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八月十六的午後,金獅在家過罷中秋節,將去上班,就見父親問:“你能請出幾天假來嗎?”金獅搖搖頭:“不知道。幹啥?”父親:“收玉米。”金獅心想:“夏天我一心撲在工作上,讓父親差點累死。這次可不能再坐視不管了。”於是說:“我盡量去請,實在不行,就裝病。”說罷來到鄉政府,就見一夥人正圍觀韓百興演講。韓百興也不知從哪兒抹了些貓尿,如今正一手叉腰,一手揮動著說:“當幹部就要講政治,不講政治還當什麽幹部?講政治就要維護領導權威,領導沒有權威怎麽實行領導?維護領導權威,在咱們這兒,就是要維護趙書記的權威,就是要以趙書記為圓心,以其他領導為半徑,以我們這些小卒子為弧線。這才能勾劃出圓來嘛!其次……”金獅懶得再聽,說了句:“自作孽,不可活。”說罷來到科技副鄉長室,見郝建東在,高興地說:“啥時候來的?”郝建東笑著說:“我也是剛來。每年今天中午,我都要跟老外父坐坐。有事嗎?”金獅:“這麽個事,今年我家發生了百年不遇的變故,我父親因勞累過度差點病死,現在雖已轉危為安,但身體仍十分虛弱。我家今年一年的收入全在秋天,而我媽生性軟弱,兩個兄弟又少不更事。所以,我想迴家幫襯個六七天。您看合不合適?”郝建東:“迴去吧,總不能讓你們全家一年的收入都付之東流吧,我這兒這幾天也沒什麽事兒。”

    請到假,金獅立馬迴到清水溝,和家人一道收玉米。金鳳也迴來幫忙了。收牛奶的事由銅獅一人頂著,因此銀獅也加入了收玉米的勞動。他們家如今連同果園的間隙共有十畝地,年初本來打算全栽黃芪,沒想到秧子沒買迴來,隻栽了二畝。另八畝種小麥已遲,隻好全種了玉米。而當前一畝黃芪的純收入是1000元,一畝玉米卻隻有300元。閑話不提,卻說一家人在玉米地裏勞作,金獅關注父親的神情,就見父親眉心舒展,常哼兩句歌詞:“生活,象一團麻,也有那解不開的小疙瘩呀!生活,象一條路,怎能沒有坑坑窪窪?”見此金獅大放寬心。這天下午,陳祿一邊撇玉米,一邊說:“現在咱們除了收牛奶、倒煙、種地,再沒什麽進項。這幾項加起來弄好了,一年也就是兩萬塊錢的收入。而咱們這麽一大家子人還得吃掉五六千。照這樣下去,那饑荒啥時候才能打完?我想再收趟黃芪。”金獅:“去年黃芪種得少,收的人也少,因此咱們賺了些。今年人們都看會了,種得多了不說,收的人也多了,就連董二愣也收起了黃芪,還能賺嗎?”陳祿:“種得再多也就咱們這一帶,別的地方不產這個。即便產也不及咱們這兒的質量,咱們這兒的是正北芪,全國第一。收的人多怕什麽?誰也不賠錢賣。再說收的人能有多少呢?這種買賣會的終究會,不會的終究不會。再就是,我想不論掙多掙少,最起碼不會賠吧。”金獅也不知全國的黃芪分布情況,便不再作聲。銀獅:“現在咱們的信用也壞了,籌資能力明顯不如去年,拿什麽收呀?”陳祿:“這八畝玉米能賣三千來塊,那兩條牛能賣五千多塊。再把人們的牛奶款挪上一期(五千多元)。先拿這些啟動,收開就好借了。”玉枝聽說要賣奶牛,不樂意,但沒言語。自從陳祿病了一迴,她更順從了。主意拿定,全家人便緊鑼密鼓地收玉米。收到最後,玉米棒子堆滿了院子。見此陳祿感慨地說:“大集體的時候如有這產量,還能把人餓起?就咱們這八畝玉米夠全村人吃一個禮拜,那全村兩千畝地夠吃幾年?”如今玉米脫粒也不再用手搓或石碾,而是用一種拉上門來的小機器。陳祿那滿院子的玉米棒被一個鍾頭就分得棒是棒粒是粒。

    收完玉米,金獅去上班,陳祿則開始賣玉米和奶牛。去年夏天陳祿為打債賣牛,一頭即賣得近五千元,如今兩頭才賣得五千多元,全因玉枝留戀之故。對此銀獅埋怨了幾句,陳祿則說:“事之禍福誰能預料?若不是當初你媽強留這兩頭牛,今年咱們能想起搶奪收牛奶這個買賣來?”銀獅:“話不能這麽說,凡事要的是當時就好。咱們總不能辦每件事都為將來可能的好處,當時故意做錯吧?錯就是錯了。” 閑言少敘,再說陳祿握到賣玉米及奶牛的八千元後,正打算開磅收購黃芪,就見本村一位長得大模大樣的中年人上了門。他叫張大虎,在村前的國道旁開了幾年飯館兒,積攢下兩三萬塊錢。因此陳祿見了他說:“你那飯館兒開得不錯吧?”張大虎:“唉,不錯個啥呀?一年起早貪黑,挨打受氣,不如你們收一個月的黃芪。”陳祿:“你們那個穩定嘛,我們這收黃芪有一年沒一年。”張大虎:“這幾年收黃芪的就沒賠過。聽說黃芪這種東西用量大,產地卻有限。韓國和日本人把這當飲料喝,不光用來治病。但他們不栽,因為這種東西沒法用機器耕作,他們的勞力又貴。”陳祿點點頭:“這麽說你也想收?”張大虎:“我過來就是想看一下你們收不收了。收的話咱們能不能一起收,按本分成?”陳祿大喜,說:“好哇!我正愁沒個伴兒呢。咱們這樣,各拿多大資金分多大的利,誰也別占誰的便宜。”兩人一拍即合,當天即開了磅。一開磅,有了一定經驗的玉枝和銀獅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收黃芪的事務中來。

    接下來的星期六傍晚,金獅迴到家,就見隻有姐姐與張大虎的媳婦在院子裏負責接收送上門的貨,其他人都出去搞貨去了。今年收黃芪的人很多,僅清水溝就有10來戶。凡是種植大戶,不但不賣,還要反過來收。由於收的人多,送上門來的貨少,收的人都是直接上農戶家搞貨。晚上,陳祿和張大虎一起迴來,又一起喝了一頓酒,聊了半天的話。此間金獅一直不便插言。待張大虎走了,金獅說:“咱們單獨收不行,非得夥個人?”陳祿一驚:“夥人咋了?錢是眾人賺的,咱們一家能把這收黃芪的錢都賺了?”金獅:“我不是怕人家賺錢,是怕他礙事。買難賣難買賣難,買賣的關鍵就在買和賣。這兩個環節處理好了,本該賠的買賣也能賺;處理不好,本應賺的買賣也得賠。不怎麽說做買賣的千家萬家,賺錢的一家半家?沒有他,怎麽買怎麽賣全由咱們。而有了他,就大不一樣了。”陳祿:“自古合夥的買賣單設的灶。當年韓信因為立馬分油,拆了人家的夥,還折了點壽呢。”金獅:“合夥的買賣單設的灶,那是就一般情況而言的。具體的事還得具體分折。就拿這次收黃芪來說,既然按資金比利分成,而且收多收少都能走,還有什麽必要夥人?再看你夥的這個人。” 陳祿:“我夥的這個人咋了?”金獅:“他家祖孫三代出過個成氣候的沒?做過個買賣沒?”陳祿:“我看他大騰騰的,象個做事的。”金獅:“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有的人腦袋大,裝的卻盡是腦油;有的人腦袋小,裝的卻盡是腦細胞。看人要看做事,不要看長樣。”陳祿:“厚實點不更好?夥上那賊劃拉不得戴害?”金獅:“做買賣要的是精明人,不是厚實人。我看張大虎他不僅蔫,還有點強。”父子倆誰也說服不了誰,因為誰都沒有充足的憑據證明自己是對的,都是憑感覺而言。金獅沒法,心裏自我安慰:“父親的霸道也許正好能低製張大虎的倔強。”於是說:“夥就夥吧,但要依我三點。”陳祿:“哪三點?”金獅:“第一,要快收快發。第二,要盡量在當地賣。第三,如硬要下廣州,就盡快下,而且一下去不論貴賤,立馬出手。”陳祿:“你說說這麽做的道理。”金獅:“第一,如能早下一步,咱們這兒正混搶貨,而南方還沒貨,能賣個好價錢。第二,因為咱們這兒混搶貨,價錢天天見漲,早收下的就地賣了就能賺,發下去卻未必就能多賺。第三,今年不僅貨多,更為要命的是收的人也多,貨會源源不斷地湧向廣州。啥多啥不值錢這是死的。因此廣州的行情隻有跌,沒有漲。因此下得越早,越接近去年的行情,賣得越好;反之越遲越糟,越等越失望。”陳祿將信將疑,卻點了點頭。

    秋收結束,是莊戶人一年中最有錢的時候。金獅決計趁此機會討迴些父親當年放出去的債。陳祿生性慷慨,當年前前後後向親戚朋友、鄰裏熟識借出去的錢累計起來何止10萬?如今大部分已經索迴,剩下的3萬也就是最不好要的了。這3萬的債分散在好多人的名下,你一千他八百的,要起來很麻煩。金獅決計去要債,便向父親詢問債務人的具體姓名、住址及所欠金額。陳祿隻是漫不經心地告訴了他幾家。陳祿難道不想追迴這3萬多元的債嗎?當然不是。照往年有錢的時候,他也許會因嫌麻煩懶得去要,因為有要這些債的時間,能掙更多。而今窮下來了,全家人常常為一百塊錢發愁,自然能看得起每一個千兒八百。他之所以表現得漫不經心,隻是因為沒有信心。因此他今天見金獅以一個年輕人的熱情和闖勁執意要去討債,便揀了三家還算好要的相告。這三家分別是壕畔村的劉二小、劉根厚和本村的董宏膽。

    這個星期六的黃昏,金獅從茂林岱鄉政府迴家途中,折進壕畔村。進村經打聽,來到劉二小的家。此時天色尚早,劉二小尚未迴家,隻有劉二小的老婆抱著一個約摸兩歲的孩子在炕上坐著。她問金獅有啥事,金獅隻答找劉二小略有些事,然後坐下來抽煙,專等劉二小的迴來。等待中,他留意這屋裏屋外,就見除了這幾間半新不舊的房子外,再找不到一件能賣上一百元的東西。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天色大黑,劉二小才迴來。金獅起身致問:“迴來了?”劉二小應了一聲,問:“你是?”金獅一邊自我介紹,一邊遞給對方一枝煙,然後開言:“我今天來求你一件事。前年春季你們家種地沒錢,不是跟我爹借了一千塊錢?那時候我們家有辦法,能幫你。可現在大不一樣了,你也聽說了,一場買賣做得把自家的錢賠光不說,還欠了好幾萬的長腿債。為此我爹差點兒愁死,我們弟兄三個也都談不上對象。我想我們家現在的困難是沒有哪一家能比的,真正是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地步了。這個時候我們想請你也幫我們一把,借給我們千兒八百。”劉二小聽罷,深深吸了一口煙,態度誠懇地說:“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聽說你們有困難,我真想借給你們萬兒八千,可現在連一塊錢也拿不出來。這幾年我也是不甘心給地球撓癢癢,做了不少買賣。哪知做啥啥賠,最後除錢沒掙上,還欠下兩三萬的債。因為沒錢還債,現在屋裏屋外凡是值點錢的東西也都叫人搬完了。”金獅點頭:“這個我知道。因此我們但凡有點辦法,絕不來為難你。可現在實在是沒一點招了。你們好歹沒負擔,孩子還小。如今秋收剛剛結束,你們總該有點進項吧?”劉二小歎了口氣,說:“現在秋收還沒全結束呢,而你還是來晚了。有那腿勤的債主,未等我把甜菜送到收購站,把玉米脫了粒,就全拉走了。我現在連豬都養不成。捉迴小豬來養不上幾天,就叫人捉走了。”金獅還是不甘心,說:“你自己沒錢,但可以周轉嘛。今天用老張的還老李的,明天用老王的還老張的,後天用老趙的還老王的……這樣不就轉活了,信用也保住了?”劉二小:“我開始也是這麽做的,可轉來轉去就轉不動了。因為有錢人終歸有限,而每個有錢的也最多給我兩次人情。要想人家勤借錢給我,就得給人家好處。可那樣我的饑荒又會越來越多。”金獅無法,說:“看來你現在還錢用的是死法,不讓身上的債來迴轉動,隻用每年有限的收入逐步打清。”劉二小點點頭:“我現在隻能這樣,因為我現在不會用周轉來的錢生錢。好在我身上的債都不長腿的。”金獅點點頭:“那好。家有三件事,先從緊上來。你既然年年要還一部分債,能不能先還我們的?因為我們現在比誰家都困難。”劉二小點點頭:“行啊,以後我但凡有點收入,就先還你們。”金獅:“那好,明年夏收以後,我來。”劉二小:“行,明年麥子下來,我一定給你留著。你這個後生年輕輕的就這麽明事理。要錢是要的個有嘛。就衝你這麽明事理,我讓你來一迴有一迴的收獲,而且最多不超過三迴。”金獅點著頭出來,心的話:“除了一句讚譽和一張空頭支票,什麽都沒要上。”想到這兒猶豫了一下,又來至劉根厚的家裏。劉根厚夫婦原是清水溝小學的民辦教師,妻子還教過金獅一年語文,如今住在一個新圍起來的院子的南房裏,正房還沒蓋起。金獅走進那個燈光昏暗的南房,見隻有自己的老師許靜芝蓋著被子在炕上躺著,再沒別人,便開口致問:“許老師在家呢?”許老師抬頭一下子就認出了這位十年未謀麵的學生,說:“是金獅吧,在哪來?”金獅:“從茂林岱鄉裏來。您怎麽啦?”許老師:“感冒兩天了,還不過。”之後兩人聊一些近年來的境遇。聊了半天,許老師問:“你今天來有事吧?”金獅:“也沒啥要緊的,就是……大前年劉老師不是跟我爹借了一千塊錢?到現在有三年多了。所以我今天迴家路過來問問,看有沒有。有的話拿上,沒就算了。”許老師歎口氣,說:“當初我們丟下教鞭,迴來一邊種地一邊搞些副業,過得本來蠻滋潤的。誰知後來他貪上個耍錢,一耍就是二年。結果把自家的錢輸完不說,還倒欠下別人兩萬多。好在他後來戒了,真的戒了。但錢也不好掙了,一年才打六七千的饑荒。打了二年,現在還有大幾千。估計明年都能打完。”金獅心的話:“賭賭賭,又是賭,賭是萬惡之首!”想到這兒問:“這麽說,他當年借我爹的那一千,是耍了錢了?”許老師:“何止你爹的那一千?這幾年我們還的不都是賭資、賭債?”金獅:“賭資、賭債你也幫他還?!”許老師:“賭資、賭債不都是錢?誰也沒有逼著你去賭。尤其是這賭資,人家當初借給你的時候又沒讓你去賭,甚至還不知道你去賭。這好比你跟別人借了把鐮刀,沒去割麥子,反割了人,能怨借鐮刀給你的人嗎?”金獅聽了點點頭,正要起身告辭,卻見劉根厚迴來了。劉根厚問明來由,說:“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再來,一總還你。”金獅應著正要出門兒,就見門頭上掛著一個牌匾,牌匾上刻著這麽一些文字:

    訴賭悲歌

    賭賭賭,白天賭,黑夜賭,連明帶夜賭,一年四季賭。下午賭到滿天星鬥,晚上賭至日上樹頭。日方午,趕快走;雞報曉,興未休。廢寢忘食賭,攜病帶藥賭。創業能若此,何愁不出頭?

    賭賭賭,爸爸賭,媽媽賭,父子分頭賭,婆媳輪流賭。男人不賭非好漢,女人不賭性情孤。你贏了,不滿足;我輸了,不服輸。不約而同賭,爭先恐後賭。造林能若此,荒漠變綠州。

    賭賭賭,家裏賭,鄰家賭,村連著村賭,城連著鄉賭。屋內不行到車上,村裏不讓到荒溝。席未開,先賭把;剛開資,賭個夠。賭得左右逢源,賭得狡兔三窟。我淹沒於賭海,我窒息無助。

    賭賭賭,打對家,爭上遊,撲克換寶盒,對子替三摳。麻將嫌小搖骰壺,紙牌嫌慢推牌九。台球旁,也能鬥;賽馬場,戰未休。五花八門,日月翻新。我為賭具花眼,我為賭家折服。

    賭得春節成荒節,拜年新人找不著主;賭得福日成災日,玩歸兒童難果腹。贏了鈔,好煙酒,揮金如土;輸了錢,再加油,債台高築。十斤豬肉不舍買,千元賭資不含糊。賭急女人忘人格,丈夫蒙羞;賭慘男人家不顧,妻子他投。夫妻爭吵揪打如家常,兒女擔驚受怕性情孤。學生正欲讀,賭棍吵未休;忙人方想休,牌鬼占炕頭。烏煙瘴氣,雜物滿屋;喜笑怒罵,醜態百出。賭散多少人家,累下多少病夫?賭下心髒病難救治,賭得腦溢血當場嗚唿。光棍賭下萬年債,隻好來生娶媳婦;好人賭到窮末路,鋌而走險入歧途。萬惡賭為先,千萬莫沾手。

    金獅看罷,轉身問許老師:“這是您寫的?”許老師點點頭:“讓你見笑了。”金獅搖搖頭:“不,寫得好啊,字字血淚呀!”劉根厚:“我就是看了這個,才戒賭的。”金獅一聽忙要來紙筆,將匾文抄下,說:“我要將它貼在家裏,以警戒兩個兄弟和子孫。”

    第二天上午,金獅要去本村董宏膽家要債。陳祿說:“這個董宏膽常年躲得不著家,不知在哪遊蕩著,沒法要。”金獅不甘心,還是去了。如今董宏膽隻有兩間破舊的土坯房,連院牆都沒有,屋裏屋外更無一件長物。金獅走進那兩間土坯房,同樣沒見著董宏膽,隻見著了董宏膽的老婆。他不甘心就此返迴,便對董宏膽老婆說:“宏膽常年不在家,有些事能不能跟你說說?”婦人:“啥事?”金獅:“八七年他跟我爹借了……”未等他把話說完,婦人即道:“甭說了,跟我說沒用。”金獅:“等我把話說完,你再拒絕也不遲嘛。”婦人:“說啥?不就是要錢嗎?誰跟你借的,你跟誰要去。”金獅:“你這話不對吧?”婦人:“咋不對?”金獅:“他拿迴錢來,你跟他一起花;他帶迴債來,你就不跟他一起打?”婦人:“廢話,我跟了他是穿衣吃飯來了,不是打債還欠來了。我還沒說你們呢,你們眾人若不借給他錢,他能輸得那麽慘?”金獅:“他借錢的時候又沒說要去耍錢。”婦人:“他說不是去耍錢就不是了?誰不知道他是個大賭棍?蠢材才會相信他的鬼話。”金獅:“哎,你說話咋這麽難聽呢?”婦人:“這還算難聽?難聽的還在後頭呢。”金獅心的話:“看來今天是秀才遇上兵了,不走等啥?”於是憤憤地說了句:“不講理。”說罷推門出來,又隨手把門帶上。這時候不論換成誰,帶門的那隻手都不會溫柔,因此那門合上的聲音就多少大了點。就見婦人衝出屋來喊:“小雜種你摔騰誰呢?”金獅一聽,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真想一拳把對方的嘴巴打得稀巴爛,但還是控製住了,隻是減恨地說:“我要是雜種,你就是狗操住的牲靈、爛貨。”毫無理性的婦人豈能駕住如此惡毒的辱罵,一時如瘋了一般,張牙舞爪地撲向金獅,欲極盡抓撓揪扯之能事。見她撲來,金獅上身往旁一閃,左腳卻故意不動。就見潑婦往前一栽,摔了個狗吃屎。啃了地球蹭了鼻臉的婦人瘋狂到了極點,當即抓起手旁的兩塊兒石頭。位於山腳下的清水溝最不缺的就是大大小小的石頭。見婦人抓起石頭,金獅急忙閃在其與窗戶之間。隻見婦人一站起來即左右開弓,以超常的氣力將石頭拋向金獅。金獅輕鬆躲過,就聽見背後“嘭、嘭”的兩聲,碎了兩眼玻璃。婦人當即又去撿石頭,卻被趕過來的一夥鄰居攔住。金獅向眾人說:“我可沒動她一指頭。”有人低聲說:“別說了,我們都看見了。你趕快走吧,在這兒終究能弄出個理來?”金獅趁勢大步流星地離去。婦人很不甘心,要去追,攔她的人說:“你知道他是誰嗎?”婦人:“我管他是誰,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那人:“真的嗎?”婦人:“什麽蒸的煮的,放開。”那人:“那好,你去追吧。”說罷放開了手。婦人一聽有些狐疑,那人旋即又說:“他倒不是天王老子,卻是閻王兒子。不過我覺得他比他那閻王老子還不好對付。”婦人:“他老子是誰?”那人:“就是咱們村的活閻王陳祿。”眾所周知,陳祿要麽不動手,動起手來就不計後果。女人是沒有體力的,在男人麵前逞強,是仗著男人羞於對她們下手。羞於下手不等於怎麽都不下手。因此婦人一聽陳祿的名字,怔在院中。待鄰居們散去,她自己迴屋空自發恨,後悔沒問清對方來頭就撒潑。她是這種心境,金獅則一路走一路想:“要了一個晚上又一個上午的債,除錢沒要上一分,還要出點是非來。古人雲:‘放債如舍,要債如討。’今人說:‘銀錢不撒手,撒手不由人。’都不假呀!”想著迴至家門口,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喝喊聲。其中一個聲音特別宏亮:“小雜種,有膽量你給爺出來,打不斷你的腿爺就不姓陳。”這是陳祿的吼聲。另一個聲音吼道:“老雜種,你以為爺怕你?你們放開。”這是本村一個後生陳三彪的聲音。又一個聲音吼道:“悄你媽的些吧,你是咋的啦?”這是陳三彪父親陳武強的聲音,顯然在製止兒子。金獅急忙趕往吵架現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家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鵬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鵬凱並收藏家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