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那絢爛的夕陽漸漸消逝,微冷的風橫掃著大地,不久,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令人心慌的黑暗。我下了車,風打在身上,不禁打起了冷顫,望了望那漆黑的夜幕,如同深淵一般,一如我的心境。

    “夫人,請隨我來。”年老的獄卒恭敬道,隨即開始引路。這就是天牢?我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牢內很是昏暗,一股陰冷之氣肆意的彌漫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那日,迴到相府後,還沒來得及靜靜理清自己的思緒,相府就又起波瀾,劍羽被判處斬立決,老夫人也突然病倒。麵對淩氏淩厲的攻勢,相府內忙亂成一團,而劍南總是眉頭不展的沉思著,對這一切,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劍羽,他唯一的兄弟,他終究是救不了。

    “夫人,到了。”那獄卒將鎖打開,隻見,昏暗的燭光正映著一個白色的頎長身影,他背對著我,仰首望著漆黑的天空,那般得平靜,可是,明日,就要行刑了啊。“您請進。”我隨即示意他們退下。

    “羽少爺。”溫潤的聲音在寂靜的天牢裏響起,他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靜靜望著漆黑的夜幕,“劍南讓我給你送些酒菜來,算是送你最後一程了。”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明日就要行刑了,想必他心裏一定不好受吧。

    “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我不禁同情他,這麽年輕就要死去,一定還有很多牽掛吧,“也許我能夠幫你。”他輕輕迴身,淡淡道,“未了的心願嗎?”他一臉的淡然,沒有絲毫的懼色,烏黑的眸子,沉靜如水,沒有了欲念,也沒有了怨恨,隻有一抹難以抹去的傷痛。

    他微頷著頭,“你會幫我嗎?”我微微一笑,“那日兵變,你不也給了冰月一條生路嗎?就當是我還你的情吧。”他苦笑著,“不要再提兵變的事了。”他從袖中取出一串精致的劍穗交給我。

    濃濃的憂傷泛上那俊朗的麵容,他的眸子也變得迷蒙起來,“幫我把它交給一個叫萱兒的人,告訴她,這次我又要食言了……讓她,不要再等我了,開始新的生活吧。”低沉憂傷的嗓音緩緩響起。

    我不禁一驚,此刻,讓他最牽掛的,是那個一直等待他的女子。明日,死的恐怕不隻是他了吧,那個叫萱兒的女子,明日,也會心死的,沒有了心,活著也等同於死。為何會這樣?上天為何總讓這樣的悲劇發生?

    “告訴她,”他轉過身,背影盡是一片落寞與荒涼,“如果可以再選擇一次的話……我什麽都不要了,隻要她……隻要她一個,就足夠了……”嗓音沉重,為了權力、為了自己心中的欲念,他也失去了很多吧,不得不放棄自己所愛的人……

    “我會辦到的。”我輕輕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迴去了。”剛出獄門,就聽見他渾厚的聲音,“告訴劍南,我從不曾真正的恨過他……從不曾……”我淒然苦笑,劍羽終是放下了心中的執念,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太遲了。命運,就是這般的弄人吧。

    清晨,柔和的陽光輕輕撒進書房,劍南頹然的坐在桌案前,一臉的陰鬱,眸裏是一片複雜的情懷。許久後,他微微抬首望了望窗外,“現在,該是去刑場了吧。”隱忍的憂傷淡淡的散逸而出。

    我靜靜看著他,他還是很在意這個弟弟的吧。“劍南,事已至此,還是放寬心吧。”我輕勸道,最近讓他操心的事,太多了,“劍羽,他昨天跟我說,他從不曾真正的恨過你。”劍南頷首,神色淒迷,“我知道的,一直都是知道的……”

    “大人,出事了!”張將軍神色慌張的衝了進來了,“雪珍小姐被一個女人綁走了,那女子威脅要見大人!”“什麽?!” 劍南猛然起身,我也是一驚,怎麽會出這樣的事?“在哪裏?”劍南冷靜的問道,“在刑場。”“刑場?”劍南思考了一下,“快去!”立即衝了出去。刑場?這是怎麽迴事?我也趕忙跟了過去。

    一到刑場,婉馨已經先趕來了,她身著一身玄色長裙,烏亮的發絲柔軟的覆蓋著她嬌美的身軀,那皓月般的麵龐上是一片空白,看不出絲毫的感情。“怎麽迴事?”劍南自語道,隨即走向婉馨。

    “爹、娘!救我啊!”是雪珍淒厲的唿救聲!尋聲望去,隻見,不遠處,在橫跨街道的長廊上,一個女子緊抓著雪珍,鋒利的匕首正架在那孩子雪白的脖頸上!

    “萱兒!你這是在幹什麽!快放開雪珍!”劍南怒叫道,什麽?!她,就是萱兒?!那女子,清麗典雅,一雙瑩眸裏有著濃濃的憂慮。“萱兒也不想如此,實在是沒有辦法了……請你們給劍羽一條生路吧!隻要劍羽能活著,我就放了雪珍。”輕柔的嗓音有著決絕之意,“到時,萱兒任憑你們處置!”

    心,不禁一顫。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她真是什麽都願意舍棄了。

    侍衛很快就把這裏包圍了,劍羽也被押來了,一見萱兒,原本平靜的劍羽也激動起來,“萱兒!不要再為我做什麽了!快放了雪珍!”萱兒的眸裏含滿了淚珠,用力的搖頭,“不——我一定要救你!”

    “這是不可能的!”冰冷刺骨的聲音悄然響起,是婉馨!“劍羽觸犯國法,是不可能有活路的!”寒意四射的眸子凝望著萱兒,“你這樣做也是無濟於事的。”眾人驚訝的望著婉馨,我也很是不解,那是她的女兒啊!她一心要做一個好母親的,為了報仇,她連自己的親骨肉也不顧了嗎?!

    “國法?”嘲諷的笑意浮現在她淒涼的麵容上,“秦王朝早已是國之不國,隻要兩位宗主肯放手,劍羽就有活路!”婉馨皎月般的麵容上泛起一抹冷笑,“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嗎?”說罷,轉身走向刑場。

    劍南抓住她的手臂,攔住她,“你就不肯讓一步嗎?就算為了雪珍,也不可以嗎?”婉馨冷冷的望著劍南,“不是我不肯讓步,而是,根本就無路可退。”話語也是冰冷的,劍南怔怔的看著她。

    “娘——你不要珍兒了嗎?!”雪珍帶著哭腔叫道,婉馨呆立了片刻,甩開劍南的手,冷冷道,“她是你上官家的孩子,救她,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說罷,走向刑場,劍南默默無語的呆立著,眾人也都驚訝於這一幕。她,是要跟上官家徹底決裂呀!孩子,也不要了……

    “啊——”忽傳來萱兒的尖叫,迴神之際,隻見,雪珍趁萱兒失神的時候,咬上了她的手,匕首隨即落地,雪珍掙脫開萱兒,朝樓梯跑去,萱兒也趕忙去追她,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嗖——”萱兒應聲倒下,箭,刺中了她的小腿!侍衛衝上去擒住了她,可是雪珍因為慌亂,腳一滑,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劍南趕忙過去,“珍兒,珍兒,沒事吧?”他懷抱著雪珍,焦急的問道,“爹——痛啊——”雪珍在劍南懷裏呻吟著,我仔細一看,她的小腿扭傷的好厲害。

    “哥——”身後忽傳來劍羽的叫聲,我清晰的感到,劍南的身子明顯的一僵,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劍羽親口叫他哥哥。劍南將雪珍交給我,雪珍卻死死抓著他的衣襟不肯放手,看著受驚的雪珍,劍南無奈,隻得抱著她走向了刑場。

    劍羽被負著,跪在冰冷的青石台上,他一臉的平靜,靜靜望著走近的劍南,“哥,原諒萱兒吧……這是我,最後的心願……”劍南眸裏是一片複雜的眸光,微微點頭,“你放心吧,我會安頓好她的。”俊朗淡然的笑容,在劍羽的嘴角邊悄然綻開,令人炫目。

    “娘——”雪珍掙紮著要一旁的婉馨,劍南把她抱過去,她雪白的小手拉著婉馨的衣襟,“娘,你是要珍兒的對不對?”一絲溫柔的笑意泛上她冰冷的麵容,她輕撫著雪珍粉嫩的小臉,“娘對不起珍兒了……”雪珍趕忙拉住婉馨的手,“珍兒不怪娘的。”“不。”婉馨憐愛、無奈的看著她,“娘已經沒有心力再愛珍兒了……對不起了……”說完,轉過身去。

    她,為何如此絕情?為何這樣對待自己的親骨肉?雪珍頓時急哭了,緊緊拉著劍南的衣襟,“爹,怎麽了啊?娘為什麽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劍南一下也慌了手腳,不知所措。

    我趕忙過去,“雪珍,別哭,你娘在逗你呢。來,三娘抱。”接過受驚的她,輕輕的哄她、安慰她,她卻在我懷裏哭個不停。

    劍南看著這樣的雪珍,滿臉的擔憂,“婉馨,你太過分了!”他憤憤的說道,“我心力有限,隻能愛他了。”手輕輕撫上她的小腹,“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唯一與我血脈相連的……”

    “午時已到,行刑!”監斬官雄渾的聲音突響起,眾人頓時迴過神來。此時,受驚的雪珍已哭昏在我懷裏了,我趕忙轉過頭,避開那血腥的場麵。隻見,剛包紮好腿傷的萱兒衝了過來,“不要啊!——”

    我仿佛聽到了鮮血噴湧的聲音!萱兒渾身癱軟的跪倒在地上,晶瑩的淚水肆意湧出,麵上盡是刻骨的傷痛。那一刻,她徹底的絕望了。心,莫名的痛著,為她,也為那年少而逝的他。愛情,為何總是這般的傷人?

    “啪——啪——”冰涼的雨滴飄然而下,蕩滌著這塵世間的悲哀,可是,卻洗不去她心裏的憂傷與絕望。雨水打濕了她的全身,如玉的麵上,雨水與淚水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了。

    萱兒顫顫巍巍的走上青石台,滿台的鮮血,逐漸被雨水洗去,她撲倒在他身邊,嘴角露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劍羽,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再也不要了。”她絕然的拔下頭上的簪子,直刺入自己的喉嚨!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這樣的結局,你——滿意了?”劍南冰冷刺骨的聲音在滿場的寂靜中響起,他走過來接過雪珍,向外走,“把他們葬在一起……好好安葬。” 他遠去的背影,盡是一片不散的悲傷。

    靜靜望著青石台上的他們,視線漸被雨水模糊。心,也是一片茫然。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原來,情至極深處,生死相隨,也是如此的從容。擁有這樣的情,此生也無憾了吧?

    淒然的笑意在雨中浮現。這樣的情,卻從不曾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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