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告訴蔣崢?告訴他的好處顯而易見,蔣崢手眼通天,若是他願意幫忙,事半功倍。然而對天璿而言,他們之間遠沒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況且她已經告訴父親,過去快十日,想來父親那快有結果了。再告訴蔣崢豈不是多此一舉,何況那種事,她和父親說時就尷尬的要死,更何論蔣崢。

    蔣崢卻是已經從她神色變化中看出端倪,他想知道,自然有的是手段‘逼’天璿,天璿哪裏扛得住他,硬是被他問出了一身汗。

    蔣崢意猶未盡地鬆開手,‘逃出升天’的天璿趕緊從他膝上逃離,強忍住了落荒而逃的衝動。她以為那天和他說了那麽一番話之後,蔣崢會收斂,可他這分明是變本加厲了。

    蔣崢時不時的曖昧動作讓天璿尷尬又氣惱,可他眼中的深情,又讓天璿覺得自己的氣惱是無理取鬧。他親近自己的未婚妻,理所當然。她試圖適應這個身份,但是他一步一步緊逼,讓天璿心慌意亂,無力應對。

    “這事你和誰提過?”蔣崢問。

    天璿定了定神,用指甲掐了下手心讓自己平靜下來:“和父親說過。”

    蔣崢叮囑:“不要和別人提。”若隻是普通的風流韻事,無礙,就怕牽扯到什麽陰私,對方狗急跳牆。幸而她身邊內有白露,外有白忌,等閑出不了事。

    天璿點了點頭:“我知道。”

    蔣崢見她神色稍稍緩和過來,心裏一笑。他知道自己又嚇到她了,隻他見了她就忍不住想親近她逗逗她。

    蔣崢又問:“你還記得大概是什麽時候嗎?”

    天璿皺眉迴憶:“隻記得林子裏很昏暗,應該是傍晚。而且那裏的樹又高又大。”

    倒是把人給記清了,看來實在印象深刻,蔣崢略有些不得勁,旁的都忘了,這些倒記得清。想著想著他又無奈的笑了,自己倒是較上勁了,想了想道:“你們可能碰上的機會隻能在信都,這兩年他一直在軍營,在信都停留的時間有限。哪怕用最笨的辦法一天一天排查,也能查到蛛絲馬跡。”話鋒一轉:“就是頗耗功夫。”

    天璿敏感的聽出他話中另有深意,抿了抿唇,道:“所以還是不麻煩你了,父親已經在派人調查。”

    “涉及軍中將士,你父親是文官,查起來恐怕也不方便。”

    天璿沉默以對。

    蔣崢失笑,戲台上跌宕婉轉的唱詞飄入他耳內,蔣崢突然道:“你唱的比他還好。”

    那

    是在顧家,她與她表姐顧沅彩衣娛親,唱的是顧老夫人最喜歡《桃花扇》。

    十四歲的女孩眉宇之間還殘留著稚氣,卻已經出落的精妙世無雙。

    他和顧二老爺的突然出現,驚得小姑娘花容失色,一溜煙跑到顧老夫人身後躲著不肯出來。蔣崢至今還記得,她眼尾用朱砂輕輕勾勒,那一抹紅斜飛入鬢如同翩飛的紅蝶,蔣崢的眉目柔和起來:“等我查出那女子是誰,你再唱一迴給我聽。你以前會,再學一遍就撿起來了。前兩天你送來的杏花酥就做的很好,味道和以前一模一樣。”

    天璿神情一窒,對於那女子的身份,天璿的確好奇,畢竟林嘉誌是沈茗未婚夫,沈氏長房的未來女婿。沈家人對她這麽好,她不想他們難過。可是她真的不想唱什麽勞什子的戲,與她而言,這種行為太過親昵。

    大抵是天璿的抗拒太過明顯,蔣崢輕歎了一聲:“之前你給我做的荷包舊了,再給我做一個新的!怎麽樣?”

    天璿看了他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踟躕了下低聲道:“謝謝!”

    蔣崢嘴角上揚,以前討她一個荷包得廢九牛二虎之力,非天時地利人和不能成,這迴倒是容易了。

    “你庶姐之事,迴去後與你父親說一聲,孫家行事不正,萬一他們手上捏著你庶姐的把柄,與其到時候措手不及,不如絕了後患。”蔣崢想了下:“這事你說來尷尬,我讓人告知你父親。”

    天璿搖頭:“不用,我自己去和父親說。”由蔣崢派人去說,她怕沈凜麵上無光,到底這也算得上家醜了。

    蔣崢看了看她,笑:“那你留心,別讓你庶姐知道。事後,她怕是少不了一頓責罰,免得怨懟你。”

    因著幼年時沈茗對她救命之恩,阿璿自幼親近沈茗。否則她區區一個庶女,在貴女圈內何以有今日地位,都是阿璿在給她撐腰罷了。萬一姐妹生隙,待阿璿想起來,最傷心的還是她。

    事無巨細,他什麽都考慮到了,周全細致。感動之餘天璿還有種無法言說的不安:“好!”

    蔣崢站起來,看著天璿的雙眼道:“我還有事,先走了。這一陣我不在,你可以好好想想我們的關係。你這麽躲著我,不是解決之道。”

    天璿心頭顫了下:“對不起,我……”

    蔣崢揉了揉她的頭,沉聲道:“阿璿,我要聽的不是對不起。”

    天璿啟了啟唇,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天璿

    在外麵收拾好情緒才迴到雅間。沈天珝好奇的扭頭:“三姐出去了好久,還有大姐,去了也沒迴來呢。”

    天璿望一眼沈茗空出的椅子,笑:“我被柳先生的墨寶迷得樂不思蜀。”

    沈天珝老氣橫秋的歎氣:“哎,不就是幾個字哪有李筱樓唱的戲好聽。”

    天璿掐了掐小姑娘嫩滑的臉蛋,心情略微好轉:“這話讓母親聽見,看母親怎麽收拾你。”沈天珝那一筆字委實見不得人,愁壞了劉氏。

    沈天珝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晃著天璿的胳膊求饒:“三姐~”

    天璿戳了戳她的腦袋。

    這時候沈茗推門而入,她紅腫的眼眶根本瞞不住人,不待人問,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好意思道:“瞧我這眼窩子淺的,一聽戲就控製不住。”

    “原來大姐是躲起來哭了。”沈天珝人小鬼大的挪揄。

    上一折戲感人肺腑,淚流滿麵的不在少數,就是沈天珝都被勾的眼角發酸,差點流淚,遂不疑有它,大姐素來溫柔多感,看戲看哭了也不是頭一迴了。

    沈茗赧然一笑。

    申時半,戲曲落幕,天璿拉著戀戀不舍的兩個小姑娘出來。

    坐在馬車上,兩個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熱火朝天的討論,天璿和沈茗俱是含笑聽著,心思卻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傍晚,沈凜迴來,天璿便去了一趟書房,聽完她的敘述,沈凜臉色微沉,瞥見阿璿一臉憂色的看著他,心頭一軟。

    她自己的事還千頭萬緒,卻卷入這一樁又一樁的是非中,事關親人,還不得不管,也是難為她了。

    “你大姐向來懂事!”沈凜語氣中帶著唏噓。答應了婚事,事到臨頭又不願。背著家裏與孫英華交往,婚事已定,還牽扯不清。一次比一次讓沈凜失望,他印象中溫柔乖巧的女兒已經麵目全非。

    “大姐已經拒絕孫家了,她其實還是明白的,隻是一時為情所惑。”天璿搜腸刮肚的尋找安慰之詞。

    “傻丫頭,為父還沒到需要你安慰的地步。”沈凜失笑:“你和蔣崢好好的別讓我操心就行。”

    天璿心頭一悸,退婚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裏時隱時現,可她不敢也開不了口。婚姻乃結兩姓之好,並非隻是兩個人的事情,尤其是這門親事,牽扯到兩個家族的利益,非她意誌能決定。更何況蔣崢怎麽可能允許,難道她要跑到他麵前,告訴他自己是冒牌貨嗎?

    避不開,隻能讓自己盡快接受。她以為自己可以的,真正麵對蔣崢的親昵,才知道自己還是無法坦然接受,終究是說易行難!

    沈凜溫聲叮囑:“你迴去吧,外頭風大,別逗留。”

    天璿屈身一福。

    她一走,沈凜便沉沉一歎,沈茗不滿意和林家的婚事,阿璿難道滿意嗎?

    沈凜敲了敲書桌,冷聲吩咐:“帶大姑娘過來!”

    沈茗正因為白天遇見了孫英梅而神思不屬,乍聽沈凜傳她,當下大驚失色。父親是聽到風聲了嗎?戲樓人來人往,事後她就心驚膽戰,唯恐被人聽了去。

    惴惴不安的來到書房,一對上沈凜銳利含冰似的目光,沈茗一顆心如墜冰窖,她愣在當場連行禮都忘了。

    沈凜開門見山,質問:“你和孫英華有沒有違禮?”

    沈茗隻覺得耳朵‘嗡’了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堪至極的看著沈凜,淚水順著眼角撲簌簌的往下淌。

    沈凜不為所動,揚聲喚人。

    話音剛落,就有一個媽媽進來。沈茗認出這是父親跟前最得用的媽媽,被父親懷疑自己失貞,沈茗隻覺得無比屈辱,心底發涼,瞬間淚雨磅礴:“沒有,我們沒有。”濃情蜜意的情侶,自然有情不自禁的時候,何況孫英華血氣方剛的年紀,兩人獨處時,偶爾也會耳鬢廝磨,意亂情迷時孫英華也要求過,但是她一直沒答應,孫英華也沒有勉強她。

    沈凜卻是不肯信她了,揮手讓蘇媽媽帶她下去驗身,眼下雖然風氣開明,但是女子失貞與否對婚姻的影響依舊至關重要。若是沈茗真的失貞,婚事上就要出變數,但凡心高氣傲的男人鮮少能忍受婚前失貞的妻子。

    還有林嘉誌,當初阿璿提醒了他後,他就命人去查,隻時日尚淺,至今還無頭緒。

    這門婚事枝節橫生,讓沈凜心生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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