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寧,總是想著劍秋的事,心裏不免生出許多無奈和惆悵。最近,聽劍南說陳國和匈奴唿衍部的使臣都來京都了,宮裏和京都都很是熱鬧,可這相府,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靜得讓人覺得壓抑。

    早晨,梳洗完畢後,我就獨自出了梨香院,到園子裏走了走,希望可以舒緩一下心情,排解心中的愁思。不覺間,隱隱聽到簫聲,尋聲而去,隻見婉馨獨自一人佇立在池邊的沁芳亭裏,手握著紫色的簫,這曲子有些特別,給人以天高地闊之感。

    我悄悄地走到她身邊,她專注地吹著簫,絲毫也沒有發覺,我也不忍打斷,這簫聲仿佛能疏解我心裏的愁悶。一曲畢,我輕語道:“姐姐什麽時候迴來的,也不告訴我一聲。”她驀地轉過身,臉上有著驚訝的神情,但很快恢複平靜,笑道:“昨天晚上才迴來的,本打算過一會兒去看你呢。身子都全好了吧?這些日子沒去看你,不會怪我吧?”我笑著搖了搖頭,“怎麽會呢?要不是姐姐迴來救我,我可能現在還躺在床上呢。”她淡然一笑。

    “對了,姐姐剛才吹的是什麽曲子,很特別呀。”我問道,“是匈奴那裏流傳的一首民謠,以前在邊關時學的。”“姐姐去過邊關?”我驚訝地望著她,心裏有些羨慕,早就聽爹爹說過邊關的風情獨特,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她神情悵然,緩緩地說:“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微微笑了笑,轉移話題,“前些天聽說你進宮了,劍秋她好嗎?”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她實情,“還好吧,但深宮寂寞,日子過得肯定有不舒心的地方。”她臉上有著無奈的神情,“是啊,但除了麵對、承受,沒有別的辦法。”我有些不解,她並不是如此消極、屈服命運的人,“姐姐不是說過,”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嗎?為什麽隻能承受!隻能任由命運擺布!”

    她久久地才答道:“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我們還有著無法推卸的責任,為了自己所背負的責任,我們有時不得不違背自己的心意,選擇自己不喜歡的人生道路。一旦選擇了,無論有多痛苦、多無奈,也隻能默默承受,繼續走下去……”

    望著她的身影,我感到莫名的心酸,她身上有著與她年齡不相稱的哀傷和滄桑,仿佛明了一切,但卻又無能為力……

    出身豪門,享盡榮華富貴,卻背負著家族的重責,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隻能無奈地度過一生,劍秋為了家族利益而進宮,那婉馨呢?她的責任又是什麽?她一定也像劍秋一樣有著不為人知的痛苦吧。

    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默默地望著那一池碧波。

    “夫人,皇上宣您即刻入宮。”一個聲音打破了這沉默,婉馨皺了皺眉,“出什麽事了嗎?”“陳國公主想見夫人,所以皇上宣夫人入宮。”“陳國公主?”她自語道。“冰月,你準備一下,隨我一起入宮吧。”她轉身對我說道,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宮內,為了迎接使臣舉行了盛大的慶典,一片歌舞升平的繁榮景象。我們在宮人的引領下朝禦花園走去,遠處一群身著異族服飾的女子歡笑著向這邊來,她們是匈奴人吧,我暗想著。

    臨近了,為首的異族女子麵帶驚喜的朝我們這邊跑來,她抓住婉馨的雙臂,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諾蘭,你怎麽會在這兒?我找你找的好苦啊!”話語裏滿含著激動,婉馨掙脫開她的雙手,淡淡地說:“姑娘,你認錯人了吧,我不是諾蘭。”

    那女子一臉的不相信,“怎麽可能?!我不會認錯的!你忘了我們一起在草原的事了嗎?”一名宮女見勢上前攔住她,“阿若公主恐怕認錯人了,這位是我朝丞相的夫人,從未去過草原,不可能是公主口中的諾蘭。”阿若半信半疑地望著婉馨。

    “夫人,快些走吧,別讓陛下等急了。”那宮女提醒道,於是我們繼續前行,我迴首望去,阿若依舊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園中,司徒玄和劍秋坐於亭中,亭外左側劍南與淩峰端坐在楠木椅上,右側坐著的應該是陳國的使臣。我與婉馨上前行禮,剛起身,幽美動人的嗓音從後麵響起,“你就是淩婉馨?”迴首之際,一張嬌美的臉映入眼簾,“想必這位就是子雲公主吧?”婉馨溫和地笑道。

    蕭子雲笑了笑,那笑宛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燦爛而又溫暖,“夫人”秦王朝第一才女“的稱號本宮可是如雷貫耳,今日終能一睹風采,實了平生之願。”婉馨淡然一笑,“公主過譽了。”

    “是啊,傳言多有誇張,今日本宮就想與夫人比試一下,來親自證實,不知是否有幸?”婉馨淡笑著,“既是傳言,又何必在乎它的真假呢?我想這就不必了。”

    “夫人。”劍南饒有興趣地看著婉馨,道:“來者是客,公主既然有此雅興,夫人怎好拒絕,這不顯得我們小家子氣了嗎?”說著,看向淩峰,戲謔地說道:“更何況這與某人有莫大關係。”婉馨隻好應下。

    由太傅主持比試,“今日的比試,采用互提的方式,先是提背各家經典書籍,各兩題,然後可以提字謎或對子,各兩題,最後提問的一題,範圍不限,答出多者勝,公主先請。”

    公主神色嚴肅,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婉馨應道,我站在劍南身後,靜靜地看著,這是《詩經》的《漢廣》篇。

    “淮山隱隱,千裏雲峰千裏恨。”子雲微微一笑,“淮山悠悠,萬頃煙波萬頃愁。”這是《減字木蘭花》詞。

    “餘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是《離騷》,看來這位公主很是博學嗎。婉馨輕鬆應道:“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

    “昔為水上鷗,今如籠中鳥。”婉馨玩味地看著公主,子雲略作沉思,嘴角浮起一抹笑,“夫人果然是博覽群書,下句是”哀鳴誰複顧,毛羽日摧槁“。”

    “看時圓,寫時方;寒時短,熱時長,答一字。”婉馨隨即應道:“是”日“字。”公主微笑頷首。

    “前月高掛雲腳下,慘花雙落馬蹄前,答一字。”話音剛落,“是”熊“字。”婉馨眼裏留露出讚賞之意。

    “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下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果然是好聯,不知婉馨會如何對,眾人的目光齊望向她,她沉思片刻,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萬古,月影萬古。”嘖嘖的讚歎聲不絕於耳。

    “煙鎖池塘柳。”頓時一片寂靜,此聯不但意境美,偏旁乃是五行:金、木、水、火、土,可是難對異常。公主靜思著,久久無語,大家的注意全都集中在她身上,我不覺注意到,一位使臣的唇微動著,卻無任何聲音發出,正當我迷惑時,隻聽公主道:“炮鎮海樓城。”又泛起一片讚歎聲。

    他們在作弊!我恍然大悟。“看來婉馨這次遇到個難纏的對手。”劍南道,“若光比文類,在她之上的恐怕大有人在,看來這次拿婉馨當擋箭牌我是自作聰明。”淩峰有些自嘲的說道。

    公主雙眉一挑,“在中醫裏,泥土可入藥,請問夫人,哪種泥土可治療蠱毒和血暈?”說完,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婉馨頓時一怔,無奈地向這邊望了望。

    “看樣子這公主是早有準備,早就摸清了婉馨的底,你就準備娶這位公主吧。”劍南輕語道,“子雲真是不簡單呐!”淩峰感歎道,“得想個辦法讓她過關才是,若是僥幸平手,難保子雲不會再出有關藥理的題。”“現在這個樣子能有什麽辦法?”

    一個主意閃過腦海,我隨即悄悄地出去了,叫宮人準備了兩盞茶,在杯蓋上寫下了答案後,親自端了進去。“比了這麽久,兩位一定口渴了吧,先喝杯茶。”說著,奉上一杯給公主,公主笑著接了過去,在遞給婉馨的時候,我做了些暗示。

    我剛退迴原處,就聽見婉馨答道:“是鍋底沉積的陳土,唐墨。”公主臉上的笑霎時僵住,“最後還是猜個字謎吧,田單火攻,答一字。”公主思忖著,麵色越來越蒼白,那幾個使臣也是一臉的茫然。

    過了許久,公主終於開口道,“夫人好才學,子雲甘敗下風。”婉馨臉上並沒有喜悅,“公主也是博學多聞啊!這最後的答案就是個”解“字。”“何解?”“戰國時,田單用火牛陣攻破燕軍,在牛角上綁上刀,牛解刀,加起來不就是個解字嗎?”“夫人果然不負”第一才女“之稱。”公主哀傷地望著淩峰,隨後退席離去了。

    不久就散席了,“這次可要多謝妹妹相助了。”淩峰走到婉馨身邊道,婉馨拉過我,“要謝就謝冰月吧。”把剛才的經過一講,淩峰、劍南相視而笑,我也不禁為自己的大膽妄為而笑,婉馨裝怒道,“要不是為了你這個麻煩哥哥,我是不會說那個答案的。”淩峰忙賠笑道:“是我這個哥哥不好,你就別氣了。”婉馨經不住,還是笑了出來。

    晚宴,宴請兩國使臣和滿朝文武,婉馨借口身體不舒服先行迴府了,讓我留下參加晚宴。晚宴上,鼓樂齊鳴,歌舞不絕,一片歡樂氣氛,飲酒正酣時,突有人近前來報,“匈奴唿衍部侵入漁陽、原陽一帶,燒殺搶掠,造成嚴重損失!”一刹那,整個筵席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疑惑的、憤恨的眼神齊望向匈奴使臣。我隱隱感到這可怕的沉寂仿佛預示著某種軒然大波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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