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萬裏,茫茫不見邊際。天沙一線,似乎有永遠走不完的沙土地。身後的樓蘭城池離他們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陳褘的視線外。

    從出城到現在,一路走來,五人的臉上都流露著憤怒的情緒。雖然不說一句話,陳褘還是能感受到他們心中怨恨。

    走了半天的沙路,各特爾有好幾次想說什麽,卻又忍了迴去,騎在駱駝背上不停地長籲短歎。其實,陳褘也疑惑重重,不禁問道:“都知道去大月氏是死路一條,為什麽還要去呢?本來是我一個人命歸黃泉,可現在還要你們幾個陪上,其不是明擺著送死!”

    陳褘的話音一落,各特爾終於忍耐不住,大聲罵道:“他娘的,都是因為你,老子一刀宰了你!”說完,又迴頭朝幾個同伴說:“反正是一死,倒不如返迴樓蘭,殺死那個妖孽娘娘,方解我心頭之恨!”

    妖孽娘娘?娘娘怎麽了?難道這一切都是娘娘的安排?陳褘想,說不定那個妖孽娘娘正是我要尋找的女人呢。

    “各特爾!閉上你的嘴巴!”公主嗬斥道。各特爾憤憤不平地哼唧了幾下,再沒有說話。

    陳褘實在忍受不住,問:“公主,這到底怎麽迴事?”

    公主不耐煩地說:“趕路。”

    陳褘扭捏了半天,實在難以再憋,就大聲問:“這是為什麽?要死也讓我死的明白,如果是因為我連累的大家,我寧願用我的生命去挽迴這一切。我遲早是死路一條。可是,我不明白,既然是死,為什麽還有你們陪葬?你們口口聲聲說樓蘭是偉大的王國,樓蘭人是尊貴的,可為什麽盡做些不為人知的勾當?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不能說?”

    他們對陳褘的話感到震驚,公主冷冷地對陳褘說:“你以為你很偉大嗎?你的命根本就不值錢!這一切已經注定,說什麽都已經晚了!”

    “不!不晚!”各特爾咆哮著:“公主,隻要你一聲令下,我就去宰了那個妖精。”

    “公主,各特爾說的對,忍耐的結果隻是滅亡,不要因為一時的平靜毀了樓蘭王國的前程啊!”其中一位戰士哀求道。

    “那是父王的旨意,不可違抗!”公主說。

    “公主!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嗎?陛下已經被妖精所迷惑,若不是那小妖精的出現,樓蘭王國早已名震天下,馳名四海了!”各特爾憤憤地說:“王國的良將賢臣都被娘娘陷害的一個個命歸黃泉,難道還不能喚醒您嗎?現在,她假傳聖旨讓我們出使大月氏,這不明顯致我們於死地嗎?”

    “公主,各特爾說的對,如果我們出使大月氏是陛下的意思,那麽娘娘在傳達聖旨之前為什麽不讓你麵臨陛下?她以陛下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你們謀麵,這明顯是欺詐。公主,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非要等到我們樓蘭王國搖搖欲墜的時候你才清醒嗎?”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朝公主說道。

    “閉上你們的嘴巴!”公主憤怒地命令道:“出使大月氏是關係到樓蘭王國的興衰成敗,關係到樓蘭王國的前途命運,我們身上的責任重大,不能因為我們苟且貪生卻耽誤了王國的前景。去,就會有犧牲,難道因為怕死就斷送王國的前途嗎?我知道,有無數的勇士為王國倒在了在這條茫茫黃沙路上,可是,我們不能因此而退縮,我們應前赴後繼,為王國、為死去的勇士們而戰鬥不息。”

    陳褘看著他們爭論不休,心裏無比惆悵。大月氏是一個什麽樣的國家?為什麽讓樓蘭王國不畏犧牲而前赴後繼地出使?公主和這些戰士為什麽冒死出使?為什麽他們如此憎恨娘娘?

    沙漠裏的風很大,雖然頭戴鬥笠,麵部圍紗,還是擋不隻沙土的侵犯。風越刮越大,有增無減。這時,公主讓大家停下來,把駱駝集中到一起,用繩子把它們串聯起來,又打開帳篷,把四個角栓在駱駝的脖子上,他們趕緊躲到帳篷下麵。

    耳邊的風聲颼颼作響,像一個淒厲的餓鬼唿嘯而來。狂風將流沙卷入空中形狀如龍,不一會功夫,晴朗的天空開始變的昏暗,飛沙走石、暗無天日,一陣陣強風勁吹,遮天蔽日,天地一片昏黑。

    突然,他們搭起的帳篷被風唿嘯而去,公主大聲喊叫讓大家抱緊駱駝,避免被風吹走。陳褘剛想站身去抓駱駝,卻被大風吹了個趔趄滾到了一邊,沙土傾倒而下,瞬間要把他掩埋。

    “快,抓住我的手!”公主大喊了一聲,陳褘根本睜不開眼睛,雙手不停地擺動著,希望抓住一個救命的支點。風刮在臉上像被刀子劃過,鼻孔塞滿了沙子,一瞬間陳褘感覺自己徹底完了,恐怕要命歸黃泉了。這時,一雙粗壯有力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猛地用一拔,陳褘被拽了出來。他勉強把眼睛眯開一條線,眼前的一切讓他呆了:各特爾一手拉著自己一手拉著公主,他的身體已經被沙子掩埋了一半,另外三個戰士已經被沙土完全掩埋,隻露出兩隻手還在垂死晃動。

    “各特爾!”公主拚命地叫喊。陳褘顧不得太多,使出吃奶的力氣死死地拽住各特爾的手往外拉。

    “快走開,不要管我,快!”各特爾大聲喊叫著。

    “不!不!各特爾,我們要一起離開這裏。”公主邊哭邊喊。

    風肆無忌憚地吹著,沙子鋪天蓋地。一時間,漫天飛舞的沙土彌漫了整個世界,仿佛置身於一個混沌的黑色天地裏。

    沙子像惡魔一樣不停地湧來,眼看陳褘和公主即將被風沙侵蝕,無奈,陳褘隻好選擇放開各特爾的手,各特爾眼含淚水,絕望地看陳褘最後一眼,吃力地說:“保護好公主!”

    沙子一層層覆蓋下去,頃刻淹沒了他的身子,那雙粗糙的大手,晃動著……晃動著……被風沙吞沒了。

    陳褘使勁拉起公主,順著風吹的方向朝前跑。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開始變亮,風慢慢退去,迴頭看了看身後,一片黃沙茫茫,看不出任何跡象。平靜的如同鏡子,可怕的惡魔,僅僅幾分鍾的時間,吞噬了四條鮮活的生命,且不留任何痕跡,一切那麽自然那麽從容。

    陳褘跪在黃沙上,連連喘氣,一邊驚恐大自然的魔力,一邊注視著眼前的一切,惟恐再次的不幸卷土重來。

    好一陣子陳褘才迷糊過來。迴頭看看淚流滿麵的公主,趕緊起身過去。公主不停地哭訴著:“偉大的佛主,懇請您拯救他們的靈魂,賜予他們幸福,無極的西天世界!啊挪犀利哈唧祈哆!啊挪犀利哈唧祈哆!”

    陳褘站在公主身邊,勸她起身。公主卻一直跪在地上,麵向西天默默地祈禱!經曆了生死瞬間,陳褘的心開始顫抖,他默默地跪下去,抓起一把黃沙,向浩瀚無邊的長空灑去,希望它能帶去他最真的祝福和無盡傷感。

    很久,公主才迴過頭來說:“走吧!”

    “去哪裏?”陳褘地問。

    公主愣了好一會,說:“迴去!”

    說完她站起身,頭也不迴地朝前走,陳褘慌忙跟上,一前一後,朝著樓蘭的方向走去。

    漫漫黃沙萬裏長,

    風卷殘雲碎夕陽,

    青山碧水不渴望,

    隻求星月年年揚。

    “公主。”陳褘追上去說:“公主,我們為什麽要去大月氏?”

    公主瞟了他一眼,說:“想知道嗎?”

    “當然!”

    公主不再說話,一個勁地趕路。陳褘也不好多問,既然她不願意說,問也沒用,問多了反倒無益。

    西邊的晚霞收起了它那燦爛的衣裳,火紅的夕陽也慢慢沉下地平線。黑暗即將來臨,天邊最後一條紅絲帶消失後,公主坐了下來。

    “哎!說句話好不好,快悶死了,跟著你還真累。”陳褘說。

    公主抬頭看了看天空,默默地說:“我在等待星星。”

    陳褘明白她的意思,在沙漠裏行走必須有參照物,否則隻能迷路。白天看著太陽走,晚上隻能觀察著星星走路了。

    陳褘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彼此都不說話,相互感應著對方的心跳和喘氣聲。公主閉上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像是沉思。突然,她開口說道:“在兩萬年前,塔克拉瑪幹大沙漠本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綠洲,在羅布泊邊上,有一座美麗的王國,叫作樓蘭。離樓蘭不遠有一片座落在石灰石山深縫中的山穀,就建在斷崖底下,千百年來一直安安靜靜地存在著,冷眼看時空流轉,看紅塵俗事,也看塔克拉瑪幹綠洲上國與國之間的撕殺掠奪,直到有一天……”

    她的聲音很慢很輕盈,陳褘心裏一驚,再看一眼公主的表情,顯得十分猙獰,那神情、那語調就像一條帶血的鞭子,抽的他渾身打冷顫。

    “公主!”陳褘頓了頓喉嚨說:“公主,你沒什麽事吧!”

    公主閉著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直到有一天,斷崖底下走出一個神秘而奇怪的種族,他們沒有心跳和脈搏,也沒有唿吸,沒有體溫,而且永生不老。同時,他們有自己的思想,會思考,會交談,也會撕殺拚搏,甚至還會受傷和死亡。他們的力量遠大於常人,而且擁有常人無法獲得的異能。”

    聽著公主的敘述,陳褘的脊梁又涼又緊。“公主,你不是在講神話故事吧?”

    公主不理他,繼續講她的,好象中了什麽邪,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嘴巴。她說:“這個神秘而奇怪的種族就是匈奴人,匈奴種族的出現給塔克拉瑪幹綠洲帶來滅頂之災,它開始攻打綠洲上的所有的國家,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橫屍遍野。無論男女老少全部趕盡殺絕。燒殺掠奪無惡不作。為此,塔克拉瑪幹綠洲上所有的國家聯合起來,共同抗擊匈奴人。弱小的樓蘭王國最靠近匈奴,樓蘭王宣布中立,遠離了那場浩瀚的戰爭。

    戰爭在狂風暴雨中撕殺了七天七夜,所有的人都死去。惟獨傷痕累累的匈奴王步履蹣跚在泥濘的沼澤地裏。在他臨死的時候,他向佛主立下了一個咒語,他說“如果來世還讓他做王的話,他將用世紀生靈來祭奠佛主。”說完,天空電閃雷鳴,他的身體血肉四濺,瞬間化做一句咒語烙印在石灰石山山頂,從此,關於匈奴人的神話開始了。

    然而不幸的是,匈奴人的行為震怒了佛主,他把塔克拉瑪幹綠洲瞬間變成一片火海,可憐的樓蘭王國隻能逃離綠洲,走向偏遠的孔雀河附近。大火燒了四十九天,所有生物都已灰飛湮滅,浩瀚的綠洲也被茫茫的沙漠所代替。在這片茫茫的沙海中,唯一幸免與難的樓蘭人從此紮駐在茫茫的沙漠裏,所有的生計靠著孔雀河的源源維持著,一代延續一代。為此,樓蘭人每年要付出沉重的代價,每年八月初八,將用人的血液來祭奠佛主,以求河水不斷。“

    陳褘問:“是傳說吧?佛講究慈悲為懷,感化眾生,怎麽可能一把火把綠洲給燒了呢,太不實際了。”

    “傳說是這麽說的,樓蘭人都知道這個傳說,也都深信不疑。”公主遙望著遠方說:“聽樓蘭的老一輩說起,在樓蘭人遷移到孔雀河附近的第三個百年,當時的王不相信這樣的傳說,他拒絕用樓蘭人的鮮血來祭奠佛主,然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第二年河流改道,氣候反常,瘟疫流行,水分減少。樓蘭人相繼死去,樓蘭王國即將麵臨滅頂之災。無奈,樓蘭王重新祭奠佛主,在孔雀河畔修建靈廟佛塔,常年香火不滅,以求得孔雀河神的原諒,賜福與樓蘭臣民。”

    “佛教講究放生,你們也真是愚昧,用人的鮮血來祭奠佛主隻能招來禍患。”

    “不同的人對佛教信仰的方式也不同。”公主自歎道。

    “佛教的戒律的第一條就是不殺生,用人的鮮血來祭奠佛主,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也許隻有你們樓蘭人才有這樣的古怪做法。”陳褘問:“你父王為什麽要我出使大月氏?去的目的何在?明明知道送死,他為何舍得你去?”

    公主若有所思的說:“這是娘娘的意思。”

    “娘娘的意思?”陳褘心裏一驚,娘娘?梁月?她們是不是一個人?為何長的如此一樣,容顏氣質、神情舉止都是那麽的相同。他不敢想象如果娘娘真是梁月那該是一種怎樣的荒誕啊?既然上天有意讓我穿越到這裏,那麽我就順天而行,無論是罪惡善良、正義邪惡,就算顛倒了黑白,我也要找迴我深愛的女人……我的梁月。

    陳褘無奈地仰望星空,細數著繁星點點。在空寂的天際下,到處是沙塵茫茫,在天外天的盡頭,可否有美麗和幸福儲藏?

    “走吧!”公主說:“我們順著七星一線所指引的方向走,那裏就是樓蘭王國。”

    陳褘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土,跟著公主艱難地行走在鬆軟的沙土上,覺得陣陣的脊涼,一切猶如做夢,夢的又是如此真實,真實到血跡斑斑。

    在沙漠裏寂寞的趕路,顯得無比滄傷零落。茫茫的黃沙在星光的照耀下顯得銀光點閃,四處死靜,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唿吸的聲音,腳和沙子的摩擦聲已經可以劃破這寂靜的夜空了。

    突然,在陳褘不遠處出現幾個黑色的人影。他趕緊拉住公主,小聲說:“快看,前麵有人影晃動。”

    公主也注意到了,她慌忙爬下。

    “難道我們快到樓蘭了?他們是樓蘭人?”陳褘迫不及待地問。

    “樓蘭離我們還遠,這裏不應該有人。”公主輕聲說完,一把拉住陳褘往沙堆坡下滾去。他們盡量讓沙堆掩飾住自己的身體,眼睛直直地注視著前方。黑影越來越近,他終於看清楚了,是三個騎駱駝的人。

    “怎麽辦?我們要不要去打個招唿。說不定是樓蘭人呢!” 陳褘說。

    公主拽住他說:“別動,等等看。”

    那仨人越來越近,陳褘認為他們肯定會被發現,正想怎麽樣掩飾的更安全一點時,那夥人突然停了下來。

    “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陳褘問。

    公主朝他撇了撇嘴,示意他別那麽多廢話。陳褘隻好閉上嘴巴。突然,那夥人下了駱駝,抽出身上的大刀,猛地朝他們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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