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驚詫地看著婉馨,“婉馨,我……”她吞吞吐吐的,似是不知該如何應對,婉馨臉上有著決絕的神情,一抹凜冽的寒光掠過眼眸,“我,不要再見到你!請你不要攪亂一切!”說罷,頭也不迴的離開了,我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從未見過她這般的神情,生怕她出事,趕忙跟了去。

    驛站外,昏暈的月光下,一抹銀白的身影擁著她柔弱的身軀,“哥……怎麽辦?怎麽辦啊?我要我的女兒,我要我的女兒啊!”聲音嬌弱,顯得那般脆弱、那般無助,直教人心碎。柔和的月光映著淩峰俊美的麵龐,擔憂、疼惜的神情蔓延著。我默默的注視著,隻覺得心被什麽扯了一下,好痛,婉馨,現在的她,隻是一個即將失去自己孩子的母親,一個深深自責著的母親,再沒有了往日的鎮定,這一切隻為了孩子。

    與我目光交匯的一瞬,一絲驚訝掠過淩峰明亮的雙眸,轉而溫和的看著我。迴到瀟湘院,望著麵色蒼白的婉馨,我靈機一動有了主意,“姐姐,我有辦法可以不讓雪珍、雪琳去和親。”婉馨疲累的雙眸頓時閃過一抹亮光,淩峰期待的望著我,“今天,連夜將她們送去相國寺,就說神僧看兩位小姐與佛有緣,入侍佛祖,匈奴人一向敬畏神明,這樣一來他們也不便強求。”

    淩峰略作沉思,“臨時才這樣做,匈奴使臣必然會懷疑的。”我坦然一笑,“即便有此懷疑,他們也不敢明說的。再說,他們有意要讓兩位小姐和親,看中的不過是丞相在王朝的權勢,我們可以通過其他的方式盡量滿足他們的需求。一個是前途未卜的婚約,一個是有實質益處的婚事,如果是侯爺,會怎麽選呢?”

    淩峰和婉馨相視一笑,“就這麽辦吧,從宗室裏挑選適齡的女子封為公主,畢竟秦王朝是司徒家的江山啊。”婉馨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沉重,淩峰微微點頭讚成,“我這就去辦,你放心休息吧。”

    婉馨睡下後,我送淩峰離開,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心裏有一堆的問題想問他,卻不知如何開口,驀地,淩峰停下了腳步,清朗的月光籠著他頎長的身影,“冰月,幫了這麽大的忙,真是謝謝你了。”連忙辭謝道,“侯爺太見外了,婉馨姐姐對我這麽好,這是我該做的,隻是兩位小姐恐怕要在寺院裏多住些時日了。”他輕歎一聲,“總比遠嫁大漠要好,也趁此機會讓她們收收心。”

    他抬步離去,“侯爺!”我不禁脫口而出,他迴首望著我,眼裏泛著柔和的波光,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了,我鼓起勇氣,“侯爺可知道慕桑榆?”他平靜如水的眸子裏泛起陣陣漣漪,“怎麽會問到她?”我謹慎的將剛才的事告訴了他,“迴來了。”他喃喃自語著,轉身就向外走。

    “侯爺還沒迴答我呢?”我一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隱隱感到我猜到的也許是真的,“跟劍南也有關吧,我想我有知道的權利。”

    他迴過身,清澈的眼眸裏有著令人難懂的情緒,沉默片刻,嘴唇輕動,“好吧。”我忐忑不安的等待著,“你應該知道慕天涯吧?”我微微點頭,慕天涯是著名的儒學大家,倍受推崇,爹爹也很景仰他,時常跟我提起,“慕前輩不是在十幾年前就因為冤獄過世了嗎?”淩峰輕歎一聲,“對,桑榆就是慕前輩的獨生女。”

    我不禁一震,她竟有這樣的身世,這也難怪她如此知書達理了。他擔憂的望著我,繼續道,“桑榆跟劍南曾彼此相愛,但因為王老夫人嫌桑榆出身庶族,一直堅決反對他們成婚。後來慕前輩過世了,桑榆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也就在這個時候,匈奴進攻她所在的漁陽,漁陽被洗劫一空,她也失蹤了,之後不久就有人說已經她過世了。”

    心裏沒有絲毫的怨憤,隻是同情桑榆,那樣一個美好的女子竟遭遇了這麽多的不幸,可她依然笑對人生,堅強的活了下來。“婉馨入匈奴的時候應該就見過桑榆了,劍南難道一直不知道桑榆還活著嗎?”淩峰一窘,驚訝的望著我,“起初婉馨並不知道這件事,而她遇到桑榆的時候,桑榆曾囑咐她不要說出見過她的事,桑榆已經決定留在匈奴,不想再迴秦王朝了。”

    我隻覺得心裏酸酸的,看著他黯然的神情,不覺衝他發火,“你是劍南的好友,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一切,為什麽瞞著婉馨,為什麽讓她嫁給劍南?”這究竟是怎樣的糾葛啊!錯綜複雜,而我自己也卷在其中不能脫身。淩峰低垂著頭,喃喃道,“這都是我的錯……父親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

    他平靜了一下,“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了,珍惜現在的才是最重要的。”說罷,轉身離去,他的背影仍是讓人覺得心酸,“你真的在乎婉馨嗎?”我不知所以的問道,他一怔,“她是我最珍愛的人,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守護著她。”

    望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我喃喃自語著,“最珍愛的嗎?”婉馨是幸運的,至少有個珍愛她的哥哥一直守護著她,而我呢?蕭蕭秋風中,我蜷縮著身子,心裏一片茫然……

    我有什麽好怨的,又能怨些什麽呢?畢竟在和他相遇之前,有著那樣漫長的歲月,可以經曆很多事情,而那些是根本無力改變的。劍南如果知道桑榆還活著,會怎麽樣呢?還會愛她嗎?如果是那樣,我和孩子要怎麽辦?我要怎樣才能為我的孩子報仇呢?我的心好亂!

    轉眼間,快入夜了,不知婉馨怎麽樣了,是否如我一般不安?我與她也算是同病相憐了,於是動身去瀟湘院見她。院內空無一人,靜得令人發慌,這種時候怎麽會沒一個人呢?正奇怪著,就聽見如獅子一般狂怒的聲音,“你還有什麽說的!你竟然騙了我近十年!你究竟是什麽居心!”是劍南的聲音,心猛得一顫,他,知道了!知道桑榆還活著!

    耳畔傳來婉馨清朗的笑聲,“我騙你?!你竟然這麽想,是你一直在瞞著我吧?”“不要再裝了!從你看到那幅畫起,你不就知道了嗎?”話裏滿是不滿和怒火,我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你寧願讓我去猜,也不願跟我說實話……”聲音有絲難解的失落,“那我有必要說那些事嗎?”

    “你怕了嗎?”聲音恢複了平靜,又是一陣如銀鈴般的笑聲,“我怎麽會怕呢?為什麽要怕?”

    “那為什麽不告訴我?”聲音低沉,怒火被壓抑著,“為什麽?難道看著你不顧自己的責任再做些荒唐的事嗎?”語氣是雲淡風輕的,仿佛絲毫也沒有注意到身邊是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

    “荒唐?!你就這樣認為的嗎?”玩味的口氣裏帶著一抹自嘲,“不論付出什麽代價,我一定要把桑榆從匈奴人手裏要迴來!”口氣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絕,那一刻,我隻覺得心跳快停住了,淒然苦笑,無論什麽代價嗎?

    “上官劍南!說這句話前,你最好先明白自己的身份!”話裏是深深的指責,以及難忍的怒氣。

    “身份?我是大秦丞相,我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你想過這件事的後果嗎?和親的事已經鬧的夠厲害的了,如果再出了這種事,就真的要和匈奴開戰了,不僅南征會遙遙無期,你在朝廷上也會變得孤立無援,這些你想過沒有!”怒火徹底爆發了,我呆呆地立於蕭瑟的秋風之中,他真的是什麽都不顧了嗎?

    “我要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止。”語氣強硬,不容反駁。“好,你要敢這麽做,我們就解除婚姻關係!讓我離開上官家!”我的心一驚,婉馨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你在威脅我?”口氣森冷無比,但沒有迴答,一片死寂。

    “淩婉馨!你瘋了嗎?”忍無可忍的暴怒爆發了,“瘋的人是你!你都可以不顧國家,不顧大一統,我又為什麽要為了它們維持著這樣的婚姻!”是針鋒相對的怒火。

    “你想逃了?把我拉到了政權的中心,你就想一個人逃走嗎?現在想迴到司徒玄身邊了?我告訴你,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離開上官家!”我渾身不禁顫抖起來,他都知道,婉馨和司徒玄的事,他也知道!

    “我一定會把桑榆要迴來!”依舊是那樣的堅決,我呆立著,心似落花般淒迷,隻見一臉陰沉、怒氣未消的劍南走了出來,望見我時,他眼裏掠過一絲驚詫,在我麵前停住腳步,仿佛想對我說些什麽,但什麽也沒說就與我擦肩而過。

    心裏有著莫名的失落,剛進屋門,隻見婉馨癱坐在地上,一雙美目裏淚光瑩瑩,“姐姐。”我輕喚著過去扶她,望見我的一瞬,如露水般通透的淚悄然滑落,“冰月啊,我們要怎麽辦?要怎麽辦?”她抱著我哭了起來,我心裏的委屈不覺也化作了淚水,悄然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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