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淒清的月華鋪天蓋地的散落,重重薄霧在暗夜裏悄然升起。籠在他身上的清輝,仿若那剪不斷的愁思,無以掙脫,無以逃避。他依舊仰首遠望,眼波漸漸迷離,似透過薄霧看到了那心心念念的絕美容顏。

    “冰月——”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驀然響起,俊朗的麵容上泛起一絲無奈與為難,在月色的映照下,更顯迷蒙難懂,“不想傷你,但……”他微頷首,“對不起了……”

    苦澀的笑意在蒼白的麵龐上泛開,淒涼的淚水模糊了雙眼,這就是你最終對我的交代嗎?一句,對不起嗎?

    “你對不起的,何止是她一個?!”嚴厲渾厚的男聲突從身後傳來,迴首之際,隻見那紫衣男子走了進來,神色淡雅,遺世獨立,踏碎了一地的月光。

    “流嵐?!”劍南且驚且喜,“你什麽時候迴來的?也不通知我一聲。”他激動的拍著那男子的肩,並示意我退下,他身上那濃重的孤寂,一時間,也淡了不少。他果真是謝流嵐,可他來相府有何事?我好奇的站在虛掩的門前,靜靜看著那兩個人。

    “我是聽到了峰戰死的消息,特地迴來看婉馨的。”流嵐淡淡道,一提到婉馨,劍南的神情頓時又黯然了許多,“她……還好嗎?”濃濃的擔憂顯露無疑,“你是明知故問。”流嵐責備的看著他,“一直讓她信賴、依靠的,隻有你和峰,峰走了,你又讓她心死,她會好嗎?”

    劍南避開他淩厲的責備的目光,一圈圈憂傷在眸裏悄然泛起,“我……”“不過你放心,她比我們想象的要堅強的多,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會努力撐下去的。”流嵐一臉無奈的看著劍南,似也不忍讓他如此擔心。

    “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責問著劍南,一臉的難以置信,“當我見到她的時候,簡直是難以置信,那樣愛笑的她,究竟在經曆了什麽後會變成這樣?我走的時候,明明還是好好的,你和她,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劍南微低著頭,臉色凝重,那鋪天蓋地的憂傷在那幽深的眸子裏再次蔓延開來,久久後才道,“無論你信不信……我,沒有害峰……”流嵐輕歎一聲,“你我相交多年,這一點,我信你。”劍南頹然一笑,受傷的看著他,“可是,她不信我了……一直信賴我、支持我的她,不再信我了……”

    流嵐無奈的望著他,“你該明白的……她心裏的痛和傷,不是因為這一次才有的。”劍南低首,淒清的月光下,那俊毅的麵容上布滿了令人心酸的憂傷,“當我終於看清,她心裏的痛和傷的時候,她竟然已經傷得那麽重了……一切似乎都太遲了……”濃濃的苦澀伴著話語而出。

    “你以為她是神嗎?可以不痛嗎?你身邊又有兩個女人,她真的可以不在乎嗎?!”流嵐冷冷的看著他。

    “以前,從不知道她會那麽在意。”淒切的神情浮現在他略顯蒼白的麵龐上,“自從天麒死後,我就不曾看清過她的心意。朝中事務繁多,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和她也多是談朝中之事,幾乎沒什麽時間靜靜坐下來說說話。和她之間,總覺著隔了些什麽……”難言的憂傷與寂寞悄然而出。

    “這麽多年,她不曾說過一次愛我……當我把冰月帶迴來的時候,我甚至希望她會跟我鬧,至少會說不讓我娶冰月,可是沒有,她總是淡淡的笑著,跟我說‘你一定要好好對冰月。’……當母親拿冰月來逼我娶雲芷的時候,我本來打算跟母親徹底鬧翻算了,她卻跟我說,‘娶她吧,就當是我對你的請求。’……我常常會想,我在她心裏算什麽,可以讓她推來推去……可當我最終看到她心裏的傷時,很多卻又是因此而生……”懊惱的神情在月色下更顯淒涼。

    心,猛然抽緊,竟有這樣的事!婉馨,她怎麽會這樣做的?她心裏究竟藏了多少的傷與痛?為什麽從來不說出來?

    流嵐望著憂傷的他,淡淡道,“她的心願,你早該知道的……”他的眸子似陷入了久遠的迴憶,“那年我們在煙波亭遇到她的時候,她跟峰說的話,你難道忘了嗎?”

    劍南頹然的望著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卷軸,恍然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流嵐微微點點頭,眼波悠遠,“是啊,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本來,你們是可以的……可怎麽就……”劍南迴望著他,暗如黑夜的眸子深處湧動著令人難懂的情緒,“我,隻是,做了一個虛幻的夢……如今,夢醒了……當婉兒斬斷青絲的時候,我才恍然發現,心,其實,從未離開過她……從未離開過……”

    我隻覺渾身無力,頹然的跌坐在地,“啪——啪——”露水般的淚珠劃過漆黑的夜落在地上,盡是一片支離破碎的憂傷,從未離開過嗎?!從未嗎?!那我,我算什麽?隻是你的一個夢嗎?

    “流嵐,”劍南頹然的看著他,神情異常複雜,“我常常想,當年父親過世後,如果我放棄了一切,什麽都不管不問了,帶她迴華亭,我們的人生,會不會是另一番境況……”

    流嵐無奈的拍了拍劍南的肩,“如果真是那樣,你們兩個,一生都不會心安的……你們心裏裝的太多,也背負的太多了……”

    心痛的無法唿吸,我拚命的往外跑,拚命的逃離這一切!我在街上拚命的跑,漫無目的的跑著,淚水模糊了視線,腦子裏一片混亂。

    放下父母,放下自由,放下自尊,一切隻因為放不下一個他!我忍受一切的陰謀與磨難,可到頭來,換來的是什麽?一句對不起?把我帶迴來,對我的嗬護,都隻是你的一個虛幻的夢而已?這就是真相嗎?

    渾身無力的摔倒在空空如也的大街上,淚水如潮般湧出,一片茫然無措。如今,我還剩下些什麽?什麽也沒有了,什麽也沒有了……

    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叫我,怎麽會呢?淒涼的笑著,我,沒有任何親近的人了,沒有了。

    一雙有力的手扶著我的肩,微微一抬頭,模糊的視線裏,是那熟悉的烏黑的眸子,有著深深的憂傷和擔憂。上次相見已是何時的事了?所有的委屈都湧上心頭。我撲到他懷裏大哭起來,我感覺到,他的手臂漸漸收緊,“諾頓……帶我走……帶我走……我不要留在這裏,不要啊……”我哽咽地說著,漸漸失去了知覺。

    恍恍惚惚中似乎聽到了天齊的哭聲,那麽得傷心,驚得我猛然睜開疲累的眼皮,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的陌生。一起身,正見諾頓站在窗前,我不覺慌了神。

    聽到聲音,他迴過身,烏黑的眸子裏是濃濃的思念,是隱忍的憂傷,“好點了嗎?”我低首避開他灼熱的目光,輕聲應道,“沒事了。”“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這麽悲傷?”濃濃的擔憂伴著低沉的聲音悄然漫出。

    什麽也不想告訴他,我已經辜負他太多了,不想他再為我的事情擔心,不想再連累他,淡淡道,“不早了,我該迴去了。”說著就向外走,他快步上前攔住我,“我都聽說了,淩婉馨離開了上官家,你不就可以成為他的妻了嗎?……為什麽在這個時候要離開他?”他窮追不舍的問道。

    成為他的妻?淒然苦笑,在他心裏,從來隻有一個她,隻有她才能是他的妻啊。“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對不對?說啊?”他緊抓著我的肩焦急的追問著,我努力露出一抹燦笑,“真的沒事啊。”

    我避開他那令我心慌的眸光,“是上官劍南他欺負你了?……你不說,我去找他問個清楚!”說著就氣衝衝的向外走,我慌忙拉住他,“不能去!你瘋了嗎?這不是在草原,這是秦王朝的京都啊!你是質子,怎麽做事還這麽衝動?”一著急,淚不覺又滾落下來。

    見我如此,他不覺也慌了,輕輕擦著我臉上的淚珠,“冰月——你是,在為我擔心嗎?”他輕聲問道,眼眸深處湧動著濃濃的期待,我微微點頭,他猛地將我擁入懷中,緊緊抱著我,生怕這是個夢。

    我靠在他肩頭,輕輕抱住他,淚流得更猛烈。諾頓,你好傻。原來,我們,都好傻啊!你我都那麽執著於愛情,為了愛而痛苦、憂傷。如果我當初留在了草原,會怎麽樣呢?可是,沒有如果啊!

    “諾頓——”我輕聲說道,“我隻覺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好長好長的夢……覺得好痛、好難過。”他將我摟得更緊了,似不忍我痛苦,“最近發生了好多事,我好亂,好亂……”

    “不要擔心。”他堅定的嗓音在耳畔緩緩響起,“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護你的……你想離開,我也一定會幫你……就算犧牲一切也會幫你……”諾頓,不可以再讓你卷進來,不可以讓你這樣為我。為了我,不值得的。

    輕輕推開他,“諾頓,我相信你,可我現在需要時間來好好理理自己的思緒……天快亮了,我必須迴去了。”我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麵對他,他拉住我,“就算你不想留在我身邊,也沒關係,讓我保護你就好……”

    諾頓,為什麽對我這麽好?“諾頓,給我點時間,好嗎?”現在,我完全弄不清自己的心意了。他無奈的點頭了,“可你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我迴以一笑,靜靜的離開了。

    諾頓,你的愛,我承擔不起。我們錯過的太多了,你為了你的族人在京都為質,不可以在這樣為我啊。我不想把你也害了。不過,你的愛卻給了我無比的溫暖,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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