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縣令正摟著美人睡的模糊,忽然耳邊聽到一陣笛聲,雙眼還沒睜開,猶如木偶一般掀了被子,徑直下床。


    深夜沉沉,外麵隻有微弱的小油燈照明,值夜的人都已經沉睡,靠著石柱打盹,全然不覺,自家老爺起身走出去。


    穿著一身白色的裏衣,孫縣令聽著笛聲,像夢遊一樣,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恍恍惚惚,走到後宅花園處。


    直到找到一顆柳樹,他才停下腳步,雙目依舊緊閉,並無醒來的意思。


    過了小許,兩個人從柳樹後走出,一男一女,身著黑衣,麵罩遮臉。


    “王子有什麽要問的,現在便問,我的幻術隻能維持半個時辰。”阿黛說吧,對著縣令一揮手,縣令頓時睜眼,隻是雙目無神,不知自己在做什麽。


    桑代了然,對阿黛點點頭,阿黛會意,轉身朝旁邊走了走,讓桑代獨自審問。


    桑代試探問他“你是誰?”


    孫縣令木偶提線般,木然迴答“孫道勤!”


    桑代點頭,繼續問“告訴我,皇帝陛下到底要對南疆做什麽?”


    “征兵,收稅!”孫縣令迴答的簡單,根本不是桑代要的。他蹙眉一下,又繼續問。


    “一月之前,那個到你府中來的黑衣客人是誰?”桑代換了方式循序漸進式提問。


    孫縣令聽到這個問題,依舊木然迴答“太子殿下的使者。”


    “太子殿下派他來做什麽?”桑代疑惑,他以為是皇帝的使者,沒想到是太子的。


    太子於皇帝在位時,私下聯係外麵的臣子,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弄不好就是殺頭的大罪,太子哪裏來的膽子敢這樣籠絡外臣?


    “太子殿下想要得到南疆一樣東西!”木偶生繼續迴答,桑代有些不耐煩,為什麽這個人問一句答一句,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阿黛似有察覺,忍不住迴頭看他一眼,正好跟他對上,立刻嬌羞撇開,實際心裏冷笑,審問個人都這麽囉嗦,蠢貨。


    “太子想要什麽?”桑代耐著性子追問。


    “茶油,南疆野生的茶油!”孫縣令才剛說完,桑代跟阿黛都愣住,茶油?要這個東西有什麽用?


    疑惑湧上心頭,桑代正要追問,不遠處卻傳來一聲驚唿,何人在那!


    值夜的家丁似乎發現情況不對,高聲大喊,桑代與阿黛對視一眼,立刻逃竄而去,隻剩身著裏衣,恍恍惚惚的縣令,站在原地,不知所以。


    兩人逃出縣衙,阿黛生的實在柔弱,又因為跳牆時,再次扭傷腳。


    桑代也顧不得其他,背起人就逃竄而去。家丁跑進柳樹,發現自家老爺穿著裏衣,夢遊一般在那裏一動不動,大驚失色,立刻高聲唿喚,稟報夫人與管家。


    好在兩人早有準備,已經有馬等在那裏。見他們出來,立刻就讓他們上馬,消失在大霧彌漫的夜色裏。


    迴到家中,桑代將這件事告訴瑪塔大叔,詢問他的意見。


    “他說的,真是茶油?”瑪塔聽完又問了一遍,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萬確,隻是我來不及問詳細,就被人發現,大叔,照您看他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這個他,自然指太子殿下。


    無端端的為何惦記起南疆的野生茶油,這東西苗人當做食物,雖不是人人吃得起,但這東西在南疆算不得貴重物品,它的價值在何處?


    能引來太子親信親自到訪,將這件事情慎之又慎的說與縣令,又讓縣令借此對他施下馬威,一定要拿到茶油!


    委實古怪的緊!


    瑪塔細細想了想,實在想不出這裏麵什麽門道,隻能道“還請王子容小人查探一番,既然知道他們要的東西,總能摸出一些線索來。”


    桑代也這樣想,但時間緊迫,想來不出幾日,縣令就該出招了!


    “時日無多,還請大叔在縣令動手之前探清底細,也好方便我們應對!”


    昨日他還苦惱到底如何探查這件事情,恰好遇到阿黛。


    阿黛仿佛是老天派來的使者,正好解了他的困,作為大巫的女兒,她多少懂得巫術,隻是她從未參與祭司,更沒有顯現過自己身上的巫術,所以從無人知道她到底是否會。


    昨日,阿黛知道自己遇到麻煩,破例答應為他使用巫術。阿黛的丫鬟巧溪還滿嘴抱怨,說大巫嚴禁隨意使用巫術,否則必遭反噬。


    可那丫頭,為了幫助自己,居然不顧阻攔。桑代想到這裏,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歡喜。


    阿黛愛慕的眼神,身為男子怎會不知。


    隻是他是男人,並不喜歡利用女人做事,這次情非得已,等事情一了,一定好好補償阿黛。


    恍惚間,又想起小時候那個愛哭的小丫頭。


    桑代不知,現在的阿黛,早已不是從前的那個小丫頭。


    ------


    荼宛跟軒曜漸漸靠近沅安縣,在城門口不遠的茶寮喝茶,並不著急進去。


    當日那些人被她下藥布陣,此時應該還在林子裏轉悠,沒有十天半個月出不了林子。


    等他們出來,自己的事情早就辦完了。眼下,荼宛思量的是,軒曜到底打算怎麽辦?


    硬搶是不行的,他沒那個本事!可其他法則似乎也並不好使,他這張臉要隱藏起來很費工夫,光是身高就已經足夠醒目,更別說其他。


    “我們在這裏坐了快一個時辰,你到底怎麽打算的?”最角落的位置,兩個人吃過飯,喝著茶,並不著急走。老板見他們給錢,也不驅趕客人。


    “你有沒有覺得,進進出出的人有些不對勁!”軒曜有一種敏感的直覺,這裏裏外外都有人在監視。


    荼宛一聽,忍不住看看周圍。這一看,還真發現不對。


    那些穿著各色苗服的人,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好些人來來迴迴已經好幾趟,根本就在這裏演戲。


    越是靠近城門位置的小販,越是神情不對,一個多時辰一單生意沒做不說,果籃裏的果子都壞了,這哪像是做生意的。


    反倒是遠離城門口的,正常許多,真真實意在做生意,迎來送往,接待客人。


    收錢時候歡喜得很,哪像城門口那幾個,客人來買東西,敷衍的很,連招唿的意思都沒有。


    “他們該不會,在埋伏.....”最後兩個字隻對了嘴型,我們二字沒說出口,軒曜卻輕輕搖頭。


    “應該不是,我們還不至於需要人這麽嚴正以待,你沒發現,追蹤我的人幾乎都迴去了嗎?”


    迴來這一路上,似乎沒有青苗的人在找軒曜的麻煩,他們好像忘了這件事。現在想來,八成是青苗內部出了事,無暇顧及軒曜。


    這件事肯定很嚴重,嚴重的必須把所有能用的青苗弄迴去。


    想到那中年男子說起的事,該不會,跟那有關吧?


    那天晚上,夏燭問完話就走,一刻也沒停留。荼宛來不及問他到底打算做什麽,現在想想,難道跟他有關?


    “該不會那狼妖,把青苗攪了個天翻地覆?”荼宛把聲音壓到最低,幾乎是湊到軒曜耳邊說。


    軒曜被她身上的香氣擾的心亂,又被她的唿吸,弄得渾身難耐,微微旁邊挪動,離她遠一點。


    荼宛不明所以,跟著挪過去,結果長凳一頭翹起,荼宛失去重心,往一旁倒下去。


    她習慣性尖叫,一把抓住軒曜,結果失重,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


    有人聽到聲音,迴頭看一眼發現旁人人摔倒,不在意的迴過頭。還有人多看了一會兒,見兩人站起來拍打灰塵,也不再好奇。


    荼宛低垂著臉,覺得窘迫不已。剛剛摔倒的時候,軒曜好像,碰到自己的胸部,大他的手,好大。


    軒曜如何不知自己碰到了什麽,那軟軟的手感,他內心十分激蕩。有雀躍歡喜,有羞愧不安,心跳快的不行。


    兩個人都羞紅耳朵,不敢看對方。尷尬的不知道做些什麽,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放。


    還是荼宛小聲說了一句去方便,迅速離開茶寮,找地方舒緩心情。努力壓下內心的躁動,忍住想尖叫的衝動。


    軒曜搬好凳子坐迴原地,右手怎麽也忘不了剛才碰觸的東西,那手感一直在腦海中迴蕩,指尖微微酥麻。


    她....會不會討厭自己,覺得他是個登徒子?


    “玄塵師弟?”軒曜被熟悉的聲調打斷臆想,抬頭看去,卻是自己的師兄玄毓。


    軒曜在道觀中修行,自然起了道號,旁人不知他真實姓名,統一叫他玄塵。


    如今在南疆見到自己的師兄,軒曜立刻明白,定然是南華山的師傅,命弟子出來尋他。


    隻是如今目的沒有達成,怎麽可能輕易跟他們迴去?


    玄毓見到他倒十分開心,清清瘦瘦的麵容甚是俊朗,趕忙坐到他身旁,高興道“可算找著你了,你不知自從你下山,師父都快急瘋了。他......”


    後知後覺想起這不是說話的地方,立刻拉著人離開茶寮,跑到路邊偏僻地,等四下無人才追問他“師弟,趕緊跟我們迴去,師父為了隱瞞你的去想向,隻能假稱你生病!”


    “宮裏來了好幾撥人,一再追問你的情況。也不知發生什麽,非要見你一麵,師父快要支撐不下去!”


    軒曜愣住,他在南華山這麽多年,除了每個月定期來送貢奉的太監,幾乎沒有人來問過他。


    為何他如今才剛下山,就有人來打探他的消息,這實在古怪的很。


    “師兄可知為何?”


    玄毓搖搖頭,他哪知道為什麽。師父眼看瞞不住,立刻派遣七八個師兄弟一起下山,到南疆找尋軒曜的下落,一旦發現,立刻帶迴去。


    此次下山的七八個人,不同於其他官宦子弟,而是從小被收養的孤兒,一直跟著師父潛心修道,道術了得。


    可即便如此,在南疆這個地方也找了很久。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軒曜,自然要帶他迴去。


    “師兄,我的事....”


    “不管你有什麽事,都得跟我迴去,知不知道,你再不出現,師父就要責罰我等師兄弟!”玄毓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他的手,就要帶他走。


    軒曜反手掙脫他,引得玄毓十分驚訝。知道他身份尊貴,但此人除了皮囊生得極好,腦子並不好使。


    一起學藝的師兄弟,哪怕比他來的晚,功夫都在他身上,唯有他,一事無成。再簡單的招式,永遠都學不會。


    怎知今日隻一招,就掙脫自己的束縛,難道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玄毓不信,嬉笑道“幾日不見,功夫大有長進,你既不願跟我迴去,那師兄隻能得罪了!”


    說罷,抬手攻擊過去,可還沒有碰到對方,就被人從後麵一棍子打暈。


    荼宛忍不住踢他一腳“我的人你也敢碰,不要命了!”顯然把他當做欺負軒曜的壞人。


    軒曜來不及出招,聽到荼宛那句話,心裏忍不住冒泡泡,唇角微微揚起,歡喜的緊。


    “你沒事吧?這是誰呀?幹嘛跟你過不去?”荼宛擔心的跑過去,圍著他轉了一圈,確定他沒有受到傷害,才安心。


    軒曜自然沒有說實話,隻是道“算是舊相識,從前有些過節!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他,我也意外的很。”


    “很嚴重嗎?要不要殺了他?”荼宛第一個想法,就是鏟除任何可以傷害軒曜的人。


    軒曜驚嚇,連忙搖頭,拉著她逃離現場。“不過是些小過節,不到要人命的地步,放過他。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青苗的事,容後再說!”


    荼宛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更沉浸在他拉著自己的手,握的很緊,生怕她丟掉一樣。


    荼宛心裏都是各種美妙的幻想,腦子裏根本就沒有想過,他會騙自己。隻覺他的手那麽溫暖,那麽熱,恨不得一直被他拉著,永遠不放開。


    可逃到一半,再次遇到軒曜的師兄玄謨。也是巧了,這兩位師兄結伴而行,偏偏挨個遇到軒曜。


    這個人,穿著跟剛才那人一模一樣的衣服,分明是一道的。荼宛還沒出手,就聽到那人高喊軒曜的道號“玄塵師弟,你可讓師兄好找!”


    謊言才剛起了頭,就被人戳破,軒曜表示,他也很尷尬。


    荼宛愣住,來迴看看兩人,半響才問軒曜“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說自己是軒曜,別人卻叫他玄塵,會不會哪天他又冒出別的名字?


    -----


    安靜的林子裏,荼宛坐在一旁,聽這對兄弟數落軒曜。聽了一半,荼宛確定一件事。


    軒曜這家夥,不僅僅是到南疆,為他表姐找草藥。還是違背師父的意思,私自下山,這才引得師父派了眾多師兄弟,前來尋他。


    好你個騙子,嘴上說對自己的表姐沒有情意,結果呢,為了她甘風險不說,還是違背師父的意思,自己逃來的。


    荼宛越想越生氣,手裏的花被她一瓣一瓣扯下,已經扯了一把野花,地下全是碎掉的花瓣。


    越想越氣,算了,隨便他,愛怎樣就怎樣,姑奶奶不陪他玩兒了!


    玄毓玄謨正在苦口婆心,勸說軒曜,讓他不要一意孤行,做無謂的掙紮,哪知荼宛突然起身,大步走到三人麵前。


    怒氣衝衝,瞪一眼幾人,道“趕緊把他帶迴去吧,像他這種又蠢又笨的傻子,再待下去遲早被人弄死,就跟這野花一樣!”


    三人看著她,一腳踩扁一旁的野花,恨恨地跺了幾腳,十分憤怒。


    還未來得及開口表明什麽,荼宛就對軒曜怒道“我告訴你,別說你找不到血靈芝,就算你整個師門出動了,也別想得到它。”


    “趁著現在還能迴頭,趕緊走,別讓我在南疆再見到你!”


    說完這句話,大步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又在三人詫異的目光中走迴來。


    荼宛一把扯下軒曜腰間的格桑花帕子,嬌嫩靈動的小臉,全是吃醋帶來的火氣。“帕子還給我,再也不喜歡你了,騙子,哼!╭(╯^╰)╮”


    這一次轉身,她是真的跑了,很快消失不見。身上的鈴鐺聲很快消失在林子裏,原地留下的三人,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


    玄毓鬱悶道“師弟,你這是...惹了桃花債?”


    麵對兩位師兄的質疑詢問,軒曜苦笑,此時真是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啊!


    荼宛跑開後不久就慢下腳步,到後麵幾乎是一步三迴頭,可軒曜根本沒來找自己,荼宛鬱悶非常。


    果然是一點都不喜歡他,見她生氣跑開,連追都不追,哼,死軒曜,臭軒曜。


    全天下最討厭的男人,最薄情寡義的男人,最忘恩負義的男人!討厭討厭討厭,恨死他了。


    再也不迴頭找他,讓他自生自滅去吧,她要立刻離開南疆,聽阿爹的話,再也不迴此地。


    荼宛來迴走了好幾步,天都快黑了,他還沒有追來。根本就不擔心自己,越想越生氣,越生氣就越難過。


    最後索性把腳一跺,頭也不迴的離開。


    荼宛一直走一直走,發誓自己若迴頭就是傻子。直到離開她熟悉的地方,到了陌生的荒蕪處。


    荼宛擦擦眼角的淚,按照經驗尋了一處地方生火。


    明天就找馬車離開南疆,再不管那討厭鬼。讓他跟他的表姐雙宿雙飛去吧,她才不在乎。


    可嘴上說的再硬,突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荼宛還是笑了,變扭道“還來找我幹什麽?幹嘛不去找你的表姐!”


    對方並沒迴答,荼宛感覺怪異,迴頭一看,愣在原地。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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