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聞昭陡然坐起,卻見自己正在榻上,窗外月色尚好,她卻出了一身的汗。

    外間的扶搖芙蕖兩個聽見聞昭的喊聲趕忙進來,問,“姑娘可是被夢魘著了?”兩人一個點了燈又倒水,另一個給她擦著汗,聞昭靜靜地看著她們的動作,緩緩道,“扶搖,芙蕖,多謝你們。”

    兩個人先是愣了一下,哪裏有主子向下人道謝的?兩人連連擺手說不用,這是她們應當做的。

    芙蕖深深看了一眼聞昭,她早些年就發現了自家姑娘的變化,姑娘原本因為親娘早逝,繼母進門而怨天尤人,偏執易怒,後來跟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雖還是有小孩子心性,但偶爾看見姑娘時,竟覺得姑娘整個人仿佛鍍了一層柔光似的,說不出的包容柔和,對家人也更加體貼些了。

    最有力的證明便是姑娘與夫人和五姑娘之間關係的親昵無間,這在從前都是不敢想的。且不久前還為了救五姑娘而落入冰水中,就是對待親妹妹也不過如此了。

    察覺歸察覺,芙蕖卻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般變化。隻是主子的秘密哪是她們丫鬟可以探知的,也就佯裝看不出罷了……

    兩人退下之後,聞昭在榻上翻來覆去的,腦子裏全是剛才那個夢。

    睡不著幹脆披衣起身,聞昭輕輕推開房門,免得再吵醒了她的丫頭。

    見庭院裏月色如洗,聞昭心裏總算能得些許平靜,瞧了瞧融入夜色的簷角,聞昭在對麵的樹幹上一借力,幾步便登上了屋頂。

    枕著手臂躺下,鼻尖似乎還聞得到露水的氣息,聞昭閉上眼,月光透過薄薄的眼皮,在她的眼裏灑進一團乳白的光暈。

    “你喜愛你三哥?”陡然響起的男子聲音讓聞昭睜開眼偏過頭看向來人。

    “陸大人如何來了?”聞昭重新正過臉,一副不願理他的樣子,“這等偷偷摸摸的事做多了可有損陸大人的官聲。”

    陸然坐下來,看著頭頂的明月,道,“想看看你就來了。”

    聞昭陡然坐起,豎眉瞪他,“陸大人請慎言!”

    陸然默了一瞬,看著聞昭沒有說話。

    那雙墨瞳裏滿滿地盛著她的身影,聞昭心裏一慌,卻為此更加惱怒起來,撇過臉不看他,道,“像陸大人這樣以權勢為重的還是不要假惺惺地做出傾慕的樣子罷。”

    陸然神色一黯,語氣也低了下來,道,“你心裏是這樣想我的?”

    聞昭咬了

    咬牙,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兩人沉默下來。頭頂的月光越發清透。

    此時旁邊陡然傳來一聲低笑,那笑聲低得仿佛是從那人肺腑間傳出來的,他道,“罷了。防心重也算是你的一個優點了。隻是……”

    陸然眼神幽深,盯著聞昭不放,道,“你那步法是從何處學來的?”

    聞昭聞言一凜,方才果然被他看出來了嗎?隻是這要叫她如何解釋?就是在前世也輕易不能說出恩人的身份,更何況今生她與恩人根本就沒有交集!且這陸然與月照閣定是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若他與恩人是相識的,那聞昭就更無法自圓其說了。

    “我為何要告訴你?倒是陸大人,再不離開這裏,我就讓大家一同見證一下陸大人夜闖國公府。”聞昭避開他的問題,轉而威脅他,眼神冷冷的,倒是有幾分氣勢。

    陸然唇瓣一彎,將身旁的姑娘一把拉進懷裏,笑道,“讓貴府上下一同見證二姑娘與男子相互依偎賞月麽?”

    聞昭眼前風景一轉,等她迴過神來,人已經躺在那人溫熱的懷裏,鼻尖都是她相熟的氣息。聞昭又驚又怒,掙紮著要離開他的懷抱。

    可男女力量懸殊,陸然隻把她禁錮在雙臂之間,她便再也動不得。

    聞昭有些氣喘,低斥道,“放開我!”

    她怎麽忘了,這廝就是無賴得很,視她的閨譽於無物。

    “就是真讓府上的人看見了,他們也不會說到外麵去,這對他們也沒有好處。”

    陸然笑得越發燦爛,道,“二姑娘不是這般天真的人吧?就算下人緘口不提,那貴府三房的夫人呢?”

    聞昭一噎,這人為何什麽都知道!

    他這話說得不假,以三嬸的性子,恐怕不會放過這個能在外壞了她的聲譽的機會,就算不幹這樣損人不利己之事,她也定會常常掛在嘴邊,好讓她與二房抬不起頭來。

    這下聞昭不再鬧著要喊人來了,隻瞪著那人笑意盎然的臉,仿若要在他臉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這樣兇狠的眼神在陸然眼裏卻絲毫沒有殺傷力,反而可愛生動得緊,像隻呲牙咧嘴的幼獸,對抱起它的人露出並不尖利的小爪子。

    她的眼裏像是盛了一汪的桃花池水,在月色下愈發波光粼粼,攝人心魂,陸然忍不住捂住她的眼,道,“別這樣看我。”

    她不僅眼神勾人,連身子也是柔軟溫熱的,仿佛要融在他的臂彎。

    她的口脂洗了,現下是兩瓣水嫩的櫻粉……

    聞昭的眼前一片黑暗,耳邊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心底便生出些不安來,努力想掙開他的手,唇上卻陡然一涼,像是一滴露水在她的唇瓣上凝結。

    聞昭覺得有些癢,伸出舌頭欲舔舔唇,卻舔上了另一處溫軟。

    這是……

    陸然他……

    陸然整顆心都浸在了柔軟歡愉的池水裏,這麽多天來心底一直揮之不去的壓抑在這一刻陡然消散,在子夜的月光裏,他竟覺得陽光普照。她像一隻柔弱的迷路的小獸,小心翼翼探出舌頭在河邊舔水喝,河水太冰涼,驚得它一下子縮了迴去。它天真不諳世事,卻叫獵人心頭一軟。

    這樣的姿勢終究有些別扭,陸然沒想到自己頭迴親一個姑娘竟然是這樣的情景。動了動捂著她眼睛的那隻手,卻發覺手心濕熱濕熱的。

    她哭了?

    陸然忙移開手,見聞昭果然雙眼水汽氤氳,眼角還有淚珠子將落未落的,可憐兮兮的樣子。陸然將她的眼淚擦去,又有新的出來,隻好柔下聲音道,“莫哭了,莫哭了……”

    聞昭扭過頭不理他,眼淚仍是啪噠啪噠的,這人欺負她都上了癮了,且越來越過分,這次更是將她兩輩子的初吻都奪走了!

    陸然不知聞昭的委屈,隻當她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低聲哄道,“是我的不是,你叫我如何都行,先別哭了……”

    聞昭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命令他道,“那你放開我!”

    陸然聞言隻好鬆開她,見她果真收住了眼淚這才鬆了一口氣。把小姑娘弄哭什麽的,他還是很有罪惡感的。

    聞昭自他鬆手就立即挪開老遠,聲音還是帶著點鼻音,道,“你這人為何這般討人厭!”軟糯糯的竟然帶著嬌憨的味道,偏她自己沒有察覺。

    三番兩次地招惹她,做的盡是不能與外人言道的事,夜闖香閨也越發熟練,怎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聞昭越想越委屈,隻恨這人盯上誰不好要盯上她,她立誌要守護家人,重活一遭不是來和他糾纏不清的。

    “我就問你!你到底是在逗弄輕薄我,還是……喜,喜歡我?”聞昭問得直接大膽,眼睛卻在四下裏瞟來瞟去。她還是頭一遭問一個男子這樣的問題。

    等了半天沒有迴應,聞昭心裏頭越來越涼,怒火也越竄越高。他果然是逗弄她的吧,可她都已經十三了,哪能容他這般逗弄呢?

    如她今天這般,跟一個男子親吻了,如何還能嫁與另一個男子呢?可是她就要嫁給陸然嗎?怕是陸然自己都沒想過這個罷。

    忍不住朝陸然那邊看去,卻見他笑得眉眼柔和,起身朝她走來。

    在屋頂上,他卻如履平地似的,一步一步地走來,晚風將他的長發撩起,月色溶進他的夜行衣。

    走近了才看清他眼裏掬滿了皎皎的月色,吸納了浩瀚的星河,一身的黑衣都掩不住美玉的光澤。

    陸然輕捧聞昭的臉頰,凝視她道,“你不看著我,我如何同你說?”

    “我喜歡你。”這一句話低啞溫柔,被晚風吹散在空中。

    刹那間,聞昭心裏“咚咚咚”地,吵得她心煩意亂,難以直視他,眼睛便看向了遠處的垂花門,自然也就錯過了陸然兩頰跟她如出一轍的霞紅。

    陸然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像是不滿她這個時候竟然還是不看他。

    聞昭移迴視線,見陸然的眼裏像是有漩渦,正要將她的心神都吸進去。

    是真的嗎?他是認真的嗎?

    她可以相信他嗎?

    陸然的灼熱的視線從她的雙眼處往下移,停在她的唇上,他垂下的睫羽覆在眼下,掩住了眼裏的專注柔情。

    眼看著他靠得越發近,聞昭卻覺得驀地有一股酸澀湧上心間,陡然清醒過來,推開他,冷靜道,“我不明白陸大人喜歡我什麽,若是中意外貌的……請自行離去吧。”

    陸然一頓,直起身子,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喜歡她什麽?他隻知道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他隻對她有反應。

    “若是我毀容了或是貌若無鹽,你還會喜歡我嗎?”聞昭知道自己有無理取鬧的嫌疑,但她對此事實在是太介意了,每每有年輕公子對她另眼相看的時候,她都會忍不住想起前世毀容之後無人問津的慘淡。

    陸然覺得聞昭的想法離奇,他喜歡她,自然包括她的外貌,若是那張臉不是她的了,那她還是她嗎?

    他的確從未將她本人與她的外貌剝離開來考慮,所以她的問題他一時竟迴答不上。

    聞昭瞥了眼沉默不語的陸然,淡淡道,“夜深了,迴去歇了吧。”

    說完便縱身跳下迴了屋,徒留陸然一人在愈發濃厚的夜色中站了良久才迴。

    聞昭躺迴塌上,望著上方的幔帳,腦海裏仍是方才的事情。聞昭抬手在嘴上狠狠擦了

    擦,將臉埋進被褥裏。

    那陸然上輩子那般年紀都沒有成親,可見感情一事於他而言就是可有可無的。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能將她忘到腦後罷。

    那她現下的心煩意亂豈不是自作多情?

    罷了,先保護好她的家人吧,旁的瑣事都給她靠邊!

    聞昭將被褥撂到一邊,就著暮春的溫暖入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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