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太後壽辰,他與劉惠琳也在受邀之列。席間,劉惠琳與六王妃安氏相聊甚歡。安氏詢問奕兒可有婚配,劉惠琳答無。安氏便拿出一紙配方,塞到劉惠琳的手中,道此方乃天家祖傳之方,可補男子精血,調和陰陽,隻要長期服用,保管令奕兒成親後一索得男。劉惠琳聞之大喜,深感六王府中六子七女,的確可以算得上子女成蔭,想來是這方子之效,於是拿迴衛府,為奕兒每天熬製。


    若奕兒此次中毒當真與六王妃的方子有關,那麽,此事至少有三個疑點。


    一,六王妃為何要害奕兒?衛府與六王府向來無怨無仇,毫無衝突,六王妃動機何在?


    二,六王妃如此行事,六王爺可知情?


    三,最為令人難以捉摸的一點是,早在兩年前,六王妃就已經得急症而亡。


    六王妃一死,方子就是死無對證之物,若想通過下毒人找到解藥更是無稽之談,所以,慕容晉才不顧已是致仕之年的年紀,外出找尋毒物來源。


    他與慕容晉都覺此事深不可測,像是一個無底深淵。


    六王妃的死,究竟是巧合還是必然?


    奕兒的毒發,究竟是巧合還是必然?


    是有人在操縱這一切,還是一切全是一個巧合?


    此事,身為人父,他自然要徹查到底,還奕兒一個公道,可是,卻不能大張旗鼓地查。


    體恤到劉惠琳的情緒是其一。她若知道奕兒是喝了她熬製的藥,怕是承受不住這個打擊。就算奕兒康復,她也無法麵對這個結論。


    六王妃病逝兩年是其二。麵對一個已經過世兩年的王妃,若無確鑿的證據,冒然追究,隻會令自己被動,毫無勝算的可能。


    所以,他與慕容晉商議,此事隻可暗中進行,絕對不可對外人泄露。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隻會招來更大的禍患。


    劉惠琳想起什麽,道,「那晚奕兒吃了好多那個沈姑娘做的瓜宴,是不是那瓜宴有何問題?」


    衛中鴻拍拍她道,「沒有,瓜宴沒有問題,沈姑娘我也派人早就送出了衛府。你就莫要胡思亂想,安心養好身子。待到奕兒返京,時時處處都得需要你這個娘親照顧呢。」


    劉惠琳隻得不再多言,抹去眼角淚水。


    轉眸間,卻見巷角隱著一個纖細的人影。


    隱忍,悲慟,側麵向西,目光癡纏。


    是她?


    劉惠琳暗自下了決心。


    ******


    姚進謙雖未明說,沈月然不能當作不知道。


    她當天沒有迴到京郊,而是打聽到了姚進謙的住處,買了一籃雞蛋,前去探望。


    算著日子,張秀兒分娩在即。姚進謙情義不能兩顧,隻好捨棄了張秀兒,選擇追隨衛奕而去。


    將心比心,她自然要替姚進謙擔負起照顧張秀兒的重擔。


    好在,張秀兒雖然不能言語,卻是個心地頗善之人。聽聞沈月然簡單地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便指著自個兒的大肚子,連連擺手,又向西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沈月然瞭然,張秀兒的意思是說姚進謙做得對,不用顧念自己。


    沈月然十分感動,問了張秀兒的分娩日子,張秀兒比劃道,兩個月後。


    兩個月後,便是九月中。


    沈月然思忖片刻,與張秀兒打起了商量。


    姚進謙此行不知何時能歸,張秀兒獨自一人挺著大肚子住在京城,沒有個照應。而她又身在京郊,不能做到每天往返。不如讓張秀兒跟著她一起去京郊住下。迴頭無論是臨盆,還是侍候月子,她都可以幫得上忙。


    張秀兒原本是拒絕的,一直搖頭,意思是說不敢,不敢打擾。


    沈月然道,既是快為人母,一切就要以腹中孩兒為重。隻要對孩兒好的,就無所謂講究和忌諱。萬一有個閃失,誰都不願意看到。


    張秀兒動了心思,躊躇片刻,答應下來。


    當天午後,張秀兒隨著沈月然一道來到京郊。沈月然騰出自個兒的房間讓秀兒居住,自己則與綠蘇共擠一處。白天,她與綠蘇分工,一人上午去餅鋪,一人下午去餅鋪,總之,總得有一人在家中照料秀兒。


    沈月然時常坐在庭院中的鞦韆架上發呆,每到這個時候,綠蘇與秀兒就會心照不宣地躲到一邊。二人雖不清楚究竟出了何事,也能猜到,定是與衛大人有關。


    張秀兒曾經在繡坊做過繡娘,精於女紅。綠蘇以前常纏著沈月然教她,如今張秀兒來了,又常纏著秀兒教她。每當餅鋪收工後,三個女子共聚在庭院,圍桌而坐,同桌而食。吃過飯後,一起刺繡,聊天,平淡而溫馨


    進入伏天,一天比一天炎熱,沈月然逐漸從之前的不安、忐忑和緊張中冷靜下來。


    正如姚進謙所言,無論去哪裏,無論去多久,衛家人不放棄,她就不能絕望。


    臨別時,雖然匆忙,當她的手指碰到他的臉,當她的雙唇印上他的唇,還是感到了他的溫度。


    淡淡的,弱弱的,很微弱,卻依然能夠灼痛她的心。


    他不放棄,她就更不能放棄。


    她說過,她會等他。他也說過,要與她成親。


    她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在不知道盡頭的等待中,她先等來的是劉惠琳。


    「月然。」


    時隔半月,劉惠琳仿佛蒼老了十歲。兩鬢斑白,皺紋叢生。


    「月然,你瘦了。」


    就算劉惠琳曾經說過嘲諷、奚落她的話,沈月然對這個慈眉善目的婦人也氣不起來。


    是衛奕的娘親是其一,總能感覺到她對衛奕的寵愛則是其二。


    她穿越而來,再也沒有體會過母愛,看著劉惠琳對衛奕眼底眼角全是滿滿的溺愛,她羨慕不已。


    那一晚,劉惠琳是應允了她與衛奕往後來往的,她甚至開始幻想,馬上又能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一個慈愛的母親,誰知下一秒就……


    她嗚咽一聲,仿佛兒時跌倒在馬路牙子上,正強忍著疼痛的淚珠兒,轉頭又看見了自己的媽媽一般。


    「衛夫人……」


    她痛哭。


    劉惠琳淚水漣漣,安撫道,「哭罷,哭罷,月然,我知道你擔心奕兒,我知道你有委屈說不出來,今個兒我來探你,就是讓你好好哭一場。」


    沈月然不再隱忍,痛痛快快地將幾日來的擔驚受怕全哭了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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