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零零碎碎地透過偏房的雕花窗透了進來。瓶中插了一束野櫻花,淡粉的花瓣,欲張未張,幾片碧綠的葉,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梓陽一手支了下頷,一本書攤在麵前,被風吹過了一頁又一頁。他還是一動也沒動一下。最後是伊夜進得門來叫了聲:“阿陽。”

    梓陽迴過神來似的蹙了一下眉。“什麽事?”

    “為什麽坐在這裏發呆?”

    “沒什麽,看到烈了麽?”

    伊夜咯咯的笑了起來,“他啊,後院找寧兒去了。”

    梓陽笑了笑,“他最近氣色不錯,難得見他笑得那麽開心了。”

    “因為寧兒迴來了吧,自從上次海邊迴來以後,我還真覺得寧兒已經迴到我們身邊了,她已經記得了很多的事情。”伊夜笑著往梓陽的杯子裏沏了些茶,“這種茶還是她想起來讓我做的呢。”

    “是什麽啊?”梓陽抬起杯子呷了一口,有一種悠然的清香在胸腔裏彌漫開來。

    “是齊軒大陸盛產的一種茶葉,有竹葉的味道。”

    “我說怎麽老遠就聞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還真懷念呢。”——門欄上突然多出一條手臂,隨即靠上一個修長的身影。

    “飛雲!”梓陽急忙把茶放下,“你在幹什麽?”

    “熬藥。”飛雲把手裏的藥單拿在手裏甩了甩,轉向伊夜道,“寧兒連這種茶葉都想起來了,看來真的是好的差不多了。”

    “好得差不多了那你還要熬什麽藥啊?”

    飛雲微微歎了一口氣,語氣裏多了些擔憂的成分,“不知道為什麽,寧兒的身體最近異常的虛弱,還是要多多的調養才是。”

    “我也覺得……”伊夜道,“尤其是海邊迴來以後,臉色蒼白的可怕。”

    梓陽道;“受風寒了吧?”

    “不像……”飛雲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然後狡黠的笑道:“好了,我去藥房了,不在這裏礙你們小兩口的眼啦。”

    不等伊夜手裏的茶壺砸過來,飛雲便一溜煙跑出了房間。

    “這個該死的……”伊夜臉像個深秋的番茄,恨恨的罵道,卻不敢迴頭去看梓陽。梓陽把臉埋在茶杯後麵,也不說話,心卻莫名的突突直跳。

    這一年以來,梓陽雖然對伊夜的記憶幾乎為零,可是這日日夜夜的陪伴與相守,他並非看不到,心裏的溫暖與繾綣也在一日日的生長起來。

    其實,愛情的深淺,與記憶的多少並無關係。

    隻要彼此愛慕,相互連心,就是地久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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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碧海寧,自那日海邊迴來以後,記憶已經迴轉了很多,烈本是十分的欣慰,可奇怪的是碧海寧卻日漸一日蒼白消瘦,也不知如何是好。

    碧海寧本來緘默少話,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可是近幾日來,她似乎就更加的沉默,從前和伊夜在一起時,幾乎無話不談,如今卻反而更疏遠似的。

    烈見她日益憔悴,除了擔心以外,卻更加摸不準她的心思了,有時飛雲讓人燉些人參燕窩端來,但碧海寧卻不肯吃,非要好說歹說的哄她,才勉強吃上兩口,但臉色也未見好轉,而烈更是常常找些笑話逗她開心,可碧海寧卻常常神遊物外,這讓烈更加的不安起來。

    又過了數日,烈到艾麗西亞王妃的宮中去了,好幾個個時辰也沒有迴來,眼見日已偏西,白天裏的光華漸漸斂去,四周已是蒼茫一片。碧海寧在後宮坐的久了,實在悶得慌,便百無聊賴地在諾大的皇宮後庭轉了兩圈,正在池邊賞花,忽然腰間一緊,竟是被人懸空抱了起來。碧海寧正要驚叫,卻頓覺一股熟悉溫熱的氣息撲到耳側,知道是烈,便掙紮著道:“放……放我下來……也不怕被人看到……”

    烈笑了笑,也不反駁,隻是將碧海寧放下來拉在懷裏,道:“我給你帶了樣東西。”

    “是什麽?。”碧海寧微笑著看向烈,眼裏隻有他的那半是狡黠半是喜悅的笑容,就像黑暗中的一盞燈。

    烈一枚銀飾的墜子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送到碧海寧麵前,笑道:“是這個。”

    碧海寧“啊”了一聲,有些驚喜的接過來,道:“這是……送我的?”

    白銀的飾物,精雕細琢的墜子,有櫻花花瓣的形狀,握在手裏,微涼,卻又暖暖生溫,不知是烈把它放在貼身的地方太久了,還是本身就帶著這樣溫柔的溫度。

    “傻丫頭,這本就是你的東西,你還記得在依德森林的那夜,你吹笛,我送你的,自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一直都帶在身上。”

    “是……是嗎……”不知道為什麽,碧海寧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

    “先前抱你,隻覺得你都輕的跟空氣一樣了,怎麽還在這裏吹風?你身子本來就弱,會病的。”烈握住碧海寧伸出的手,覺得她的手手很涼,複又加上另一隻手,輕聲道:“怎麽了,不舒服?”

    “沒有。”碧海寧不滿的撅起嘴巴,“我又不是紙做的,風吹一吹就會碎掉。”

    “好好,沒那麽脆弱。”烈一邊遷就著一邊擁著碧海寧往屋子裏去,道:“天色已經暗了,進屋去吧,別真的病了,就麻煩了。”

    進了屋,烈讓婭安把飛雲日頭裏熬得藥再熬一次端上來,然後扶著碧海寧在桌邊坐下,手裏端了碗熱氣騰騰的藥汁,一股苦澀的藥味兒撲鼻而來。

    “來,吃了吧。”

    碧海寧看著那碗藥,臉上的表情卻很奇怪,“我不要……”

    烈隻好勸道:“我知道這藥難喝,可是都是飛雲用很多珍貴的藥材熬製的,你都這樣了,還不要好好補補?聽話,你就看在飛雲天天那麽辛苦的為你蹲藥房,也乖乖吃了,好麽?”

    不知道為什麽,碧海寧笑得很苦澀,“沒用的。吃什麽都沒用。”

    “怎麽會沒用呢,飛雲可是最好的藥師啊。”烈笑著拿起勺,舀了一勺,喂到碧海寧的嘴邊。“以後我們一起的日子還長著呢,你老是這麽病懨懨的怎麽行?我們還有一輩子呢。”

    “我真不……”碧海寧還想拒絕,可是見烈固執地把勺子頓在她唇邊,隻得歎了口氣,張口咽了下去。

    “這才乖,你好好將養些時日,等身體好些了,我才能帶你走得更遠些,到其他更美麗的地方逛逛去。”烈把藥喂碧海寧一口口吃完,才把碗擱到一邊,開玩笑似的說,“看你現在這樣子,倒真像個紙糊的,我碰都不敢碰一下。”

    昏昏暗暗的天光裏,隻見碧海寧的肩頭劇烈地抖動了一下,繼而又聽見她低低的問。“烈……你會不會有一天離開我?”

    “傻丫頭,你怎麽突然那麽問?”烈歎了口氣。“你最近有些太敏感了。我怎麽會離開你呢?別胡思亂想。”

    烈站起來,打亮屋內燈光,迴過頭來卻看見碧海寧的臉色近乎一種灰白色,看得他有些觸目驚心。碧海寧似乎捕捉到到了烈眼底的那絲不安,遲疑著,伸手想去碰烈,卻又縮了迴來。倒是烈,邁上前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究竟是什麽了?”

    碧海寧渾身一顫,反問:“什麽怎麽了?”

    烈從桌上拿了一麵鏡子遞到她麵前,擔心道:“你自己看看,你的臉色。蒼白得發青,發灰,一點平日裏的光彩都沒了。究竟是怎麽迴事?”

    碧海寧勉強地笑了笑,道:“也許是在海邊著了涼,沒有休養好。這段日子大概又沒有睡好,休息一段日子便會好了。”

    烈心裏揪住似的疼,看著碧海寧整個人精神似乎十分萎頓,急忙將她扶住,“也許真的沒有休息好,你看上去很倦,睡一會吧。”

    碧海寧點點頭“嗯”了一聲,於是,烈把她抱到床上躺下,拉好被褥,碧海寧見烈站起身來要走,突然伸出手去死死拉住,不肯放手。

    “烈……你別走……我冷,你抱我睡……”

    烈的臉微微的紅了一下,可是她的手確實很冷,烈先前無意間碰到她的手,隻覺透骨的涼。雖然隻是輕輕一觸,但他對碧海寧的身體太熟悉,她的肌膚平日觸手生溫,現在卻感覺幹澀,全無了往日的彈性柔韌。

    再三思量,烈才依著她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安慰道:“好,我不走,我抱著你,這樣會暖和些。”

    隨即便摟緊了碧海寧,隻覺得她一身冰涼,不由打了個寒戰,卻把她抱得更緊。覺得碧海寧似乎微微有些發抖,便溫言道,“我明天讓婭安給你添個火盆進來,這宮裏四麵都是水晶,寒氣重,大概你一時間不適應。”

    碧海寧緊緊抱著烈的背,道:“沒事……隻要你抱著我……就不冷了。”

    “明明一身都冰成這樣,還說沒事?”烈隻覺得一陣心酸,“都是我不好,沒有顧及到你。好了,好好睡,明天也許就好些了。”

    碧海寧點點頭,把臉埋在烈的懷中,明明滅滅的燈火之下,碧海寧的臉上皆是慘淡之色,一縷淡淡笑容掛在她唇角。烈默默的看著碧海寧慢慢地閉上眼睛,隻覺得眼前的一切,幾乎要把他心都絞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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