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然順著魏東明的力量向他的懷中靠去,卻在碰到他左邊衣襟的那一刻,突然抬起右手肘,狠狠地向魏東明的左胳肢窩擊去。


    魏東明猝不及防,喛喲一聲,向後一個趔趄。


    沈月然得到自由,快速轉身,正對著他,抬起右腿,一腳踢中魏東明下體。


    「唔——」魏東明悶哼一聲,捂住下身,哀嚎連連。


    他齜牙咧嘴,「臭婆娘」「臭婆娘」地罵個不停。


    沈月然啐一口,彎腰掂起掉在地上的油壺向外走去,正碰上從外麵迴來的油坊老闆娘王翠芝。


    王翠芝一手抱著自家三歲小兒魏炮兒,一手掂了幾個油紙袋。


    估計魏東明是慣犯,她一見這情形就明白了八九分。


    她把小兒放在地上,又把油紙袋甩手一扔,然後抓起一把笤帚朝魏東明的身上打去。


    「活該!讓你不正經,讓你好偷腥,如今敢偷到家裏來了,你還要不要臉了……」她一邊打一邊罵。


    魏東明接連被打,惱羞成怒,一把抓住笤帚,怒道,「你這個臭婆娘還有臉說我!你瞧你那慫樣兒,整日裏邋裏邋遢,家裏家外臭烘烘的,你還好意思說我……」


    王翠芝打得更兇,「是你下賤!炮兒病了快半月,你管過沒有?不全是我這個當娘的照料……」


    夫妻倆扭打成一團,魏炮兒人小不懂事,隻當爹爹娘親在頑呢,他跑到王翠芝丟下的油紙袋裏翻弄什麽,然後拿起一隻酥餅歡歡喜喜地跳迴屋裏。


    沈月然冷哼一聲,抬腳向外走去。


    男人偷腥總有理由,而且理由還通常在於他身邊的那個女人。


    其實真正的理由隻有一個,男人變了心,女人錯是錯,對也是錯,存在就是個錯。


    她沒有打到油,沉著臉迴到餅鋪,坐在杌子上慪氣。


    「怎麽了,粉姐姐?」綠蘇連忙問道。


    沈月然說都懶得說。


    出了這檔子破事,往後還怎麽在這裏賣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一爐酥餅賣完了?」她見竹篾子上空空如也。


    綠蘇點頭,「方才查(茶)樓的要去了二十個,油弗(坊)老闆娘要去了十個,賣完了。」


    「賣完了就收工!」


    沈月然想起油坊一幕,怒火再起。她實在不願意再待在這裏,至少今天不願意。


    綠蘇見她臉色不好,不敢多問,跟她一起收拾東西。


    二人正垂頭拾掇,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入耳朵。


    「沈月然,把我家招牌還給我!」


    沈月然心頭一驚,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體態妖嬈的女子著一件鴨卵青水紋鎖石榴紅雙襟邊曲裾棉袍,寒風中含笑而立。


    女子笑得開顏,眉角上都全是喜悅。


    「梅、采、玉!」


    居然真的見到了采玉!


    沈月然喜出望外,顧不住擦拭雙手的汙物,三步並兩步從餅鋪跑出去。


    她要給她好久不見的好姐妹來一個大大的擁抱。


    「嘖嘖。」梅采玉向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笑道,「你真是大變樣兒啊,老闆娘!」


    沈月然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衣著。


    鬆花色鎖鬆花綠滾邊片裙,裙身還沾有不少汙跡。


    相形見絀了。


    她吐吐舌頭,迴到餅鋪,淨水淨臉,又拿起布巾仔細擦拭裙麵。


    梅采玉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問道,「這餅鋪可是你開的?你怎麽也來到了京郊?」


    大雪剛過,雖然日頭正濃,可是仍然刺骨的寒冷。沈月然拉了梅采玉坐在生有炭火的餅鋪裏,二人低聲交談。


    「原來如此。」


    聽聞梅家離開文池後,沈家居然發生這麽多事,梅采玉不禁唏噓。


    「你也不必過份自責,生死之事,早有天定。就算沒有從城頭摔落,或許也會有其它意外。再說,沈家公後來不是有了好轉嗎,好端端地在家裏怎麽又會摔倒?所以說,都是命。」梅采玉安慰她道。


    沈月然垂頭不語。


    是命。


    就像她穿越而來,除了「命運」,還有誰能做出這樣的安排……


    可是,即便這樣,她對沈家人就能坦然無愧了嗎?


    梅采玉見她說起往事情緒顯得低落,拉起她的手笑道,「沒想到你倒是深藏不露的,既然這麽會做餅,當初為何還總要來撿梅家的餘餅?你讓我與爹爹情何以堪。」


    沈月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頭問道,「梅爹爹如今還在做餅嗎?」


    「做,不過不止酥餅。」梅采玉答道,「當初我們一家人來到京郊,姐夫與姐姐的親事倒是成了,可是姐夫那點兒跑船的工錢太少,一家四口連吃喝都顯得緊緊巴巴,別提過日子了。爹爹往京城跑了幾趟,對京城的繁華印象深刻。九月初,他用多年積蓄在城中買了家店鋪,本來隻賣酥餅。後來發現京城百姓口味偏鹹,甜酥餅生意不好做,於是搭配著滷味,改賣火燒(註:燒餅)。


    這一下,生意火了。如今爹爹又雇了三五個小工,整日裏忙前忙後。幾日前,一個小工拿來一個酥餅,說是他在京郊的親戚捎來的梅字椒鹽酥餅。『梅字』『梅家』一字之差,爹爹好奇,拿起酥餅一嚐,甚是驚訝,道想不到鹹酥餅也會這般好吃。他打聽了梅字酥餅的位置,即刻就想來瞧瞧,誰知碰上一場風雪。今日,地全幹了,馬車也通了,可是店鋪又接到一樁大單,他走不開,於是打發我來。沒成想,還真的碰上舊相識。」


    說到這裏,梅采玉伸手抱住沈月然的肩膀。


    「月然,真的沒有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方才見是你,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個兒的眼睛!太好了,太好了,我們姐妹倆又相聚了。」梅采玉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也紅了。


    沈月然想起半年來的種種,也不禁感慨萬千,姐妹倆垂頭,落下喜悅的眼淚。


    「梅爹爹當真是個會過日子的人,當初從西南遷至西北,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站穩了腳,後來從西北遷至京城,短短數月又生下了根兒。無論在哪裏,都能遊刃有餘。」沈月然由衷地嘆道。


    說到梅長生,她將餘小瑩當初偷盜梅家銀兩之事告訴了梅采玉。


    「呸!」梅采玉聽完,不禁怒道,「糊塗老爹與歹毒女娃,若是讓我瞧見,非砍掉她的一手一腳!」


    沈月然知道梅家當初因為銀子失竊之事受了不少罪,所以對於梅采玉的憤怒也能理解。


    她安撫她道,「如今餘家父女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過去就過去了。對了,你知道抓住餘小瑩的人是誰嗎?」


    梅采玉搖頭,「我怎麽可能知道這些,不是縣衙的人嗎?」


    沈月然剛想開口,王翠芝披頭散髮哭天喊地地從油坊跑出來,衝進餅鋪一把把沈月然揪出去。


    「你這個狐狸精,勾引我家相公不說,還要來害我的雞仔兒,害我的孩兒,你還我孩兒,還我孩兒……」王翠芝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到沈月然的身上。


    眾人驚訝間,一直待在餅鋪外麵的綠蘇不顧一切撲上去,護住沈月然。


    「老闆娘轟(瘋)了,老闆娘轟(瘋)了,快去泡(報)官,快去泡(報)官……」她大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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