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和王容與說了一盞茶的話,張成就在外麵小聲提醒說該迴去了。朱翊鈞捏了捏王容與的手。


    “我送送陛下。”王容與說。


    “你膝蓋疼你坐著,我這就走了。”朱翊鈞起身走兩步又停住,迴頭對王容與說,“無事也給我寫寫信。”


    “我知道了。”王容與說。


    朱翊鈞跨出了門就瞬間彎下腰低著頭,旁人認不出來,還沒走出王容與院子,就有人來塞荷包,朱翊鈞不明所以的手上也被塞了一個。


    最最普通的荷包,就跟大街上叫賣三十文錢的樣式一模一樣。朱翊鈞迴到馬車上打開一看,裏頭是十兩的銀錠子。


    “這是這次才有啊,還是每次都有?”朱翊鈞問。


    張成小心翼翼的看一眼他的臉色,見並無怒色才說,“天使臨門,自有慣例。若是不接,怕是國丈滿門都會惶恐不安。”


    “她家裏能有多銀錢可以這麽揮霍?指不定心疼成什麽樣子了。”朱翊鈞說,“迴頭從內府庫賞些金子給國丈,便宜你們這些小鬼了。”


    “以後去的別那麽勤快了。”朱翊鈞說。


    老太太把王芙裳接到身邊,在外麵請了嬤嬤老管教,王芙裳又哭又鬧,說母親病著她要迴去照顧母親,老太太讓人按住她。“我讓你迴去,讓你迴去你娘和你說什麽?你們娘兩每天在房裏嘀咕什麽?婢女都聽不下去報到我這來,如今宮裏的人就在府上住著,要是讓她們聽見這些風聲,全家都要被你們娘兩害死。”


    “大姐姐成了皇後有什麽了不起,皇後從來都是無寵無子,等到姐姐得了聖寵,生了皇子,這皇後值不定誰當呢。”王芙裳梗著脖子說。


    “聽聽,這說的什麽話?”老太太生氣說,“這再不扳就扳不過來了。你這樣子,我怎麽敢給你說人家,讓你嫁到別人家去?為保合家平安,我隻能讓你青燈苦佛的過一輩子。”


    “反正你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疼愛大姐姐。”王芙裳紅了眼睛。“你怕我丟家裏臉,我幹脆去死好了。”


    “你以為我舍不得你去死嗎?從小娘娘從我這有的,我有沒有給你們姐妹?你們娘給你們的有沒有給娘娘一份?若不是你們娘從小跟你們灌輸的娘娘不是和你們一個肚皮出來的,你們心裏把娘娘當姐姐了嗎?”老太太氣憤的說,“從前在這府上,耀武揚威當著小姐的可隻有你和芷溪兩個,娘娘為了家庭和睦,能忍的都忍了,難道我不能偏疼這個懂事的孩子一些,非讓她連個大小姐的體麵都維持不了,處處落在你們下風,才是公平?你是續配嫡女,娘娘是原配嫡女,你母親憤憤不平這麽多年,那她為什麽當年一定要嫁給你爹,若不是她執意,也許娘娘的娘也不用死了。”


    “你娘隻兩個女兒,別的沒教給你們,氣量狹小卻是一個都沒落下,原本咱們家裏平平常常,你的親事也會平平常常,你平常小作小鬧的,你有三個哥哥,還是能鎮得住場。”


    “但是現在你是皇後的妹妹,唯一沒有出嫁的妹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人家都來想跟咱們家結親,你這個樣子,是去結親還是結仇。”


    “旁人說起來隻會說你是王皇後的妹妹,沒人說你王美人的妹妹,你日後的榮華富貴都將基於這一點。若你沒想清楚這一點,就先不要出來見人了。”老太太說。讓人把她帶到屋後小佛堂去,大門一落鎖,讓嬤嬤和她的侍女進去陪著她反省。她閉上眼,章氏的死因隻有她一個人知道,這漫長的歲月隻有她守著那段罪孽,無法言說,無法解脫。


    王芙裳被老太太一句若不是你母親執意,也許娘娘的娘也不用死了的話鎮住,就是被帶到小祠堂都迴不了神。她搖著頭不願意相信,是大姐姐的娘死了,爹才娶的娘不是嗎?但是不管是爹,祖母,還是三個哥哥和大姐姐,無論娘親怎麽努力,他們心裏都隻想著死去的章氏,娘在這個家裏過的很辛苦,隻有她和姐姐才是母親的依靠,啊,不是她和姐姐,是隻有姐姐。


    王芙裳不由留下眼淚,她該怎麽辦。


    崔氏聽聞王芙裳被老太太接過去,並且言明三小姐的教養以後都是老太太負責,崔氏一下子瘋了,大吵大鬧,但是她院裏的人已經被老太太來的人控製住,她的聲音連院子都出不去。


    “太太什麽時候病好了就可以出去了?”腰大膀粗的婦人說,“為了不讓太太把病傳給老爺和三小姐,暫時老爺和三小姐都不會來見太太的。”


    崔氏委頓在地,冷笑喃喃,“到這種地步,老虔婆為什麽不殺了我?”


    “是啦。她的寶貝孫女要當皇後了。”崔氏冷笑,“不知道嫡母逝世,會不會影響皇後娘娘大婚的時間?”


    “太太要是想不開就大可去做吧,不過是四個月秘不發喪也不是什麽難事,橫豎太太病了,大家都知道。”婦人說,“二小姐進了宮就算了,隻是可憐三小姐,日後得受沒有母親的苦了。”


    崔氏眼淚長流,她也隻是說說而已,真要她死她怎麽甘心,她要看著王容與有什麽好下場?她還要以皇後母親的身份進宮見見溪兒,溪兒如此美貌,又聰明剔透,一定不會僅限於此的。


    奶娘來和王容與說了府上發生的事,王容與聽後歎氣,“一切都按祖母的意思辦吧。”


    “老太太這次像是下了狠心,太太和三小姐都被關起來。”奶娘說。


    “我相信祖母會有分寸。奶娘,以後隻要家裏的人兒事兒不出軌不脫序,我是不能橫加幹涉家裏決定的,像是姑娘時候還能提點意見,現在的我卻是最好連意見都不說。若認為我是娘娘了,家裏一切事情都要以我的喜好為主,恐怕到最後,我在娘家也是孤立無援的主。”


    “再說,祖母所做的一切也是為我,我怎麽好去跟祖母說別這麽做。三小姐日後是定要嫁到高官侯爵家的,祖母也是想著這點才要扳一扳她的性子,對我來說,日後也少了一個隱患。至於母親,也是當祖母的人了,什麽事該做她也該知道的。”王容與說。


    “我倒不是說老太太處理的不好,隻是擔心這樣的事傳出去,影響娘娘的名聲。”奶娘說。


    “名聲雖然重要,但是太過看重名聲就會被名聲挾持,日後做什麽事都畏手畏腳。”王容與說。


    “名聲都是能塑造的。”王容與說,“與其別人來決定我的名聲,不如我自己來塑造。”


    “明日叫若雲來見我。”王容與說,商鋪除了遠朋,其餘的她也想都分給哥哥們,隻是田地還是自己留著,每年有些田租,便是有需要時也可賣了應急。她到宮裏去不能說完全不用準備,現銀還是需要的。


    手中有錢,心中不慌。


    叫若雲來就是看現在能挪出多少現銀來,然後去慈濟寺捐它一年的善齋錢。


    不過很快就不用王容與自己的錢了,第二日陛下就賜了國丈三百兩金子,以充皇後娘娘在家備嫁所用。


    王偉接了錢,心裏說不上高興,有點被小瞧的感覺,他雖不才,自家女兒備嫁的錢他還是有的。王偉去和王容與見麵時就說了,“家裏眼下還周轉的來,你便拿了去做壓箱錢。”


    “宮裏來來去去,家中都要耗費心思招待,這是陛下賜給父親的,父親便接著吧,女兒的壓箱錢自然是另有的。”王容與說,“陛下賜金是天大的恩賞,女兒從來沒想過有一日會正位中宮,也是陛下的恩賞,女兒一直心懷忐忑,不如爹爹拿些銀錢去慈濟寺布齋行膳,當是給女兒積德了。”


    “要的要的,我都疏忽這一點了。”王偉說。


    “爹要記得提起這是陛下的恩賜。”王容與說。


    “我省的。”王偉說。橫豎他也要給女兒壓箱錢的,這樣直接把陛下的賞賜給女兒好像不好,等過了這段,自己拿錢給女兒,誰知道這是陛下的錢還是自己的錢呢。


    若雲被召來晉見皇後,梅冬姑姑看著她這民女妝扮不施粉黛的樣子皺眉,但是娘娘好不容易放她近身,這些會惹娘娘不高興的事要少做,即使她是派來伺候娘娘的尚宮,娘娘要是不滿意,進宮後隨時也能換人的。


    崔尚宮若不是要在宮中主持大婚事宜,早就恨不得親自來侍奉娘娘,她是按資曆來的,若是迴頭被娘娘換掉,她在一宗尚宮中就要淪為末流,說不定尚宮稱號都保不住。


    給娘娘說規矩立規矩,不存在的。娘娘想知道什麽她就說什麽,娘娘沒問,或者問了也不在意的,她就眼一閉什麽都沒看見。


    “若雲見過娘娘,給娘娘請安。”若雨行大拜禮,“若雲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慶賀娘娘,就給娘娘磕三個頭,祈願娘娘無病無憂,一生順遂。”


    “快起來。”王容與讓喜桃去扶她起來,“不管身份變化,你我表姐妹情分不變,日後等我入宮,仰仗你的時日還多著呢。”


    “為娘娘做事。萬死不辭。”若雲激動的小臉都紅了,王容與封後的消息一出,她和哥哥也商量過,怕王容與成了皇後,這店鋪怕是開不下去,為了不給娘娘惹麻煩,他們合家該迴老家才是。


    如今娘娘還要用她,豈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在京是經營慣了,迴老家從頭來過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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