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金獅進城不久,與之同年畢業的鄧心明總算熬出了頭,被直接提拔為旗委組織部副部長。提拔了鄧心明,崔德旺身邊一時沒了得力的秘書,於是跟鄧心明說:“你幫我選個秘書吧,首要條件是全日製大學畢業生。隻要合適,哪的都行,別的旗縣的也行。”鄧心明心的話:“哪用到別的旗縣去找?眼前不就有一位嗎?”想到這兒來找金獅。金獅聽明來意,千恩萬謝,卻沒說去不去。迴到家,他將此事告訴文卓,文卓欣喜萬分,金獅卻說:“但我決定不去。”文卓:“為什麽?”金獅:“我在鄉鎮因為當秘書,沒時間讀書看報,沒時間對外撰搞,甚至沒時間跟上頭的交結。結果除了得到本單位領導的賞識外,可以說毫無名堂,考公務員不行,上調無門。如今我放棄眼看到手的副科級,難道就是為了再給人猛受上幾年,然後再弄個副科級嗎?”文卓搖搖頭:“當然不是,你的下個目標是衝出敕右。”金獅點點頭:“若衝不出敕右,還談什麽功名利祿?”文卓點點頭:“說得也是。不過你要有個思想準備,萬一將來衝不出敕右,你這次就等於放棄了一個就地發展的捷徑。”金獅:“大丈夫處世,就要大取大舍,有所為有所不為,不能三心二意,前怕虎後怕狼。當年我考大學,就沒有考慮萬一考不上,誤了考中專怎麽辦。如今我想衝出敕右,也不能考慮萬一衝不出去,誤了當秘書怎麽辦。再說,對於一個衝擊奧運金牌的選手來說,拿到銅牌跟什麽也沒拿到沒什麽分別;而對於我來說,最終當個旗委副書記跟什麽都沒當也沒什麽分別。既然保守注定是失敗,何不放手去搏一搏呢?”文卓點點頭,心的話:“這是一個要麽升至雲頭、要麽摔至穀底的主兒。”商量妥當,金獅於第二天婉言謝絕了鄧心明的好意。

    敕勒右旗這幾年由於財政困難,行政機關早沒了分配公產房或發放住房補貼那一說。與之相比,薩二中還算好一點,因為在其院內還保留著三排被劃分為若幹小單間的公產住房,供成家後一時沒有住房的教職員工居住。因每間麵積隻有二十多平米,被教師們形象地稱為“貧民窟”。楊振華和金鳳這幾年雖然掙了不少錢,但都不在手上,因而一直住在“貧民窟”內。這日,校方通知文卓:“楊振華隔壁那間房子騰出來了,你住不住?”文卓答:“當然住了。”於是她與金獅終於結束了租房居住、寄人籬下的生活,住進了公產房。住進去後,有那好心人跟金獅說:“怎麽偏巧住在你姐的隔壁?”金獅:“怎麽啦?”對方:“俗話說:‘親戚遠離鄉,兄弟高打牆。’親戚住在一塊兒,反倒盡矛盾。”金獅不以為然地說:“那要看雙方的脾性,其中有一家大方的就沒事兒,反倒相互有個照應。我們跟我三叔的院中間隻有一堵不到一米高的石頭牆,兩家來往就從牆上過。結果住了三十多年了,也沒造成啥隔閡。平時倒也難免有些矛盾,但即便頭天打了架,第二天該幫啥還幫啥。那年我三嬸兒突然要生孩子,若不是我媽發現,可就慘了。”他說的鄰裏之間不鬧矛盾的前提是有一家大方的,能忍能讓。而在他與姐姐兩家之間,就不止是一家大方。不論金獅和文卓,還是金鳳和振華,在銀錢上都不喜計較,因此相處得別提有多好了。金獅搬過來之前,兩家本就常在一塊兒吃;如今隔牆而住,幹脆每家出一份錢,合了灶。在勞作上,金鳳發揚長者風格,樂意多幹些,自然沒的說。

    這日傍晚,金獅下班迴到家,就聽校園內人們議論:“金鳳作為一個女人家,好膽子呀!”原來今日下午,學校通過公開競包的形式出包那個校園內唯一的小賣部。當時楊振華還在上課,金鳳便單槍匹馬去競包,結果與原承包人相爭到一萬八千元方退下。知道原委,金獅心的話:“嗨!膽子再大,最終不還沒包成?”晚飯時分,金獅問姐姐:“出包小賣部這個事,你事先知道不?”金鳳:“知道。”金獅:“那你不跟我說一聲?”金鳳:“跟你說了又咋樣?”金獅:“跟我說了,今天就把它拿下了。”金鳳:“拿下咋辦呀?你知道能賺嗎?”金獅:“肯定能賺,不然原來的承包人就不包了。”金鳳:“問題是,當你爭到原承包人也不爭的時候,還有利嗎?”金獅:“但你要知道,他們是三股買賣,利潤低到一定程度,對於每股來說,就沒多大意思了。可你是一股,再低些也值。”金鳳不說話了。金獅心想:“膽量來自見識,隻有掌握了老虎的脾性,才敢上山打虎。姐姐今天在發包會上之所以表現得那麽大膽,是因為見多了父親做十幾萬乃至幾十萬買賣的迴合;之所以最終退卻了,是因為沒分析出裏邊兒的利害。”因為小賣部沒包成,金鳳還得起早貪黑地做她的餅子。如今這一買賣也不好做了,在她的旁邊又有兩個門市做起了這樣的餅子。

    春節臨近,金獅對文卓說:“看來這個大年咱們得在城裏過。”文卓巴不得如此,但還是問了句:“為什麽?”金獅:“要打深山猛虎,先安四鄰土地。我這初來乍到,免不了四處拜拜年。”文卓:“你不是一心要衝出敕右嗎?溜這些當地的幹嗎?”金獅:“那也是在原單位幹順了才好脫身嘛。”文卓點點頭,金獅:“所以咱們得趕在年前把家探了。”文卓點點頭。於是兩人置辦了些禮品,於隨後的雙休日迴到清水溝。進了院子,金獅見屋前碼著一大堆打包好的黃芪,心想:“還沒發貨!”想著進屋,見父親不在家,便問母親:“我爹呢?”玉枝:“下廣州了。”金獅:“下廣州了!下廣州不帶貨?”玉枝:“帶了。”金獅:“那院子裏怎麽還有那麽多黃芪?”玉枝:“那是收的。”金獅一跺腳:“又收了!說好的不收,咋又收了呢?”銅獅:“不做事,能來了錢?當然了,你們是弄好了,坐在那兒一年萬數穩拿。”金獅心的話:“我還弄好了!”想到這兒不耐煩地擺了一下手:“誰不想錢多些?問題是能不能掙?賠了不是越沒錢了?”銅獅:“後路是黑的,哪有保險的買賣?”玉枝:“再說,咋就能賠了?誰收東西不想掙兩個,願意賠錢賣?”言下之意,商販都不想降價,那價錢就降不下來。金獅反駁:“誰都不想賠錢,就誰都不賠了?那為啥有那麽多人做買賣賠了?”玉枝:“咱們做買賣也賠過,但這次賠,下次掙,算總帳還是掙了。如果一開始就啥也不敢做,能有今天?”金獅:“那也不能瞎做呀!”玉枝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行了,我捂住半個腦袋也比你們強。若不是我主意正,你連媳婦都娶不好,哪能象今天這樣每月進兩個五百?”很明顯,她至今仍覺得若不是她做主,金獅娶迴的不是趙文卓,而是華鮮桃。金獅見今天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隻得住口。住了一會兒又問:“收這麽多黃芪,錢是哪來的?”玉枝:“讓你姐夫借了兩萬的高利貸,我們又四處借了三萬的(高利貸)。”金獅搖搖頭,心的話:“你們這是舍上孩子套賊狼,賠錢又賠人。這麽多好條件,都讓你們給錯用了!這就好比建國初人們幹勁高漲本來是好事,卻被用來做了破壞經濟的事。”一想到這些,他就抱憾至極,但又無奈,隻得歎著氣迴到縣城。迴城後,他不時地到隔壁姐姐家打電話詢問父親的情況,最後得知父親於臘月二十六返家,結果是自家種的黃芪每畝可純掙1000多元,但兩地差價接近於零,收購者無利可圖。

    楊振華聽說嶽父大人滿載而歸,便想:“過兩天老嶽父就會把錢送來,打那兩萬的高利貸,興許還會還我一些。”然而一連過了十來天,既沒見到嶽父的影子,也沒聽到嶽父的一個聲明。正月初六晚上,他從一個同事家裏喝完酒迴來,愁眉不展。金鳳問:“吃飯不?”振華:“不吃!”說罷脫鞋上炕,拉張被子和衣睡下。睡了會兒睡不著,起來點了枝煙,說:“我常念你爹當初對我的好,所以這些年咱們除了平時花費,把錢都借給他做買賣了。我也顧念他這些年不容易,所以去年見他收黃芪沒錢,又給他挪了兩萬的高利(貸)。可他從來也不為我想想,賣了貨都十來天了,甭說還錢,連個迴音都沒有。我這也是有大有小的一家人家,沒錢咋活?”金鳳不耐煩地說:“他會還你的嘛,你怕啥呢?”楊振華:“還!那拿來呀。啥時候還?等他死了還,還是等我死了還?象他這麽一味地賠下去,終究拿什麽還?”金鳳不吭聲。楊振華接著說:“我自個兒的錢終究還不上也就算了,誰教我是他的女婿半個兒來著?但別讓我另外再背上幾萬的長腿債,那可是三分的高利!”接下來他就這類的話說個不停。金鳳因做餅子養成個早睡早起的習慣,如今困得要命,便道:“你是有完沒完了?”楊振華:“沒完。”邊說邊發泄地登了一下腿兒,不意將炕沿上的一個茶杯登下。楊振華對外絕不是好惹的,可以說不怕官來不怕匪,曾將一名副校長氣得哭笑不得,又曾將一個社會惡棍一棍子打翻在地,但在家裏的修養又好到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可以說從未使過性子,總是讓著有些小脾氣的金鳳。因此今日金鳳見他竟摔了杯子,豈能忍受,順手將茶幾上的一個缸子外擺出去,站起來說:“沒完你想咋地?”豈料楊振華的火氣不降反升,說:“好,摔,都摔了,反正也是沒錢。”邊說邊將鍋台上的瓶、碗、盆、鍋陸續摔出,有的上了窗戶,將窗玻璃打得一個不剩。金鳳陪著又摔了兩個小物件兒,見人家勢頭不減,便抱了被驚醒的孩子跑過金獅屋裏來,說:“我是好歹不跟他過了,啥人了?我今天才認清他的真麵目。別以為我是沒工作的農村人,就不敢跟他離婚。”隔壁的事,金獅已聽出個大概,因此說:“行了,知足吧,這個世上再上哪找這麽好的人去?”金鳳:“他還好?”金獅:“長得不行,還是才華不行?收入不行,還是脾氣不行?”金鳳:“他還好脾氣?”金獅:“世上難尋。自你們成家到現在,孩子都七八歲了,掙下的錢就從沒在手裏好好握過,都讓咱們家使喚了。以致於房子買不成,家具添不成,整日價囊中羞澀,青春卻流逝了。這換成誰不氣?這也是他,七八年了才跟你發一次火,還是因為喝了酒,還隻摔東西不打人。換成其他任何人,早跟你十架八架地打了。女婿拿了外父的錢,野驢吃了路邊的田;外父拿了女婿的錢,生死就在眼跟前。”金鳳:“他打我?他有什麽理由打我?借給咱們家的錢哪次不是他同意的?有幾次我不讓他借給,他還偷著借給。我就氣他這個,高興的時候借給了,一會兒後悔了又跟我發牢騷。”金獅:“他不跟你發牢騷,難道跟咱爹媽發去?做人就是這樣,娘家人不爭氣,自己就得多受氣;反過來,你受了氣,娘家人就不受氣了。”說罷見隔壁早沒了動靜,便穿衣過去,給已睡的姐夫蓋好被子,給窗戶上釘了毛毯,火爐內加了炭,方才迴屋睡去。

    第二天一早,金獅先出去請人來給姐姐家裝了玻璃,然後悄悄跑到外麵的電話亭給父親打電話:“爹,家裏還有多少錢?”陳祿:“帶迴來的錢還基本沒動呢!”金獅:“那好,先把我姐夫借的那筆高利貸還了。”陳祿一聽就知道有緣故,便說:“好。怎麽了?”金獅:“沒什麽。”陳祿歎口氣說:“我本來一迴來就想還,可銀獅想進一趟藥,要再欠一陣子。怎麽樣,鬧意見了吧?”金獅:“還沒呢,不過為啥不在鬧意見之前就還了呢?”按下他不表,再說楊振華一覺醒來,想起昨晚的事,後悔不已,忙向金鳳賠罪。金鳳則因聽了金獅昨晚的一番話,也早消了氣。於是兩人重歸於好。下午,銀獅把錢送來,對楊振華姐夫長姐夫短的,對金獅卻不理不睬。好象這錢不是振華要讓還的,而是金獅鹹吃蘿卜淡操心。

    勉強等過了(正月)十五,陳祿即再度南下廣州,將那些收來的黃芪不分貴賤地出手,結果賠了一萬多元。獲知父親迴來,金獅迴到清水溝。陳祿估計他是迴來要錢來了,便說:“這次種黃芪掙了五萬多,收黃芪賠了一萬多,剩下四萬多。然後給銀獅、銅獅每人分了一萬七,我隻剩七千。”金獅:“為啥給他倆每人分萬七,卻隻給你分七千?”陳祿:“唉!我收黃芪的一開始銀獅就不讚成,因此人家不認賠,隻得給人家萬七。”金獅:“那銅獅呢?不是他極力煽動你收的嗎?”陳祿:“唉!給老二萬七,卻給老三萬二,老三媳婦會有意見的。”金獅歎息地搖搖頭,又說:“不過有七千也總比以前沒一分的好,最起碼種地不用貸款了。”陳祿:“咋不用啊?”金獅不解地望著父親。父親:“唉!年前我不知道收下的這些黃芪會賠,賣完咱們那些貨迴的時候,給銀獅和銅獅的媳婦每人買了件皮大衣,花掉三千多。迴來後,整個大年全家人都吃我的用我的,把另外幾千也花得沒多少了。”金獅無言地坐在那裏,不知說什麽好。他何嚐不想父親還他兩個錢?陳祿見金獅不言語,問:“你這次迴來有啥事嗎?”金獅:“我這次迴來是想跟你談談,今年怎麽辦?你們把我當成了一個單純上班的,做事越來越不肯跟我商量了,直到出了事才來找我。”陳祿想了想說:“眼下也沒個好買賣。”金獅:“那地呢?”陳祿:“地也想不起個種的來,看來隻能種黃芪。”金獅點點頭:“今年種黃芪肯定不如去年,但估計比種糧食強。再說,這黃芪就是好幾年歹幾年,所以你種下若見勢不妙,可以放起來等嘛!反正種地也不需多大資金,壓得起。”陳祿:“所以我打算再種30畝。”金獅:“行,不過可別再給他倆分股。”陳祿:“行。”金獅:“還有,你給臘梅、文妹買皮大衣的事兒,可別讓文卓知道了。她若問起來,你們都說是花她們自己的錢買的。”說罷去茂林岱鄉信用社貸了五千塊給父親,方才迴城。俗話說:“紙裏包不住火。”除了陳祿和金獅,陳家的這大大小小就沒個嘴嚴的,以致陳祿給二、三兒媳買皮大衣的事不久就讓大兒媳文卓知道了。知道後文卓倒是沒鬧,隻是跟金獅嘮叨了幾迴:“這是什麽事麽?有了錢不給大兒還,卻給二、三兒又是分紅又是買物的!你是不是抱養的?”金獅信奉娘家人不爭氣,自己就得多受氣,因此隻得忍氣吞聲。

    隨著產期臨近,文卓發愁地跟金獅說:“怎麽辦呢?我快要生了。”金獅:“什麽怎麽辦呢?生就生唄。”文卓:“誰來伺候月子呢?”金獅心的話:“瞧我這命,連個丈母娘都沒有!”想到這兒說:“讓我媽來,我媽什麽髒活兒累活兒都能幹,而且沒架子。”文卓:“不別扭?”金獅:“別扭啥?又不是沒伺候過。”文卓:“這可是正經月子。”金獅:“唉!有了親娘好,沒了嬸子大娘也不賴。”文卓:“那你事先跟她商量一下,說好了。”金獅於是抽空迴家商量此事。陳祿說:“你媽伺候月子倒沒問題。隻是四月中旬正是種黃芪的時候,沒你媽,那30畝黃芪可咋往裏種呀?”玉枝:“那有啥法子呢?另尋不下個人也就是我去了。”

    4月上旬(農曆三月上旬)的一個晚上,文卓按計劃生下一子。第三天上午,文卓繼母張老太帶了些東西來看她們母子,期間問親家母玉枝:“家裏忙不?”玉枝心直口快,因此說:“忙呀,再過幾天就要種黃芪了。今年我們安排了30畝黃芪呢。”張老太:“唉!她爸行動不便,一會兒也離不了我,不然我來伺候。這樣吧,你若實在忙得不行,就再伺候上六天,等她身子利索些,讓她們搬迴到我那兒去吧。”玉枝高興地說:“那就教你費心了。”就這樣,文卓在家讓婆婆伺候了七天,即搬到老爸家裏去了。為此她跟金獅嘟囔:“這不?非但錢指不上,人也指不上。”

    坐滿月子迴到住處的一天,文卓懷抱孩子一邊搖,一邊講:“兒子呀,媽要謝謝你了,謝謝你肯來到這個家庭,圓了媽媽做母親的夢,充實了媽的生活。媽不但要好好供你上學,還要給你找工作、買房子、娶媳婦、哄孩子。媽要跟你爸好好奮鬥,給你打基礎。但媽不求你任何迴報,隻求你健康、幸福、長命。”金獅驚愕地望著文卓。文卓白了金獅一眼,說:“看什麽?我生兒子可不象別人那麽功利,圖什麽養老呀、跑腿呀、出氣呀。我生兒子的目的就是有兒子。我參加工作後,我爸老跟我說,培養我不知花了多少錢。後來我煩了,就沒好氣地說:‘我讓你生我來著?怕花錢,你當初不能把我一盆子扣死?’嚇得我爸再沒敢提。沒想到吧,我就這麽壞。”金獅能理解妻子的心情,因此啥也不說,心裏卻想:“我們老了有養老金,可以不求兒女迴報。可大多數人沒有養老金,老了不靠兒女靠誰?總不能為兒女辛辛苦苦操勞上半輩子,臨了餓死吧?”文卓似乎看穿了金獅的心思,說:“你會說,你爹媽跟我們不一樣,沒退休金。問題是,這麽多年來你爹你媽要你做的僅僅是養老嗎?那吃穿真能花掉多少錢?他們要去的是你的一切,包括發展的火種。象這樣,誰還敢考大學?”金獅耐心地說:“他們也不是成心要我迴報,而是不甘心就此坐吃等死,想做大。問題在於老是做不對,掙不了錢。若掙了錢,不但不跟我要,還會給我兩個。”文卓:“美得你,還會給你兩個。哎,那你說,他們為啥老是做不對呢?是不是因為不服老?”金獅搖搖頭:“因為他們沒文化,駕馭不了現在這個市場經濟。八十年代咱們國家的經濟是短缺經濟,市場是賣方市場,貨源是主要問題,貨主是上帝。因此那時候你隻要有膽子,敢鋪攤子,就能發財。因此我爹掙了些錢。而到九十年代,咱們國家的經濟已經走出短缺,進入了相對過剩。這時候的市場變成了買方市場,銷路成了主要問題,顧客成了上帝。這個時候你若隻靠膽子攤子掙錢就難了,得有經濟方麵的學問。一定程度上,光有膽子沒學問,還不如沒膽子呢。”文卓點點頭。金獅又感慨地說:“當年國家整治‘地、富、反、壞、右’,奪走他們的財產還算小意思,關鍵是同時奪去了他們子女上學的機會。從智力上打倒才是真正的打倒哇!”文卓:“那你爹意識到這一點了嗎?”金獅搖搖頭:“越沒知識越是意識不到自己知識的欠缺,不然他可以學嘛!我讓他訂一份兒經濟報,他還不肯呢,整日裏滿足於那些章迴小說。《三國演義》裏真有經濟學嗎?”文卓:“那你以後還支不支持你爹了?”金獅攤攤手,說:“現在就是想支持,又拿什麽支持?”文卓:“能不能跟想不想是兩迴事,你先說想不想。”金獅不想把話說絕,因此沒吭聲。文卓:“我不是反對你孝敬老人。孝敬老人是個千古不變的真理。我反對的是你的愚孝,不分對錯,一味支持。” 金獅想說:“我啥時候不分對錯一味支持了?”卻見文卓搶著說:“支持一個犯錯誤的人,那你的支持越大,對方就錯得越嚴重。因此說你那是害人又害己。這好比你給了一個走錯路的人一匹馬,那你的馬越快,他離目的地就越遠。”金獅:“我難道連這些道理都不懂?問題是現實生活中的事哪有你說的那麽簡單,一看就知對了還是錯了,歪了還是正了,而且一件事就是一件事,不關別的事?”文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這個人對外人足夠地精明,吃得清咬得脆。可一到你爹媽名下就犯迷糊,全沒了理性。所以以後原則上不許你再支持你爹的生意,即便破例支持一迴,也要跟我商量。我作為外人,不容易犯你的迷糊。”金獅:“行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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