗了車燈,快速跟了上去。


    性能極佳的高級轎車像潛伏的豹子般,牢牢地跟在出租車後麵,又毫無聲響。


    郎霆烈坐在後車廂,搭在中央扶手上的右臂輕托著臉頰,狹長的黑眸緊緊盯著前麵不遠的出租車。


    他不是在跟蹤她。他當然知道她是要迴家,也知道她的家在哪裏。


    不可否認,他跟著,是想確認她是安全的,是想看著她平安到家。


    關心她?還愛她?


    他冷冷地牽扯了一下唇角。


    不是。在那樣被傷害被羞辱之後,在一次次感覺自己被戲耍之後,關心和愛,再也沒有了。


    他對自己說,這不是保護,是占有!她是他的獵物,專屬的獵物,除了他,誰也不能傷害她。


    除了他!


    因為,他將要給她帶去最痛最深的傷害。一如她曾經給他的一樣。


    ——————————————————————————————————


    “郎總,您的客人來了。”


    妖嬈的女秘書推開辦公室的門,扭著和她長相一樣妖嬈的腰肢,揚著紅唇走到郎霆烈辦公桌前,一口潔白的牙齒漂亮又標準地露著。


    “客人?什麽客人?”郎霆烈正頭也不抬地處理文件,不管是美麗的女秘書,還是她口中所說的客人,都沒有讓他抬一下頭。


    “這才多久,連我都忘了。”一個聲音從秘書的身後傳來,輕笑著,又故作不滿。


    “蔣甦?”郎霆烈偏頭,繞過女秘書看過去,臉上終於有了一抹許久不見的笑意,看得女秘書都呆了。


    “你明明說是下午來的,怎麽現在就到……”郎霆烈一邊說,一邊去看手表,自己都無奈地笑了,“果真到下午了,你看我忙得連時間都忘了。”


    見女秘書還站在原地,遮擋著自己的視線,郎霆烈不悅地蹙了下眉,低沉地說,“沒事就先出去吧。”


    前一秒還在笑,這一秒又繃緊了臉,毫不掩飾對她的不屑,女秘書不自然地笑了笑,點頭出去了。


    “你的女秘書很漂亮啊。”等女秘書走出去關上了門,蔣甦坐在郎霆烈的桌前,麵對著他調侃地輕笑。


    “這是我大哥的秘書,又不是我的。”郎霆烈放下手裏的文件,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伸了伸臂膀,“他說工作已經很枯燥了,所以秘書一定要選養眼的,至少可以放鬆自己的視覺神經。”


    “可我上次來郎氏的時候,郎哥身邊不是這個秘書啊。”蔣甦疑惑道。


    蔣甦的父親生前是郎父的司機,因為病逝得早,郎父將蔣甦接到郎家,同郎霆烈一同成長,所以與郎霆逸也非常熟悉。


    “你知道我哥是個苛刻的人,對整天在眼前晃悠的人容易審美疲勞,再加上這些花瓶大多數沒什麽工作能力,他當然換得勤了。也許這個秘書還得感謝我,至少我能讓她在這個高新位置上多待一段時間。”


    伸展了一下身體,郎霆烈拿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根。


    “你不是都戒了嗎?”蔣甦注意到他桌角的煙灰缸裏已經躺著十幾個煙頭,蹙起了眉。


    郎霆烈的手指停滯了一下,還是夾著香煙往嘴裏送。


    “工作太忙了,偶爾抽幾根解解乏。”他輕吐了一口,慢慢的,“你知道的,這樣的工作並不適合我。”


    工作,是原因。但不是全部的原因,還有她……


    那些痛苦無眠的夜裏,他不喝酒,不買醉。他要清醒,無比清醒地想著她說的每一句話,想著她說那些話的每一個眼神,想著那些淩遲他的每一個瞬間……於是,點燃一根又一根的香煙,如同點燃了仇恨,燒盡了幻想……


    “打算什麽時候迴wolf?”蔣甦斂了笑,表情嚴肅下來。


    “你去看過我大哥,也知道他的情況。我大概一時半會迴不去,wolf就辛苦你打理了。”


    前段時間,郎霆烈因為汽車失靈,撞上環道上的岩體發生車禍,人也進了醫院。所幸,除了手臂骨折和一些皮外傷,郎霆逸並沒有什麽大傷。不過,開車的司機就沒那麽走運了,頭部受到重擊,昏迷了三天才被搶救過來。


    事後經過檢查,警方發現郎霆逸的汽車被人做了手腳,才會導致刹車失靈。那天若非司機反應機警,怕是連車帶人整個都會翻下山去!


    郎霆逸受了傷,自然要養傷一段時間。而從郎霆逸任總裁後,郎父也退休了,再不過問商場上的事。郎氏集團總裁的位置不能空缺,郎霆逸便給弟弟打去了電話。


    若是以前,郎霆烈肯定會說,請寶刀未老的父親出麵坐鎮江山就可以了,可是這次,他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第二天,就風塵仆仆地出現在郎氏集團。


    而郎霆逸那邊,警方一時半會沒有頭緒和線索,家人擔心他再有危險,打算增加貼身保鏢。


    “wolf是我們幾個人的心血,你不在我會打理好的,沒什麽辛苦不辛苦。隻是……”蔣甦看郎霆烈很疲憊的樣子,有些擔心,又有點疑惑。雖然郎霆逸受了傷暫時不能處理集團的事務,做弟弟的應該出麵分擔,但以蔣甦了解的郎霆烈,是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就願意委屈自己坐在這枯燥無聊無趣的辦公室裏,處理一堆他最厭煩的商事。對郎霆烈而言,郎氏集團再尊貴再有權有勢,也比不上wolf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可為什麽,這次,他居然毫不猶豫地迴來了,幾乎連商量都沒有。


    當保鏢連續執勤兩天*,也從未見過他這樣的倦態和無奈,可他還是要這樣堅持著,蔣甦這次是真的不懂他了。


    “隻是什麽?”見蔣甦欲言又止,郎霆烈問道。


    “沒什麽,”蔣甦笑了笑,聳聳肩說,“隻是你跟我說的那事,隻能臨時換人了。”


    也許郎霆烈有自己的原因,他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說給自己聽,蔣甦選擇了沉默。這也是他們的默契。


    “你說的是我哥貼身保鏢的事?”郎霆烈把手裏的香煙撚熄了,“怎麽了,打算換誰?”


    “南歌吧。眼下隻有她最合適了。上個星期,wolf收到高層的通知,說國際聯會邀請我們參加保鏢技能國際賽,還說這也代表國家榮譽,讓我們務必參加。”


    “不好意思,蔣甦,我把這事給忘了。”郎霆烈揉了揉發緊的太陽穴。


    在軍校他選修了許多學科,即便是他不喜歡的經濟和管理,他也粗略學過。所以,即使從未參與過家族的事業,他也能很快上手。


    要麽不做,要麽就做到最好。郎霆烈不想自己成為職員口中的花架子,一個暫代職務的擺設,所以一迴到郎氏,他就在馬不停蹄地學業務、聽匯報、開例會。


    時間長了,麵對沒完沒了的資料,麵對來來往往說個不停的人,他不由地佩服大哥的忍耐力。就像郎霆逸無法理解wolf的工作一樣,他也同樣接受不了郎霆逸的工作。哪怕是流血挨痛,他也不喜歡這種像機器一樣運轉的生活。


    可他還是留了下來,咬著牙、耐著性子留了下來。他不是擔心郎氏一天沒人主持工作會垮掉,也不是期望郎氏在自己手裏蒸蒸日上,他隻是……


    “你不過是個保鏢,憑什麽配得上我!”


    不想被她影響,她也不配來影響他,可這句話,就是那麽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刻進了他的骨髓!所以當郎霆逸打來電話,讓他迴郎氏暫代總裁一職主持大局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因為,他忽然想嚐試更高的位置,想著如果以郎氏集團繼承人的身份出現在她麵前時,他會看到她露出什麽表情,震驚,懊惱,悔恨,難堪……隻要是她痛苦的表情,他都想看到!


    於是,他迴來了,也留下了。他知道蔣甦不理解,會疑惑,但個中理由,他隻能埋在心裏。曾經想要帶到自己摯友麵前的她,已經從他心裏抹去了,也不配再進入他的生活。


    “你打算讓雷子去參加比賽?”


    “是的,我和雷子都要去。莫修那邊已經接了一個任務,雇主特指的他,所以郎哥這邊隻能有南歌來負責了。”


    “你不介意?”郎霆烈想像以前一樣開個小玩笑,卻發現自己的唇角揚得有些僵硬。原來他的心已經那麽重,那麽沉了……


    “怎麽會介意呢,隻是工作而已。”蔣甦倒是笑了,“而且我知道南歌不是郎哥的菜,他們也見過幾次麵,完全是不看對方的那種。我很放心。而且我也問過南歌的意見了,她沒問題。”


    已經三十歲的郎霆逸,從未正式交過女朋友。一來是他工作太忙,根本無暇去顧及這些事情。二來,他的眼光真的很高。就連招的女秘書都能夠上紅毯明星的水準,可想他對女朋友的要求得有多苛刻。而且郎霆逸的女秘書素來都是細腰豐臀,事業線要多深有多深,就尹南歌那種纖細的身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那好吧,就按你安排的做。不過等你們迴來,就讓雷子來接手。”郎霆烈點點頭。按照wolf的內部規定,男女保鏢分開負責男女雇主。尤其是尹南歌和蔣甦正式戀愛之後,郎霆烈在任務分工上就更加明確了,即使是自己的大哥,他也不想破例。隻是這次情況特殊,隻能特殊處理了。


    “阿烈,你這是對南歌或是你親大哥不放心呢,還是對我這個兄弟太負責啊,我都要感動了!”想要舒緩郎霆烈的情緒,蔣甦難得的誇張起來。


    “不是不放心,我大哥的為人我知道,你也知道。隻是,貼身保鏢還是男女有別的好。”郎霆烈揚了一下嘴角,心裏卻是苦澀的。


    確實該男女有別。曾經以為自己絕不會逾矩,也絕不會看錯,可到頭來,還是栽倒在女雇主的手裏。這是他的錯,他也絕不會再看著別人犯錯。人心有時是管不住的,情感一旦滋生又如何扼殺。那隻能絕緣在源頭,讓不該發生的,絕沒有發生的可能。


    “好吧,聽你的。”蔣甦看了看手表,站了起來,“我該走了,還要迴去做準備,後天就和雷子出發了。”


    “就走了?”剛見麵就要分離,郎霆烈有些不舍。


    wolf的總部在y市,離這並不近。昨天是蔣父的生忌,蔣甦才迴來一趟,順道和他見一麵。而下次見麵至少也是一個月以後了。


    遠離了wolf,遠離了那幫熱血兄弟,獨自坐在冰冷的辦公樓裏,不時被迴憶痛苦地折磨,郎霆烈覺得自己從未有過的孤獨,孤獨得連血液都開始冰涼了。


    “怎麽了,阿烈,你有心事?”郎霆烈臉上那抹近乎悲涼的神情讓蔣甦擰起了眉頭。


    他的不對勁,其實蔣甦早已看在眼裏,可又不知該如何問起。要說起他的變化,應該就是從離開r市的那天開始的。


    那天郎霆烈急急忙忙下了車,上了一輛的士離開。等他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再迴到酒店時,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他倒在*上,任蔣甦怎麽問、怎麽著急,就是不說話、不吭聲,最後隻是說頭疼,然後睡了。


    蔣甦知道他沒睡。憑他的酒量,那種酒態根本不是喝醉的樣子。


    第二天,郎霆烈隻說一句“出去走走”就離開r市了。半個月以後才迴到wolf的總部,那一臉的滄桑和憔悴,那消瘦的模樣,嚇壞了所有的人。可他還是什麽都不說,再正常不過地工作、訓練、吃飯、睡覺,似乎他從來沒有消失過,也從未經曆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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