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印,勒痕,動機,餘子強的供述解開了所有的疑點。


    再加上對比成功的現場腳印,張文興大手一揮,判處極刑,秋後問斬。


    他卻沒有半分捉到兇手的喜悅。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在心頭縈繞。


    他總覺得什麽不對,可又說不清楚哪裏不對。


    太順利了——


    一切全部按照他預想的進行,餘子強的落網,餘子強的供述。


    尤其是餘子強的供述。


    簡直是天衣無縫,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他一向都不是一個依賴直覺的人,這一次卻因為太過完美的供述感到不安。


    師父曾道,人命大於天,任何一次失誤都有可能放走一個兇手,冤枉一個好人,累及無辜。


    他不能帶著一路的不安去見九哥。


    即使今年的他遲到了,九哥也一定會原諒他。


    他大喝一聲,拉緊韁繩,調轉馬頭。


    ******


    縣衙,公堂一側,議事廳內。


    「你說,你覺得餘子強或許不是殺死李心儀的兇手?」衛奕問道。


    「是。」沈月然連連點頭,拿出口袋裏的畫像,攤開,平整。


    「大膽刁婦,居然拿出一張孩童畫作戲弄大人!」聞聽衛奕折返的張文興也在一側,他探頭看去,放聲罵道。


    衛奕瞬間黑臉。


    沈月然翻眼,「大人,此畫可是大大人所作啊。」


    張文興一個激靈,不禁看向衛奕,衛奕沖他點點頭。


    張文興嚇得腿腳酸軟,話不成語,辯解道,「衛大人息怒,下官無意冒犯,隻是此畫中人實在生得怪異,下官才脫口而出……」


    衛奕麵色更沉,張文興急得抓耳撓腮,越描越黑,「不,不,下官不是說衛大人畫得怪異,而是說這人,這人本就生得怪異……」


    沈月然懶理張文興的尷尬,拿起筆墨。


    她將畫中人的頭髮染成黑色,添兩根麻花辮於胸前,又將畫中人的軀體縮小至如四肢一般的瘦弱。畫中原本生得怪異的人,變成一個嬌俏的小姑娘。


    「是她!」衛奕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一眼就看出來,重新被沈月然修改過的畫像是誰。


    「是。」沈月然莊重。


    她一早去了餅鋪,心中卻時時惦記餘小瑩,一麵怕她肚餓,一麵又怕吳兆容趁機傷害她。於是,一爐酥餅出爐後,馬上打包幾個返迴沈家。尚未走近沈家,就看見餘小瑩站在圍牆外探頭探腦。她正想喚道,餘小瑩卻一個貓腰,從牆角的狗洞鑽了進去。


    她心中起疑,輕手輕腳地走進沈家,藏於門後,把餘小瑩殘害吳兆容的全部過程看了個清清楚楚。


    撒辣椒粉,灌辣椒水,迎頭棒擊,縛手縛腳——


    這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能夠做出來的事嗎?


    當餘小瑩端起那碗長粒米狼吞虎咽,她的心仿佛被什麽重擊。


    她拿出私藏的畫像,畫中人貪婪的神情,和眼前的餘小瑩簡直一模一樣。


    不會的!


    不會是她!


    小瑩隻是個苦命的孩子,一時嘴饞罷了。


    李心儀之死和她無關,李家嬤嬤之死更和她無關。


    可是隨後的事卻讓沈月然不再那麽堅定。


    餘小瑩吃完米飯,將吳兆容搜刮一番,點燃了繩索……


    待餘小瑩蹦蹦跳跳地離開沈家,她救下暈厥過去的吳兆容,還仿佛置身惡夢中。


    「大大人,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沈月然叩頭道,「民女懇求大大人,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還李心儀一個清白,還餘子強一個清白,也還小瑩一個清白。小瑩她還那麽小,定是有人背後唆使,民女懇求大大人一定要查出這背後之人救出小瑩。」


    衛奕拿起畫像,陷入沉思。


    沈月然沒有去過兇案現場,也沒有見過李心儀的死狀,她所有的推斷,憑藉的隻是主觀感覺。


    當她聽說他畫了一張兇手的畫像,便對畫中的人兒有了印象。


    當她又看見餘小瑩貪婪的吃相和歹毒的所為,便理所當然地把餘小瑩和畫中的兇手聯繫到一起。


    他可以認為她完全是在主觀臆測,因為她除了看見餘小瑩對吳兆容的所為,沒有其它任何證據。


    可是同時,他也可以認為她正在單純地接近兇案的本質。


    正是因為她什麽也不知道,才能對人的本性做出最直接的反應。


    而謀殺案的本性正是人,一個人會不會殺人,會不會被殺,如何殺人,如何被殺,全是由這個人的性格決定。


    ——對了,性格。


    他終於明白令他不安的東西是什麽。


    餘子強的性格。


    餘子強寡慾,清貧,為人懦弱,試問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因為一時之氣衝動殺人?


    可若不是他殺的,怎麽解釋他在兇案現場留下八枚腳印?


    除非——


    衛奕拿起一旁的筆墨,沉吟片刻,在畫紙的空白處迅速地畫了幾筆。


    畫完後,他拿起畫紙遞給沈月然。


    沈月然接過畫紙,隻見衛奕重新畫了兩個人物,一個是瘦削精壯的成年男子,一個是目露兇光的小女孩。


    沈月然似懂非懂,「大大人之意是——」


    衛奕以為她已經領會他的意思,微微頷首。


    成年男子是餘子強,小女孩則是餘小瑩。


    怪不得他在試圖描繪兇手外貌時總是覺得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如果本來就不是一個兇手,而是兩個,那麽,所有的矛盾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一個歹毒地殺人,一個冷靜地清理現場,一個貪婪地掠去所得,一個無奈地懺悔。


    沈月然接著道,「是這個男子唆使了小瑩?」


    衛奕瞬間石化,哭笑不得。


    女人啊,擁有比男人更為強烈的直覺是一件好事,有時可以幫她們繞過繁瑣的理性分析,直達問題的本質。可是,若直覺過於強烈,就容易形成偏見。就像眼前的這個女子,哪怕親眼看見餘小瑩的歹毒行為也不願相信,仍舊一廂情願地認為餘小瑩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衛大人的意思是說是這二人協同作案!」一旁的張文興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得意地見縫插針。


    「來人,全城通緝餘小瑩,一旦發現蹤跡,即刻捉拿歸案!」張文興下令。


    「慢著。」衛奕沉聲喝道。


    他雙手負後,朗聲道,「即刻放了餘子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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