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十四年正月初五,鄭妃生產,順順當當生了個健康的皇子,排名是皇三子,陛下大喜,在小皇子滿月時賜名,朱常洵,並封鄭妃為鄭貴妃。


    由此,鄭貴妃坐實寵妃身份,與後宮中一騎絕塵,宮外傳言更是,貴妃能與皇後一別苗頭。


    宮外傳這個話的時候,朱翊鈞正在坤寧宮裏,每年的正月都在坤寧宮裏過,大部分時候都是蓋著被子純睡覺,有時候朱翊鈞來了興致,王容與也不推他,朱翊鈞問王容與身體好了嗎?王容與淡道,也不是瓷做的,難道伺奉陛下一次就會碎了?


    許是多年都不曾敦倫,朱翊鈞也覺得有些奇怪,就是和梓童躺著說說話也很好,不一定要做那事。


    王容與也對自己失笑,看吧,也沒有潔癖那麽嚴重,忍一忍就過去了。不會死。


    朱翊鈞這邊和王容與老夫老妻的溫存,說些知心體己話,非常舒適,那邊有貴妃嬌兒撒嬌賣癡,還有其餘鶯鶯燕燕慰藉身體,當真是皇帝日子。


    隨著孩子一天一天大,陛下對三皇子寵愛有加,再加上皇後娘娘一直沒有孕信,鄭貴妃便起了心思,一次伺奉陛下後,就撒嬌說,“皇後娘娘那麽好的人,怎麽子嗣運上這麽不濟,我都心疼娘娘了。”


    朱翊鈞昏昏沉沉就隨口說道,“皇後生榮昌時傷了身子,不易有孕了。”


    朱翊鈞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鄭貴妃捂住嘴咽下聞聽這個消息的驚訝,眸間更是閃現野心的光芒。


    皇後娘娘不能生,那就是沒有嫡子了。


    雖有無嫡立長,但是陛下寵愛洵兒,要立洵兒也不是不能。尤其一個不得寵的皇長子,就是死了,又有什麽稀奇。


    幾乎是一個日夜,宮裏宮外都傳遍了,皇後娘娘傷了身子,這輩子生不出孩子來了。


    前朝後宮都是人心浮動。


    老太太幾乎是立即入了宮,拉著王容與的手,“可真是如此?”


    “沒有那麽嚴重。”王容與隻能安撫道。


    “那就是有了。”老太太哭到,“榮昌今年六歲了,整整六年,你一直不跟祖母說,你心裏得有多苦啊。”


    “我還好。”王容與扶著她說,“好歹我還有榮昌不是。”


    老太太抓著他的手,“宮裏的禦醫治不好?”


    王容與沉默了,老太太摟著她哭,“我的心肝,這可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哄好老太太,送她出宮,王容與隻覺得身心俱疲,坤寧宮裏除無病外其餘人也是這次才知曉娘娘竟然是壞了身子。


    無病端來茶水,“不知道是誰在多舌?”


    “還能有誰。”王容與淡淡道,“你我不會說,許禦醫不會說,許是陛下在哪個妃子床上不經意的說出來了罷。”


    “短短功夫就傳的人盡皆知,恐怕是有利可圖。”王容與說,“去叫恭妃過來一趟。”


    恭妃聽聞皇後傳召,連忙奔赴坤寧宮,麵上惴惴不安,不想讓娘娘看出自己聽聞消息後的竊喜。


    娘娘不會以為是她傳出去的吧,天啦,她可沒有這個能耐去打聽這麽私密的事情啊。這下臉上的惴惴不安不用裝了,而是切實的擔憂。


    當王容與見了她,叫起後第一句話卻是,“自消息傳出時,皇長子就立於風暴中心,你這個當母妃的需比平常更上心,方方麵麵都要。”


    恭妃臉一紅,才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了,臉紅完就發白,顯然也是聽懂了王容與未盡之意,“求娘娘救大皇子一命。”


    “千裏防賊,隻有身邊人做的。”王容與搖頭,“你萬事仔細吧,但若是有確切證據有人對大皇子不利,就還來找我,我不能坐視不管的。”


    “多謝娘娘。”恭妃道,恨不得立即迴景陽宮,把大皇子身邊上下左右都梳理一番,以後,要讓大皇子活在她的眼眶裏。


    畢竟這是她後半輩子的命啊。


    慈安宮裏教王容與過去,李太後再三審視王容與,“你不能生了?”


    王容與沉默以對。


    “那你要勸誡陛下,立長為嗣。”李太後說,“祖宗家法,長幼有序,不能因為貴妃受寵而改變。”


    “立嗣乃國之根本,陛下如今還沒有立嗣的打算,我也不好冒然開口,以免有幹擾朝政的嫌疑。”王容與緩緩說。


    “立嗣不隻是前朝,也是與後宮息息相關的事,這個時候你不說話,還什麽時候說?”李太後道。“你也不要心裏不平衡,誰叫你自己身子不爭氣。”


    “若是陛下有立嗣的意思,我自然是站在祖宗家法這邊的。”王容與說。“便是朝中大臣,也不會讓陛下任性妄為的。”


    “陛下現在還不夠任性妄為嗎?”李太後拍桌子道,“你若能好好勸誡,陛下何至於如此放縱。”


    “母妃這樣指責,我真的百口莫辯。”王容與說。“陛下的脾氣,母妃比我還要清楚,我是無能,隻能央求母妃出麵勸誡陛下。”


    李太後被說的喉頭一梗,如今陛下要還能聽她的話,她又何必讓王容與來傳中轉話,李太後麵色不愉讓王容與先迴去。


    慈寧宮的人在外麵等候,讓皇後娘娘得閑去慈寧宮一趟。


    王容與微不可見的歎氣,要來就一起來吧。


    陳太後見了她,揮退左右,“禦醫看了,真不成?”


    王容與苦笑。話趕話的,現在人人都道她是不能生了,也全都當她不能生的做準備。真不知道她要是哪天懷上一個,是不是要跌破他們的大牙。


    “這宮廷醫生真要遇上什麽病,都是緩著來,不敢用重藥,狠藥,真要說起醫術來,也不一定就比民間的好。”陳太後說,“你讓伯府的人給你在民間找名醫,年紀還這樣輕,有什麽治不好的呢?”


    王容與伸手握著陳太後的手,“還是母後心疼我。”


    “你母妃說什麽了?”陳太後問,“你不要管她,她自個就不是皇後,自然不知道皇後生不出孩子的苦楚。”


    “隻是皇後。”陳太後看著她,“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真是命裏無子,大皇子占著長,恭妃無寵,又無後台,大皇子為太子,則對你是最佳的。”


    “貴妃是個厲害的,又得陛下喜歡。若是陛下要立三皇子,隻怕這皇後寶座,坐著不穩。”陳太後勸她說。


    “大皇子和三皇子在我這並無分別,立嗣隻看陛下的意思。”王容與說,“我自然是要站在祖宗家法這邊的。”


    “你也不容易。”陳太後歎道。


    “誰也不容易。”王容與道。


    隻有王容與知道自己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心裏對著現在的局麵其實是哭笑不得的,這不知道是誰非要坐實她不能生的事,好把太子立下來,話放的足足的,但是她肚子好好的,要真生出來了呢?


    這一個兩個就開始擔心陛下立嗣的事,她隨便賭點什麽,陛下都不會現在就立嗣。


    便不是為了她,陛下也不會。


    立嗣,國之儲君,陛下但凡有點不好,朝臣大可拱立太子為君,陛下的處境就危險了。何況陛下現在對母妃並不全然信任,母妃是掌管過朝政的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所以才不喜母妃與皇長子親近。


    朱翊鈞這幾日有些避著坤寧宮,許是也懊惱自己嘴快,說了出來,招惹一屁股麻煩,坤寧宮不來,後宮他也不去。


    著人嚴管後宮,但凡有嚼嘴皮子的,宮人直接杖責十,妃嬪則停六個月俸祿。


    總算把明麵上的浮動給按下去了。


    而暗地裏浮動的人心,卻是按不住的。


    這後宮裏因為皇後身子壞了不能有子嗣而激動的小心髒還有一顆,那就是王容與的親妹,王美人王芷溪。


    伯府老太太常進宮來安慰皇後,崔氏也跟著來,王美人在坤寧宮見了母親,讓她勸祖母,讓祖母讓皇後借腹生子。


    “借腹生子?”崔氏不解。


    “我是皇後胞妹,這個時候不出來替娘娘分擔一二,什麽時候還能為娘娘做些什麽呢?”王芷溪說,“姐姐處處照顧我,我也沒有別的報答,隻有健康的身軀可以替姐姐分憂。”


    “你,”崔氏不解,“就是你生下來,也成不了嫡子,如何替娘娘分憂。”


    “貴妃在後宮,寵愛恩威並重,皇長子卻不如皇三子討人喜歡,既然陛下不喜皇長子,自然不會立皇長子為太子,既然不立長,那皇三子和皇其他子又有什麽區別?娘娘為何不推一個有著王家血脈的皇子為太子,永年伯府也好能再得百年榮耀。”


    “娘娘現在不能生了。”王芷溪說,“這以後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誰,可是關係重大。”


    “我與娘娘是親姐妹,我生的孩子和娘娘生的孩子沒有兩樣。”王芷溪說。


    崔氏睜大了眼睛,“難道你想要娘娘假孕,然後你狸貓換太子?”


    王芷溪看著她,“你想到哪去了。”


    “這麽愚蠢的念頭,娘娘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崔氏捂住胸口,“我想她也不一定樂見你生孩子。”


    “不樂見是不樂見,可是她現在生不了了,隻能認命。”王芷溪眼睛裏閃現奇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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