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舞會之夜之後,一切似乎發展得自然、平穩,而又那麽的理所當然。

    良辰與淩亦風的接觸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多了起來,周圍也慢慢冒出些聲音,好事者的打探和猜測通過各種渠道傳進良辰的耳中,可她全然不作迴應。

    其實,究其原因,不過是連自己也不清楚,他們倆算是什麽關係。

    偶爾一起吃飯,一塊兒上自習,或者在水房偶遇後他幫她提水,圖書館裏互相推薦好看的書……隻是這樣而已,並不能說明任何問題。那個時候,大學校園裏手機並不普及,現在有好感的男女或許還會互傳曖昧短信,但這種情況在當時根本無從發生。而且,良辰和淩亦風平時並不通電話,不見麵的時候,可以說是完全失去聯係。

    對於這一現狀,良辰有時也會隱隱覺得有些遺憾,卻又不願去深究這模糊念頭背後的真相。

    隻記得有一次,淩亦風突然打電話來。良辰她們正在寢室夜聊,熄了燈全部躺在床上,聽起鈴聲誰也不願起來。最後,還是朱寶琳爬下去接,隻因為電話找她的幾率最大。

    結果,接起來沒幾秒,朱寶琳便涼嗖嗖地說:“蘇良辰,你還不快死下來!”良辰隻覺得奇怪,急忙順著梯子蹬下來。在屁股上挨了那個不甘白跑腿的女人一巴掌之後,便意外地聽見淩亦風的聲音:“嗬嗬,就睡了?”他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在十一點的深夜裏,顯得格外清晰而貼近。

    “後天去江灘玩怎麽樣?”他語調平和地問。仿佛這隻是不經意的一個提議,而非琢磨了一晚上才終於開口的邀約。

    良辰握著聽筒,隻覺得心“砰”地跳了一下,不同於平常的速率和力度。

    出於潛在的直覺,她下意識地問了聲:“就你和我?”那邊短暫的沉默了一下,接著便傳來淡淡的笑聲:“……你還想叫上誰?”誰也不想叫。迴答飛快地跳進良辰的腦子裏,可到了嘴邊卻變成:“我無所謂啊,隨便你。”這一次,沒有停頓,淩亦風接得很快:“嗯,就我們倆。”

    約了時間,掛上電話,良辰踩著細而涼的梯子上床。還沒挨上枕頭,質問聲已經響起來:“還不快老實交代?”“交代什麽?”黑暗中她微微一愣,而後裝傻地笑起來。

    “我可聽出來是誰的聲音了。”朱寶琳得意地開口,“淩亦風這麽晚打電話給你,你們倆約好去哪兒玩?”怎麽那麽精明?!就好像從頭到尾電話都被竊聽了一樣。良辰暗自翻了個白眼。差點忘了,在這方麵朱寶琳堪稱大行家。包括上次舞會迴來坐車的事,她都懷疑是不是她有意安排的。

    “你慢慢八卦去吧。我困了……”翻了個身,良辰閉上眼睛任憑對方再怎麽抗議,也都不再說話。

    初夏的夜晚,微微還有些涼意。一個小時後,良辰將毯子拉高,一直蓋在下巴邊,清醒地聽見窗外昆蟲細微的叫聲。

    還有寢室裏其他人均勻的唿吸聲。

    頭一次覺得,夜晚無比漫長。

    那一年六月初的c城,涼爽得出乎意料。

    兩人在江灘旁看了一會兒別人放風箏,而後轉到附近廣場喂鴿子。良辰坐在平整的水泥台階上,買了一小袋幹玉米,裝在塑料杯子裏,時不時抓一把撒出去。麵前偌大一片空地上,雪白靈巧的鴿子迅速聚攏來,低著頭很專心地享用它們的午餐。

    等到杯子見底的時候,良辰拍拍手站起來,一轉頭恰好迎上淩亦風看向她的眼神,帶著微微的笑意,清澈明亮。一陣風吹過來,她按了按輕輕飛揚起來的裙擺,揚眉說:“走吧,去別處逛逛?”此時正趕上周末,逛街休閑的行人比平時多了不隻一倍。寬闊的馬路,車水馬龍,斑馬線外的安全島上淩亦風與良辰夾在一群人中間一起等著紅燈。對街便是會展中心,大紅的條幅迎風擺動,為期一周的國畫展正在裏麵舉辦。

    良辰踮腳望了望,越過數個肩頭,見大門似乎開著,門外還站著保全,於是提議:“去看畫展?”淩亦風說:“可以啊。”語氣中卻顯得有那麽點心不在焉,不知在想著什麽。

    這時,紅燈開始閃爍,兩秒鍾後綠燈亮起,行人通行。原本擁成一堆的十來個人,隨著各自的腳步迅速分散開來。良辰低頭邁下安全島的低矮台階,剛剛踏上馬路,右手便被人突如其來地牽住。

    事情發生得那麽突然。

    下意識地掙了一下,沒能鬆開,良辰倏地停住腳步,同時驚訝地側過頭去。

    站在右側的人稍稍一停,看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倒是平靜如常,隻是動了動削薄好看的嘴唇,若無其事地催促道:“站著發什麽愣?快走,又要變紅燈了。”“……怎麽會?”良辰也沒弄明白,自己就這樣被他突然地牽了手,明明應該震驚、訝異,或者立刻甩開他,可是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會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剛剛才換了綠燈……”腳步卻不自主地立刻跟上,那隻手在不知不覺中忘了掙脫。

    新鋪的柏油馬路,陽光照在上麵微微眩目。

    良辰穿著平底鞋,跟在挺拔修長的淩亦風身邊,第一次覺得他步子邁得太大、走得太快。要跟上他,非常地吃力,吃力到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明明前一刻街頭還是那麽熱鬧擁擠,而這一秒,世界卻寂靜得仿佛隻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還有那輕輕的唿吸聲。

    雙車道馬路,十來米的距離,等到走到對麵的時候,良辰卻突然有種奇怪的感受,隻覺得這一段路既漫長又短暫。

    他們走上路邊人行道,停下來。良辰盯住鋪著綠色菱形磚塊的地麵,身體絕大部分感官仍舊停留在她的右手上。那裏,手心手背,全都被真實的溫暖覆蓋著。

    “良辰。”許久,她聽見淩亦風叫她的名字。

    抬起頭的那一瞬,幾乎陷入慌張無措之中。

    淩亦風就站在她的對麵,近在咫尺。

    他從沒這樣叫過她。從來,他都叫她“蘇良辰”,連名帶姓,和眾多同學朋友一樣。

    此刻去掉了姓的稱唿,顯得親昵無比。

    良辰幾乎已經能夠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麽。或許早在電話約定那晚,就已經有了預感。此時心裏雖然還有慌亂,但卻遍尋不著抗拒的蹤影,因此,她抬著頭,靜靜地等。

    每一秒都看似無比漫長,而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心也逐漸重新靜了下來。

    “良辰。”淩亦風微微低著頭看她,好一會兒才突然笑起來,“你很緊張?”……這和她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她還以為他會說些別的話,例如表白之類。

    甚至為此都作好了準備。

    之前的氣氛突然變了。良辰不免稍稍一怔,才說:“沒有。”怎麽可能承認?

    “那為什麽手心裏全是汗?”顯然,淩亦風抓到了證據。

    “……熱的。”想也不想,良辰立刻再次試圖掙開他的手。因為看著他明亮的笑容,突然有種被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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