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別慌。”黑暗中王容與的聲音顯得特別安定,“都在炕上別下來,很快就有人來點燈了。”


    “姐姐,是不是真的有鬼啊?”有人顫抖著聲音問。


    “怎麽會。”王容與肯定的說,“皇城是天子居住的地方,百鬼不侵,邪穢不近。什麽有鬼隻是自己嚇自己。”


    語音剛落,殿門就被推開,宮女捧著燈進來,很快就把殿內的燭火都點亮,看見了光明,心裏就沒有那麽慌。喜桃捧著燈是先來的東側間開始點,這時候後殿又傳來女子大聲哭泣的聲音。


    “後殿怎麽了?”王容與問喜桃。


    “內侍監夜裏要觀察姑娘們有沒有不良的睡癖,後殿一位姑娘沒睡實發現了以為是鬼就尖叫了起來,並沒有什麽大事。”喜桃說。


    王容與怔愣,手臂突然上升一股寒氣,她抱著臂,“所以我們睡覺的時候,還有人在暗中觀察。”


    喜桃說,“這是正常的姑娘,陛下身邊怎麽能有睡覺打鼾,說夢話,翻身動靜大的人呢。”


    “那剛才尖叫的那個人,是不是要被攆出宮了。”蘇如是問。


    喜桃不再說話,“今夜不會滅燭,姑娘們都歇息吧。”


    然而出了這樣的事,又有幾個人能睡著。就是一向心大的王容與,想到自己睡覺時,這殿裏哪個角落裏就站著人在默默觀察,就不寒而栗。王容與特別同情那個發現鬼的姑娘,她還隻是失聲尖叫,要是碰上膽子小的,直接嚇死都有可能。


    第二天早課時,就少見了很多人,昨夜那一動靜,可見也篩選下不少人。走的人要收拾行李,留下的人也要重新安排住宿,挪動鋪蓋少不得要忙亂。尚宮姑姑便讓姑娘們都去宮後苑賞花看景,等到迴來,就一切安排妥當了。


    便是第一次能出了儲秀宮,秀女們因為昨夜的事仍然心下惴惴,聚在一起仿佛人多了就沒那麽害怕,昨日麗景軒裏有許多秀女是受了牽累,尖叫聲從身邊響起和從後殿響起不是一個級別的可怕。昨夜就是有許多秀女被嚇的措手不及,以至於失態,今天天一亮就被太監請出宮去了。


    王芷溪手捏著帕子放在胸口,仿佛還能聽到心緊張的砰砰跳的聲音,身邊的秀女在說著如果能搬到前殿去住就好了,但是前殿刷掉的人少,恐怕也沒什麽空位。她心思一動,王容與住在前殿,實在不行她拿著鋪蓋過去擠一擠也是可以的。


    舉目去找王容與,王容與卻不在這一堆秀女裏麵,劉沐蘭問她在找什麽,王芷溪說,”沒見著我大姐姐,也不知道她昨天有沒有受到驚嚇?”


    “芷溪,你也太善良了。”劉沐蘭說,“這事昨天發生在後殿,該是那個姐姐來關心你有沒有受到驚嚇才是。”


    此時王容與在哪呢?她最不喜眾人聚在一起相衝的香粉味,獨自走到假山的另一邊的蔭涼處坐下,等到四下無人了,她才長長歎一口氣,垮下肩,好喪啊。


    “誰在歎氣?”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王容與迴頭去看,原來是張成。“這位秀女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嗎?”張成問。其實他是和朱翊鈞一起來的。


    朱翊鈞本來是在書房覺得無趣,張成小心提議說現在秀女在宮後苑遊玩,陛下要不要去看看。朱翊鈞穿著常服就過來了,來後一看秀女聚集在一起,他就不想露麵,想換條道走,結果就碰見王容與了,這樣也能見到想見的人,不是緣分是什麽。


    還沒湊近,就聽到她歎氣,朱翊鈞心思一動,把張成推出去讓他先去打聽王容與為什麽歎氣,是不是有人欺負她了。


    張成說,“姑娘怎麽在這裏歎氣,宮裏很是忌諱歎氣哭泣之類的,姑娘要當心。”


    “謝謝。”王容與起身說。“這位公公有些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姑娘說笑了,小的七八歲進宮後再沒出過宮,應該沒有見過姑娘。”張成尷尬的笑笑,他偏頭看看,朱翊鈞就站在那後麵呢。“姑娘是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也沒有。”王容與見他不準備說明自己的身份,也就裝作不知,“昨夜儲秀宮裏鬧了一場,才知道原來晚上也有人看著我們睡覺,覺得有些別扭。”


    “姑娘進了宮該要習慣才是。在這宮裏,做什麽都有人看著的。”張成說。“那昨天應該有秀女被篩選下去了。”


    王容與點頭,“其實我覺得他們篩選選錯了,怎麽能把發現有人的秀女篩下去呢,應該把睡的香沉一點都沒發現的秀女篩下去。陛下身邊怎麽能有安睡如豬那麽不靈敏的人呢?那萬一有刺客,誰醒來給陛下擋刀子。”


    張成失笑。“陛下並不需要妃嬪給他擋刀子,宮裏的侍衛還是有用的。”


    王容與也笑。朱翊鈞這才算是第一次看清王容與的正臉,小圓臉兒,眼睛滴溜溜的圓,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說話總像是在笑,皮膚並不是男裝那樣的麥色,而是雪白細膩,朱翊鈞想到早膳的糯米糕了,真是萬幸啊。


    朱翊鈞不滿足於隻在暗處看著,就咳嗽一下,“誰在那裏?”


    王容與和張成同時迴頭,見朱翊鈞出來,張成撲通一下跪下了,王容與跟著跪下了,“本王讀書累了,到宮後苑來轉轉,你們一個小太監一個秀女,在這裏幹什麽呢?”朱翊鈞衝張成打眼色。


    “奴才給璐王殿下請安。”張成知機說。現下隻有朱翊鈞一母同胞的璐王還住在宮中。


    “起來吧。”朱翊鈞咳嗽說。


    王容與跪在原地有一瞬間的失語,外人不常見皇帝陛下和璐王,但是璐王比陛下小五歲卻是皆知的。也許二三十歲的時候差五歲不顯,但如今都是十字開頭的年紀,你個高中生的身高樣貌來告訴我你在讀小六嗎?我看起來那麽蠢嗎?即便是這樣也是要裝作不知,等到站起後,一福身就準備離去。


    朱翊鈞伸手攔住,“怎麽本王來了你就要走?”


    王容與從這邊走,攔,從那邊走,攔。朱翊鈞還說,“你莫不是個啞巴,怎麽不說話?”張成縮在一邊減弱自己的存在感。陛下這樣子真像個登徒子,左右看看,這個樣子可千萬不能被別人看見。


    王容與見突破不能,隻能低頭說,“後宮中都是陛下的女人,璐王也該避嫌才是。”


    “你是陛下的女人嗎?”朱翊鈞湊近問,不出意料看見王容與臉上浮現淡淡的紅,他以為是羞紅,其實王容與的氣惱。畢竟打一照麵起她就想質問他,為什麽把她弄進宮來。憋的臉都紅了。“你是秀女吧?真奇怪,長的並不出挑怎麽被采選進來的?你現在還不能算是陛下的女人吧?如果你真那麽想當陛下的女人,求本王,本王去皇兄麵前給你說好話。”


    “這就不勞煩璐王了。”王容與說。她還是要走。


    朱翊鈞又伸手攔住她了,“別走啊,哎。本王遇見你是有緣,不然這樣,我去找皇兄,讓他把你賞給我,等本王成年出宮建府,你就可以跟本王一起出宮了。你看皇兄後宮佳麗三千,很難出頭的。”


    “好啊。”王容與說,


    朱翊鈞立即變了臉色,“什麽?”


    王容與說,“璐王去跟陛下說把我要了去,我給璐王端茶送水,跟璐王一起出宮建府。”


    “你,你,你現在還是陛下的秀女,說什麽要跟璐王出宮,你還有沒有禮義廉恥?簡直不知羞恥。”朱翊鈞氣道。


    “這個時候王爺知道我還是陛下的秀女了?”王容與說,“那王爺攔著我不讓我走想幹什麽?”


    朱翊鈞再一次伸手攔住她,神情嚴肅別扭,“你真願意跟璐王?璐王就比陛下好嗎?”


    “是啊,如果陛下能把我賜給璐王做宮女,我一定喜不勝喜。”王容與說。


    “那本王一定讓你如願。”朱翊鈞咬牙切齒的說。


    “那就謝陛下隆恩了。”王容與福身,這下真不給朱翊鈞攔她的機會,快步走了,一直疾行,直到看見秀女的身影才停步緩行,迴頭看了一眼朱翊鈞並沒有跟來,王容與抿嘴笑一下又很快恢複嚴肅。


    “你剛才去哪裏了?”柳如是問。


    “坐著也是無味,我去那邊轉轉。”王容與說。


    “我見你形色匆匆,可是見到什麽人?”楊靜茹問。


    “沒有。”王容與說,“不小心走的遠了,生怕你們走了於是快走了幾步。”


    也是王容與迴來的是時候,不一會兒宮女就過來說秀女們可以迴宮了。


    朱翊鈞因為王容與最後一句話愣在原地,他問張成,“她最後一句話什麽意思?”


    “王姑娘冰雪聰明,許是猜出陛下來了。”張成說。


    “都賴你,怎麽說是璐王呢,翊鏐今年才十一歲這身形肯定有差別。”朱翊鈞轉念一想就知道症結所在的地了。


    “那除了璐王,也沒有別的王爺住在宮中,現在也不是藩王迴京的時候。”張成委屈道。


    “算了,知道就知道吧,最遲不過幾天,反正要見麵了。”朱翊鈞說,“她認出我,那就是她還是想跟我走咯,不是想跟璐王走。啊,算她還守婦道,就先放你一馬,乖乖呆在宮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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