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恍恍惚惚地迴到了梨香院,失魂落魄的坐在桌旁。窗外,落花淒迷,屋內麝煙消散,此時,我的心境如煙水般迷離,落寞得如同空山裏的落花,失神地呆望著那被風吹得搖曳生姿的燭火……

    婉馨,不能生育了?!已經六七年了吧,明知如此劍南在過去的漫長時間裏也一直未再娶,是因為愧疚,還是怕她傷心呢?一定是在乎她的吧,子嗣對於一個家族來說是多麽重要啊,尤其是像上官家這樣的豪門望族,可他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否則雲芷恐怕早就進門了。在沁芳亭對我說那樣的話,也是怕她難過吧。

    那我又算什麽,對我的好,難道僅僅是為了讓我作傳宗接代的工具嗎?湧上眼眶的淚模糊了我的視線,心,是一片蕭索的茫然。不僅僅是這樣吧,如果想要一個繼承人,大可不必如此吧,別的原因又是什麽呢?他的心思為何總是讓人猜不透。

    婉馨跟司徒玄又有著怎樣的糾葛?留在劍南身邊隻為了保護她的家族和皇帝嗎?這就是她的責任嗎?為了家族利益而進行政治聯姻,並終生守護著自己的家族,但在這責任之外,還會有愛嗎?

    司徒玄對劍南的怨恨也一定很深,奪走了他的一切,一切啊!相權與皇權的矛盾早已激化,隻怕以後不會太平了。手撫上小腹,嘴角綻開一朵淒然的笑,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護好我的孩子……

    憂思纏身,令我一夜未眠,天剛蒙蒙亮,就踏著露水到園中散心。縷縷細霧彌漫在清晨微冷的空氣中,厚厚的落葉早已鋪滿了園中的石徑,踩在上麵軟綿綿的,清新的花香令人覺得舒爽宜人,暫時忘卻了所有的煩憂。

    “你想好對策了嗎?”聲音滿是焦急、不安,“娘,何必如此著急呢。”是雲芷的聲音,隔著層層霧靄,隻見兩抹模糊的身影,“我怎麽能不急,劍南對你那麽冷淡,冰月那丫頭又懷了身孕,我們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嗎?”王姨母不甘地說道。我不禁渾身一顫,她們做了什麽?隱隱覺得與我有關。

    “當然沒有白費了。”雲芷輕笑道,“隻要我有了這個孩子就夠了,他一定要是個兒子,一旦我有了上官家的長子,我就有了一切,淩婉馨就再別想鬥過我。”

    王姨母輕歎一聲,“娘是擔心你啊,你過得冷冷清清的,讓娘心疼啊。”“娘大可不必擔心,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我一定會把淩婉馨踩在腳下的。”話裏滿是自信和恨意,“那冰月呢?這一次要不要再讓她流產,萬一她也生了兒子,可就麻煩了。”再?!我隻覺渾身無力,頭像被重物擊到一般,嗡嗡直響,手扶著一旁的假山勉強站著,淚水盈滿了眼眶。

    “千萬不要。”雲芷慌忙製止道,“這一次表哥一定會格外小心的,我們切不可妄動。表哥和婉馨可都是聰明人啊,恐怕上次的事他們已經猜出七八分了。”“你說他們可能猜到了?!”聲音因驚慌而顫抖著。

    “我們把冰月流產的事嫁禍給了婉馨,但巫蠱的事一鬧,反而讓他們覺得有人在幕後操縱了,不過他們可能是懷疑姨母,所以才沒有繼續查。”雲芷低沉著嗓音道,“冰月,不用擔心她,她出身低微,怎麽跟我比,更何況她實在是單純的可憐,我隻要稍稍用點辦法就能讓她為我所用,她對我們很有幫助的。”話裏有著刺耳的嘲諷之意。輕扯嘴角,露出一抹憂傷至極的笑,這就是我的好姐妹啊,原來我在她心中就是個傻的可憐的人!竟是她謀害了我的孩子!竟是她!

    “你這麽有自信娘也就放心了,外麵有些涼,還是迴去吧。”那兩抹身影消失在了那迷蒙的細霧之中,我的心卻好似被利刃滑過,疼痛難忍,複仇的火焰在我心裏燃燒著,我一定要讓她們付出代價……

    平靜了內心翻滾的波動,我走進了瀟湘院,“夫人,我家小姐剛起,您先到書房等一下吧。”紫菀有禮地說道,並將我引向偏室的書房,這是我第一次去,書房布置的很淡雅、精致,一排排的書架上堆滿了書,牆上掛著許多名家的字畫,香爐裏不時冒出縷縷幽香。

    走到桌案前,不經意地拿起桌正中的一張紙,不覺一驚,“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看樣子應該是昨夜寫的,“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我喃喃地念著,難道是說她和司徒玄嗎?相思相望不相親!

    “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婉馨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我平複了內心的驚詫,微笑著走向她,“一個人呆著有些寂寞,就找姐姐作伴了,難道姐姐不願意我來嗎?”聲音甜膩,“當然願意了。”婉馨溫和的笑著,讓人覺得溫暖。

    跟她一起談詩、下棋,很快就近中午了,“真是太可惡了!”未見人影就聽見了劍南氣憤的聲音,他眉頭緊鎖、滿麵陰鬱的進來了,不覺一怔,“冰月也在啊。”“出什麽事了?”婉馨柔聲道。

    劍南走到桌前坐下,盡量壓抑怒火,使聲音平穩,“須卜部的使臣要求和親,唿衍部也跟著附和,希望也能和親。”“可是陛下膝下並無公主啊。”“是啊,他們要求可以從重臣家選取女子封作公主嫁往匈奴和親,旁敲側擊的說要娶我們的女兒啊。”

    婉馨一聽身子不覺一軟,我趕忙扶住她,“朝廷在準備南征的事,他們就借機找茬,想趁火打劫啊。如果拒絕他們,就會傷了兩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可能會再開戰,南征是肯定沒法進行了。”語氣有著深深的擔憂。

    匈奴,我去過,毛衣氈帳,茹毛飲血的,與王朝的生活截然不同,雪琳和雪珍自幼便嬌生慣養的,哪裏能受得了大漠的風霜和匈奴的習俗啊,“兩個孩子都那麽小,怎麽嫁啊?”我不禁問道,“他們要求先定下婚事,等到孩子成年以後再嫁。”

    “你打算怎麽辦?”婉馨渴求的看著他,“朝中有不少人都讚成,畢竟犧牲了那麽多將士才換來了北疆的平定,而且要南征的話,北邊不能留下任何的後顧之憂,所以要趕快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不傷和氣,又能不讓孩子嫁出去,我也舍不得她們啊。”匈奴人是有備而來的,兩全其美的法子恐怕不那麽容易想吧。

    一整個下午,婉馨都呆坐在書桌前,默默不語,我看在眼裏也覺得很難受,她這一生隻會有這兩個女兒了,而雪珍是她唯一的親生骨肉啊。她哪裏舍得將她們遠嫁大漠,那等於永遠的失去她們!讓她再承受一次失去孩子的痛苦嗎?那種痛我在清楚不過了。

    入夜,我悄悄地離開了相府,前去了使臣居住的驛站,也許諾頓可以幫住我們。托人傳信後,我就獨自站在驛站一旁的梧桐樹下等候,心不覺加速地跳動著,不一會兒就看見他飛奔而來的身影,我清晰的看到他眼眸裏的激動,一種愧疚、心虛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淡然道,“這段日子過得好嗎?”他專注地看著我,久久才道,“還好。”我微低著頭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心裏一陣不安,不知該如何開口,尷尬的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

    “你是為了和親的事來的吧?”他的話裏有絲淡不可覺的苦澀,我一驚,抬頭望著他,他眼裏有著隱忍的憂傷,這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久久才微微點頭應道,“為什麽和親一定要娶劍南的女兒?”

    他烏黑的眸子流轉著絲絲失落的漣漪,輕歎道,“這也是為了保全我們的部族啊,上次的戰爭使我們元氣大傷,而蘭氏部族已經統一了北部的大多數的分立政權,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發動對我們的戰爭了,所以才希望通過和親來獲得秦王朝的援助,借以震懾蘭氏,好讓我們有時間恢複。現在都知道王朝大權是掌握在丞相手裏,皇帝隻是虛有其位,他的女兒自然比真正的公主更好了。”

    我知道他們也有難處,但這樣做隻怕會適得其反,“可是……”正要說時,越過他的肩頭,我看到婉馨走進了驛站,不覺大驚,她真的是諾蘭!這下可糟了!“桑榆閼氏來了嗎?”我猛得抓住他,急切地問道,“來了,怎麽了?”對於我的變化他一臉的疑惑,“快帶我去見她,隻有她才能救婉馨,不是諾蘭。”“諾蘭?!”他一驚,但拉著我就向裏衝。

    閼氏一聽也是震驚非常,立即前去,快到正廳時,就聽到婉馨憤怒的叫聲,“你要報複的話就衝我來,為什麽要槍我的女兒!”緊接著就是左賢王冷嘲熱諷的腔調,“沒想到一向鎮靜、冷傲的你也會這麽衝動。”“夠了!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放過我的女兒!”冰冷徹骨的聲音響起,“要你的命,你肯給嗎?”

    “衛律!”一進門,桑榆便上前拉住左賢王,“你在胡說些什麽!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找諾蘭了嗎?”我扶住臉色蒼白的婉馨,可她的視線卻停留在桑榆身上,左賢王淡然一笑,“我跟她開玩笑呢,我怎麽敢要秦王朝丞相夫人的命呢?”

    桑榆將信將疑地走過來,拉住婉馨的前臂,“你們快迴去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婉馨驀地甩開了她,唇角勾起冷淡的笑意,“慕桑榆,你終於還是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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