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得的微笑,“小十,爹和你想的一樣。”他溫和看著十皇子,目光中隱隱有著憐憫和不忍。小十,你娘當然是疼愛你的,可是更重視長子,更重視你大哥,你這聰明孩子,如今已是心知肚明了吧?

    皇家,當然重的是長子,是皇位繼承人。小兒子麽,富貴閑王一個,有他不多,沒他不少。

    十皇子麵目間有寂廖之意,皇帝看在眼裏,頗為心疼。

    “爹,您給我個武林高手,好不好?”十皇子往皇帝身邊挪了挪,小聲央求,“功夫也不用太好,能打得過小師妹祖父的那個門房,就行了。”

    小師妹祖父實在太可惡了,那門房哪裏是門房,簡直是小師妹的跟班!在家裏玩耍,他跟著;小師妹出門,他做車夫;上學是他去送,下學是他去接,陰魂不散啊。

    “往後再說,往後再說。”皇帝咳了一聲,含混的打著岔。小十,大內有的是武林高手,比那門房功夫好的,也不是找不出來,可是讓你帶著人跟裴家門房打架去,成何體統。

    皇子帶著武林高手上大臣家打架去?小十,咱不這麽搞笑行麽。

    “那,您給我找個會挖地道的人吧。我要挖個地道,通到小師妹家裏去。”十皇子很孩子氣的說道。

    他期盼的看著皇帝,狹長嫵媚的鳳眼中滿是憧憬。他是很認真的在考慮這件事情,真想要挖個地道,去看讓他牽腸掛肚的小師妹。皇帝看著小兒子這樣,心裏這個難受,就別提了。皇後你來看看,你把小十逼成什麽樣子了?你若沒有不合時宜的提什麽姐妹,有了兩美並收的念頭,裴鍇再怎麽方正,也不至於防範小十到這個地步。他家小姑娘才五六歲,和師哥一起開開心心的玩耍,有什麽呢。

    皇帝拍拍十皇子的肩,溫聲說道:“小十,不必挖地道這麽麻煩,爹會讓你見到小師妹的。”

    十皇子紅著小臉道了謝,“爹,您太好了。”

    什麽時候能見到小師妹,怎麽見到小師妹,十皇子沒問。他不需要問那麽清楚,皇帝既答應了他,就不會食言。

    天色已晚,皇帝讓十皇子就在乾清宮住下,“跑什麽跑,大晚上的都睡不好。”十皇子不肯,“我還是迴去跟娘說一聲,省的她睡不著覺。”皇帝見他堅持,也就沒留他,隻交代,“若今晚睡的遲,明早便多睡會兒。功課免了。”十皇子很高興,“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抱抱皇帝,笑吟吟走了。

    傻兒子,你不跟她說一聲,怕她睡

    不著覺;你若跟她說了,她會更睡不著覺,懂不懂?皇帝看著十皇子清秀的背影,無奈想道。

    前些時日,皇帝質問章皇後為何這麽早便為十皇子留意親事,章皇後說出一番話,把皇帝噎的無言以對。皇帝當時是被噎迴去了,後來再仔細想想,覺著自己很冤枉。

    皇帝雖然一直有寵妃,可寵妃都很年輕,膝下並沒有成年或接近成年的皇子。而且,這些寵妃都沒什麽心計,皇帝寵幸妃子的時候,單揀著美麗單純城府不深的,好掌控的。那些寵妃都是什麽水準,皇帝心裏有數。這些寵妃家裏還都沒什麽底子,弱的很,邱貴妃出身的那落魄國公府,算是其中最像樣的了。像這樣的寵妃,能對章皇後形成什麽實際上的威脅麽?不能啊。更何況,太子的地位更是始終如一,從沒變過。

    皇帝覺得吧,自己好色歸好色,不過做事很有分寸,並沒有讓寵妃淩駕到皇後之上,以至於章皇後夜不能寐。就算邱氏真做了皇貴妃,她究竟還是在皇後下頭,不能不服皇後管束,對不對?就她那腦子,就興國公府那做派,邱氏能翻出什麽風浪?邱家在朝堂上根本毫無作為,一個有能力的族人也沒有。章皇後為此犯愁,在皇帝看來,純屬純屬心胸不夠寬廣,純屬不夠明智。先不說朕是不是明君,是不是值得你信任,單說太子是你生的,小十是你生的,寧壽和福壽也是你生的,有中宮嫡後的地位,有這兩兒兩女,你還瞎擔心什麽?犯得上在小十才一點點大的時候,便為他尋找得力嶽家麽。犯得上為了這個,讓小十傷心難過麽。

    皇帝想著心事,也不加班加點工作了,吩咐內侍備湯水,沐浴歇息。泡進溫熱的水中,命令內侍搓背,皇帝疲憊的閉上眼睛。

    “方才那美人是誰?”皇帝閉著眼睛問道。

    內侍忙小心翼翼答道:“陛下,那是月華宮新進的一位美人,能歌善舞,名為月奴。”

    “月奴,月奴。”皇帝喃喃兩聲,唇角勾了起來,“如此良夜,正該有月奴相伴。”

    內侍會意,忙對著一邊侍立的小內侍使了個眼色。小內侍精靈的很,飛奔出來,去了月華宮。等皇帝舒舒服服洗過澡出來,月奴已跪在外麵,等著服侍皇帝了。

    皇帝度過了一個良宵。

    十皇子去到坤寧宮,把皇帝的意思說了,“大哥南京監國,是爹和大臣們幾次三番相商,才定下來的,閣老、六部尚書等大員,全都沒有異議。爹本來還想著您年紀大了,想挑個年輕妃子助您管理宮務,後來卻說,這

    事還是算了。”

    章皇後頗顯老態的麵龐上,浮起苦澀的笑意,“他和大臣們幾次三番相商?原來是早就存了這個心。”盼來盼去,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迴了小兒子,聽到的卻是這麽個消息,簡直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至於協理宮務什麽的,章皇後心灰意冷之下,已不放在心上。她一片心思全在太子身上,太子若被逼離開京城,宮務不宮務的,有什麽相幹。

    十皇子皺眉,“娘,我方才說的話,您都聽到了吧。閣臣、六部尚書這些大員,全部沒有異議。”章皇後少氣無力道:“聽到了。娘知道,朝中大臣,隻會聽命於你爹。”太子和皇帝實力相差太遠,隻有俯首聽命的份兒。

    十皇子老氣橫秋的說了“祖製如此”之類的話,章皇後目光茫然的點頭,“娘知道。”祖製如此?前些年他怎地不講這祖製,如今卻要講了?

    章皇後雖對十皇子帶來的消息很失望,可她到底還是心疼小兒子的。“小十,娘沒事,你迴罷。”她柔聲說道。

    十皇子神色鄭重,“大哥去了南京,您還有我呢。”章皇後微笑,“是呢,娘還有小十。”慈愛的笑了笑,命內侍送十皇子迴去。十皇子不怎麽放心她,又開解她幾句,一步三迴頭的走了。

    十皇子在的時候,章皇後還能勉強支撐。十皇子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章皇後渾身的力氣仿佛一下子全部消失了,無力的癱在椅背上。

    章皇後心力交瘁,內心備受煎熬。可是她還要硬撐著,不許自己病倒,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生病,好像對皇帝的決定很不滿,好像在跟皇帝做對似的。

    太子,還是去了南京。

    靖海侯先走一步,太子離開京城的時候,他已在半路上了。

    靖海侯拜別皇帝的時候,皇帝除了溫言交代軍務,還笑著問了他一句,“卿有位獨養女兒?可惜年紀太小,和朕的小九差了幾歲。”九皇子,是敬妃金氏所出,今年十一了,已封為寧王。十一歲的皇子,和曹徽音確是差的有點多,年齡上不大般配,再說,敬妃的出身提不起來,原本隻是位都人。

    靖海侯又不憨不傻,皇帝都已經這麽說了,明擺著是根本無意為十皇子聘娶自家閨女,何苦還要妄想?他既不敢嫌九皇子比曹徽音略大幾歲,又不敢嫌九皇子生母出身低微,隻一味表忠心,“若能侍奉九皇子,是小女的福份。”皇帝笑了笑,“朕會為小九擇一處肥美藩地。”

    靖海侯滿懷心事的離

    開了京城。

    靖海侯夫人是可以跟著丈夫一起去的,但是她沒動身。習慣了京城的繁華,她不願大老遠的跟著靖海侯去外地,長途跋涉,她吃不了那份辛苦。

    曹徽音又迴到琢玉一軒上學了,比從前更加講禮貌。若在路上見到阿玖,必定溫柔笑著打招唿,很親切的樣子。阿玖見了誰都笑嘻嘻的,唯獨對曹徽音不滿,總不肯給她好臉色看。

    對這個闖到西園明目張膽要求自己不穿大紅的人,對這個很執著一定要做自己姐姐的人,阿玖見了就惡心。

    “得罪過我的人,我永不原諒!”阿玖迴家見著祖父祖母,大聲宣布。

    “小阿玖說的對。”裴尚書很是讚成,“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對傷害自己的人還講寬容,那是聖人做的事。我等凡夫俗子,就別對自己要求的這麽苛刻了。

    祖父您真通情達理!阿玖喜笑顏開。

    --

    “裴卿,朕賜過名的那位小姑娘,是名叫阿玖麽?”乾清宮偏殿,政事處置完畢,皇帝好興致的問著裴尚書。

    裴尚書馬上警覺了,“是,陛下,臣的小孫女排行第九,名字便是阿玖了。”怎麽了,皇帝陛下,你意欲何為。

    “這小姑娘朕喜歡。”皇帝笑道:“皇後喜歡曹家小姑娘,賜名為徽音的那位,朕有意聘為九皇子妃,靖海侯也很是樂意。裴卿,這是不是段好姻緣?”

    裴尚書莫名其妙的點頭,“是,極是。”他有點不大明白,這曹家不是章皇後看好的麽?皇帝陛下你不是說過十皇子的婚事是章皇後說了算?怎地又成這樣了,好混亂。

    皇帝對著大臣的時候,是很威嚴的,不過這會兒,他卻是忍不住唇角的笑意,“小十是個鬼機靈,他趁機打劫,要求自擇王妃,皇後已是答應了。”

    怎麽趁火打劫的,皇帝當然沒明說。不過,以裴尚書的頭腦,不難想到。

    皇帝樂嗬嗬的,命裴尚書帶小阿玖進宮玩耍。

    皇帝貴為天子,卻對著裴尚書這做臣子的先說明白了,我家兒子婚事能自主啊,那什麽,前一陣子他娘給他看的人家,要定給別人了。說完了這些,才讓裴尚書帶小阿玖進宮,真是給足了裴尚書顏麵。裴尚書方正,卻不迂腐,也就恭敬的答應了,“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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