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站在謝東籬躺著的擔架旁邊,瞥見張紹洪憤憤不平的樣子,束著手,冷冷地道:「張副相,我夫君先前重傷暈迷,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為,我一肩承擔!別把我做的事安在我夫君頭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張紹洪冷笑,對著元宏帝的方向拱了拱手,「謝副相夫人言重了!夫人雖然已經被貶為庶民,但到底是皇室後裔,血統尊貴,別說打我們這些官兒,就算要殺了張某,張某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這是在擠兌元宏帝包庇自己的孫女了……


    盈袖暗道,你要真的這麽想,怎麽會對我們咄咄逼人?


    謝東籬剛剛班師迴朝,還沒有到京城,他們就準備好了不少奏章要彈劾他,謝東籬不得已用「遇刺」示弱,也是不想跟他們鬧得太僵的意思。


    可恨這些人給臉不要臉,居然蹬鼻子上臉了。


    盈袖垂眸,和謝東籬靜靜地對視一眼。


    謝東籬對她閉了閉眼。


    盈袖明白了他的意思,抬頭轉眸對著張紹洪朗聲道:「張副相既然知道我是皇室後裔,可是半點沒有把我當做皇室後裔的意思,依然該罵罵,該打打,該告狀就告狀,甚至對盈袖比一般的平民老百姓還要嚴苛一些。這樣看來,* 張副相真是口是心非的好手。」


    「我哪裏口是心非了?」張紹洪上前一步,指著自己腦袋上的傷。「這還不夠尊重你嗎?」


    盈袖搖了搖頭,「你沒有嗎?你剛才進殿的時候明明大叫著請陛下為你做主,要治我的罪。你可有半點尊重我的意思?你不敬我,說穿了,其實你是不敬東元國皇室。我敢說,如果是北齊國的郡主,甚至是縣主打你一下,你保不準還要腆著臉誇人家打得好,怎麽會不依不饒要治我的重罪?」說到「重罪」兩個字。盈袖跟著瞥了一眼剛才口口聲聲要跟她過不去的禮部王參事。


    王參事此時恨不得把頭紮到地洞裏去,整個人縮在人群之後,完全看不見影子了。


    張紹洪被盈袖說得心裏有些虛。他飛快地睃了元宏帝一眼,見他麵色沉靜,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心裏有些不安。


    說真心話。張紹洪確實不大看得起東元國皇室眾人。


    在他眼裏,東元國皇室是三國皇室當中最弱最低的那一個,不值得他真的尊敬。


    但是元宏帝到底是皇帝,再弱再不堪,也不是張紹洪能置喙的,因此他對元宏帝還是敬重有加,對皇後齊雪筠更是比對元宏帝還要重視,而皇帝皇後之下。他也就對元應佳和元應藍是當主子尊敬的。


    元健仁這一支呢,上到元健仁。下到盈袖和晨磊,都在他眼裏算不了什麽。


    所以他敢對盈袖窮追猛打,雖然他吃了虧,但是如果是元應佳或者元應藍打得他,他幫他們倆遮掩還來不及呢,是絕對不會鬧到朝堂上讓元宏帝主持公道的。


    盈袖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心裏剛才有的一點歉疚之心都沒有了。


    這種賤人,真是打了白打!


    不打他都要爬到你頭上來了,所以還是打得好……


    盈袖一番說辭,說得保和殿上許多人的眼神閃爍起來,元宏帝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沒有剛才那樣平靜無波了。


    他垂下眼眸,背著手,站在謝東籬的擔架旁邊一言不。


    謝東籬躺在擔架上,重重咳嗽了兩聲,語音低沉嘶啞,「張副相,內子弱質纖纖,實在難擋張副相的怒氣。張副相如果實在氣不過,你就打我吧,我一定不還手。」說著,他閉上眼睛,甚至伸長了脖子,讓張紹洪來砸他的腦袋。


    他不說還好,說了這話,張紹洪更是覺得一股濁氣從腳底蔓延開來,往全身擴散,漸漸麻痹了他半邊身子。


    「你——!」他指著謝東籬怒吼一聲,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先前招進來的太醫忙躬身去給他診脈,半晌神色驚惶地道:「張副相……張副相……中風了!」


    保和殿上的群臣神情複雜地看著謝東籬和盈袖這夫妻倆。


    一個重傷躺在擔架之上,一個隻會哭和吵架,居然就把縱橫朝堂二十多年的副相大人張紹洪給活活氣得中風了!


    元宏帝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聲音還是很急切:「太醫,快把張愛卿抬到太醫院診治!這張愛卿,氣性實在是太大了。」轉頭又說盈袖,「盈袖,你記得要去張家探望張副相,雖然他中風與你無關,但是到底是因你而起。你要記得多送些藥材賠罪。」


    眾臣看著元宏帝明晃晃的拉偏架,臉上神色各異。


    跟謝東籬交好的少壯派官員當然是喜氣洋洋,張紹洪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傢夥終於可以退了。


    而張派官員卻是如喪考妣。


    張紹洪是他們的主心骨、領頭羊。


    他一倒下,他們可要靠到哪一邊去呢?


    皇後齊雪筠那邊的官員跟張紹洪這邊一向是若即若離,有事的時候聯合,沒有事的時候就經常互相看不順眼。


    如今見張派官員如同喪家之犬,他們也有兔死狐悲之感,倒也沒有再落井下石了。


    謝東籬微微嘆口氣,抬起右手,手上托著一個玉盒,對元宏帝道:「陛下,這是右軍的虎符,東籬原樣奉還。」


    虎符是調兵的唯一憑據。


    他隻要交了虎符,這件事就解決了一半。


    元宏帝大喜,忙從他手裏接了過來,嘴上還是道:「你剛迴來,還沒有接風洗塵呢,你怎麽就把虎符交了呢?」


    謝東籬啞著嗓子又咳嗽一聲。道:「這一次大興城之戰,主要功勞還是老唐安侯唐謙指揮得當,還有右軍將士英勇無匹。陛下如果要封賞。他們是一定不能漏的。」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元宏帝彎腰握住謝東籬的手,連聲說道,「朕必不會讓為東元國浴血奮戰的將士寒心的。」


    謝東籬微笑著頷,「陛下英明。」


    他的目光落在盈袖身上,淡淡地看著她,唇邊帶著笑意,好像是在責備她。但是語氣中的寵溺之意簡直聾子都聽得出來:「袖袖跟著我,受苦了。」


    盈袖的眼淚奪眶而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不斷搖頭,一邊笑,一邊搖頭。


    大殿上的人看著這夫妻倆明晃晃地秀恩愛,又感動。又好笑。恨不得立刻退開,將這個大殿留給「久別重逢」的夫妻倆敘話。


    謝東籬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落到元宏帝麵上,沉聲道:「陛下,微臣這一次傷勢嚴重,舊病復,恐怕要將養一陣子。不僅這元帥之職非辭不可。就連副相之位,也暫時不能履行職責了。」


    「啊——?!」大殿裏驚訝之聲此起彼伏。


    他們原以為。謝東籬挾東元國近三十年最強軍功,再加上謝家出身,狀元功名,副相之職,肯定是要在朝堂上更上一層樓,說不定要直接取代沈大丞相的位置,成為東元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個大丞相!


    沒想到他居然急流勇退,連副相都不想做了,要迴家養傷……


    元宏帝也急了,這一次是真情實感地急了,他拉著謝東籬的手,連聲道:「謝愛卿!謝愛卿!你不能連副相都不做了吧?你這一次軍功最盛,朕給你封侯!三侯之外第四侯!」


    「陛下!」謝東籬搖了搖頭,拒絕了封侯之意,「微臣的傷勢太重,這一次不好好養傷,恐怕袖袖真的就要做寡婦了……」


    盈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跪到謝東籬的擔架旁邊,也不敢拉他的手,隻是怔怔地看著他,抽泣著道:「迴家,我們迴家養傷!」


    謝東籬對她溫柔地笑了笑,目光中充滿撫慰之意。


    雖然他們不能碰觸對方,但是目光如有形質,膠著地分不開。


    當然,謝東籬想撂挑子不幹是不行的,不僅元宏帝不答應,整個保和殿內的大臣也不答應。


    最後一番商討之後,元宏帝同意謝東籬迴家養傷,讓他找一個謝家人做謝東籬的喉舌,代他行使副相之職。


    謝東籬這才應了,和盈袖一起迴家。


    兩人坐在車上,盈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看著謝東籬道:「你的傷真的那麽嚴重嗎?」


    謝東籬笑了笑,「我要找到祛除紅疹的法子。一日找不到,我一日不去做副相。」


    更重要的是,一日找不到,他就永遠要受夏凡身上那東西的束縛壓製!


    「啊?」盈袖很是驚訝,她沒想到謝東籬打的是這個主意,害她擔心了半天,還以為他真的傷勢沉重=_=……


    「你不能這樣。朝中之事多重要啊。」盈袖給他拉拉身上蓋的被子,「至於紅疹……不是濃雲密布的時候,就不礙事嗎?」


    「不行。我不能指著老天爺親近你。」謝東籬斷然說道,「我要想什麽時候親熱,就什麽時候親熱。如果不能想碰你就碰你,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盈袖隻覺得額頭直冒汗:「……你活著,不是隻為了……為了……那啥吧?」


    謝東籬橫了她一眼,神情更加嚴肅:「不為那啥,我活著做什麽?」


    這是第二更,為霽魚兒十月份打賞的第二個靈寵緣第一次加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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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點還有第三更。on_no……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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