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鵬翔上班的時候,孫捷就跟馮小株聯係過,但那時候電話老打不通。這幾天又打,電話語音卻通知說,這個電話號碼已經過期不存在了。自從馮小株那天晚上請孫捷吃飯,他再也沒有她的消息。孫捷鼓足勇氣打電話詢問前妻,陶可嘉非但沒有提供馮小株的任何訊息,還將孫捷奚落一番:“孫捷,看來我跟你離婚是完全正確的。我知道你現在跟陸虹走得很近,這並不奇怪,也希望你們有個好結果。可你為什麽還要節外生枝?你找人家姑娘幹嗎?陸虹知道了會怎樣?你什麽時候能學會體諒女人呢?”

    是啊,不但要學會體諒女人,還要知道如何保護她們。這不是孫捷曾經對馮小株許下的諾言嗎?可如今她究竟在哪兒呢?孫捷想得清楚,她說過自己跟市裏一家服裝設計工作室有業務關係,還在那裏賺了一大筆錢,如果能找到那家工作室,或許就會有她的下落。頭兩天,孫捷騎著室友的自行車滿市裏溜達,裁縫鋪,婚紗攝影,衣服專賣店,隻要跟服裝設計有關聯的,他都要進去打聽消息。簡直是大海撈針,順港市那麽大,要想毫無頭緒地找個人,實在太難了。孫捷並沒有灰心,他找到高樺求助。高樺有個朋友是市工商局注冊科的副科長,手裏有全市所有行業經營者的詳細資料。沒別的,還是酒菜相敬。可那位副科長聽說孫捷要探聽工商機密,嚇得連忙縮身搖頭。孫捷耐心地解釋,自己正代理一份產品,需要跟類似的客戶打交道,也無非就是散發點資料,打個電話什麽的,絕對不做違法的事情。高樺也插嘴打保票,央求人家幫忙。最後沒辦法隻好到酒店前台要兩條煙塞給人家。哥們兒很義氣,第二天就把順港市帶有“服裝”二字的所有經營者的信息給孫捷發了傳真。孫捷又在這麽多企業裏篩選出帶有“服裝工作室”招牌的業戶。

    馮小株終於有消息了。當孫捷打聽到一家叫“藍天服裝設計工作室”的時候,裏麵的員工告訴他,馮小株的確跟他們有業務往來。

    “能告訴我她現在住在什麽地方嗎?謝謝了。”孫捷擺出一副推銷員的姿態,溫和地請求人家幫忙。

    “你是她什麽人啊?我們為什麽要告訴你啊?”其中一個雙邊打著十多個耳朵眼的小女孩極不嚴肅地嘲弄著孫捷。

    “我是她男朋友。”為了速戰速決速收兵,孫捷不得不撒謊。

    “男朋友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戀人在什麽地方,騙人吧。”那女孩不緊不慢地調侃著。她好像十分樂意跟孫捷這樣的人鬥鬥嘴巴。

    孫捷靠近她的桌前,看了一眼電腦上正設計醞釀的圖片說:“你設計的這款女童裝腰帶緊了,裙擺窄了,顏色也輕淡了。童裝應該誇張而不脫離現實,色彩跳躍而不過分張揚。小妹妹,你看我的建議有道理嗎?”

    那女孩立刻睜大了眼睛:“還挺在行的。咱們是同行吧?”

    接下來的問題對於孫捷來說過於簡單,因為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贏得女孩子的信任,能找倒馮小株自然水到渠成;麻煩的是,那女孩子並不急於解決孫捷的問題,而是沒完沒了地請教學術,還跟孫捷要了通訊方式,有時間好好交流。

    馮小株不是這家工作室的正式員工,並不在這裏上班。但她跟工作室有業務關係,在設計的作品變成傭金上減少了很多程序。那女孩子這樣說的,而且還列舉了這樣做的諸多好處:報酬比正常員工高出10%,不用靠時間,有事情不需要請假。但是,所有費用都是自己出,其中包括辦公用具,布樣和各種輔料。

    孫捷在一條不太吵鬧的小巷裏找到了馮小株的住所。這裏從前大概是一個村落,周圍的鬧市和高樓將幾十座尚未拆遷的平房圍在中央。彎曲的街巷裏有參天大樹、路邊玩耍的孩童、甚至也能見到舒服整潔的小超市。聽著外麵“隆隆”的車流,望著被汙染了的天空,這裏多了幾分寧靜,多了幾分和善,勾起人們迴歸純樸大自然的渴望。走進一戶人家裏,映入孫捷眼簾的是院子裏一串涼曬的衣服,除去內衣,他對那些外套的顏色和款式太熟悉了,其中的兩件,正是自己曾經肆無忌憚地從馮小株身上剝奪下來的,那情景至今曆曆在目,難以忘卻。西廂房的門虛掩著,裏麵傳出微微的馬達聲音。孫捷沒有立刻上前驚擾屋子裏的主人,而是透過窗戶玻璃向屋內張望著。潔白的牆壁上掛滿了樣板和各式衣服,一張單人床,一個簡易燙台,一張擺放著老式電腦的桌子。靠近窗戶這邊是一條案桌,上麵堆放著五花八門的邊角料。馮小株就坐在離窗戶不遠處,正有條不紊地埋頭踩踏機器。她的短發已經長長了,可能是礙事的緣故,就幹脆攏起來一並紮在後腦勺,這樣,她右邊的半隻耳朵就顯現出來了。她的神情很平淡,嘴皮子一動一動的,似乎在哼唱什麽歌曲。也許是光線被稍稍遮擋,也許是心靈感應,她感覺到了眼前的異樣,於是便抬起頭張望。那一刻,她看見了站在窗外的孫捷,她驚叫著捂著嘴巴直起身子,頃刻,她又笑了,笑的是那樣的天真。這便是孫捷希望看到的結果,丫頭臉上的驚喜已經表明一切:自己是個受歡迎的人。等馮小株拉開房門迎接自己的時候,她腦後的小鬏鬏已經不複存在了,展現在孫捷麵前的還是齊眉短發的娃娃臉。

    “你真能耐,居然找到這兒了。”馮小株一邊招唿孫捷進屋,一邊搬弄暖瓶倒水:“我這兒沒茶葉,也沒飲料,白開水一杯,將就點吧。”

    孫捷接過水杯並沒說話,而是依然上下打量眼前的丫頭。

    “看什麽看,不認識了?”姑娘臉紅了,但嘴巴緊閉著,鼻翼緊鼓著,像是跟誰生氣的樣子。

    “你想一輩子都躲著我嗎?”孫捷稍稍有些動情。

    馮小株“嗬嗬”地笑著,重新迴到原位忙碌著:“還跑我這兒傷感起來了,別自作多情了。我也沒有那麽多為什麽,我就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著。”

    孫捷很想對她誠懇地說“我知道自己錯了,傷害了你。我發誓,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幹傻事情了”,可類似這樣的話跟自作多情有什麽兩樣?如果真的想證明點什麽,不是查看人家的傷疤,不是用尺子去量一量那傷疤到底有多寬、有多長、有多深,最好的辦法是給人家療傷,就像手裏端著的水杯,裏麵撒上治病的藥,再加點糖,讓她不知不覺地喝下去,傷痛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甜絲絲地好起來。

    “我已經跟她離婚了。”孫捷說。

    跟別人不一樣,對於馮小株來說,這個消息會讓她很吃驚,吃驚之餘是責備,甚至是懊惱。孫捷很清楚這一點,但這個消息必須要讓她知道。就像走路一樣,總要邁出第一步。

    馮小株停下了手裏活兒,抱著雙臂,眼睛直愣愣地望著窗外發呆。

    孫捷歎口氣說:“我跟她離婚是遲早的事情,與你沒關係。”

    “別說了,我不愛聽。”馮小株起身走到案桌前,盲無目的地整理那一堆邊角料。其實那堆東西根本不需要整理,越整理反而越亂。

    孫捷放下水杯上前一步說:“你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喜歡一個人,首先為她做的是知道如何保護她,幫助她。”

    馮小株冷冷地笑了:“看來我又要搬一次家了。”

    “看來,你一直沒有原諒我。”孫捷的聲音低得可憐。

    馮小株從案桌底下拖出一個紙箱子,從裏麵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子遞給孫捷說:“如果你不希望我搬家,就把這幾樣東西拿迴去。打開看看吧,大號是你的,看是否合適。我花了好幾個通宵才趕出來,也不知道陶姐喜歡不喜歡。”

    孫捷從塑料袋裏取出三件毛衣,兩件是大人的,另外一件是小孩穿的。三件毛衣底色均為深藍,圖案也是一樣的牡丹紅,除了領子袖口稍有差別,三件衣服的款式也相同。這是典型的情侶家庭裝。孫捷鼻子一陣發酸,眼淚差一點滾落下來。

    “可我真的想幫你做點什麽。”孫捷語氣很堅定。

    “我現在很好,不需要別人幫忙。”

    “難道你就不想你的哥哥嗎?”

    這便是孫捷今天來找她的真正目的。還是通過高樺,孫捷又結識了一位新朋友,市局一位管檔案的女民警,而她的丈夫則是市郊監獄的副監獄長,姓蘇。孫捷帶著禮物去過他們家,請他們幫忙查找曾經在當地襲警的一名叫馮天詳的年輕犯人。沒過幾天,蘇副監獄長就打電話給孫捷說,人找到了,但不在順港市,他正在聊城一帶勞改服刑。

    “難道你有本事放他出來?”馮小株嘲弄道。

    “可至少我們能見到他呀。”

    “你知道我哥哥在什麽地方?”

    孫捷簡單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並且把探監的計劃也告訴了她。

    馮小株瞪大眼睛望著孫捷:“我真的能見到我哥哥?你沒騙我?”

    “沒有騙你。”

    馮小株蹲在地上失聲痛苦。孫捷也流淚了。

    馮小株平時愛哭,孫捷領教過好多次,但那些時候卻不出聲,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隻是無聲無息地流淚,麵部表情也平靜著。但這一次不同,她的聲音很大,幾乎快把嗓子喊破了,臉上的五官也挪了位置……孫捷剛要上前安慰幾句,馮小株突然起身抱住他的肩膀繼續哭泣……

    兩個人約定好了,後天就動身,一起前往聊城監獄探望馮天詳。孫捷說了說自己最近的情況,離了婚,辭了職,還搬了家。但他在馮小株麵前一直沒提陸虹的事情。孫捷想過了,說出來不光令自己尷尬,更會讓馮小株感到不信任,因為自己在她麵前一直否認跟陸虹的戀愛關係。可將來終會有真相天下人皆知的那一刻,到時候不管是馮小株還是陶可嘉,都將搖頭感歎:“孫捷呀孫捷,你是天底下第一號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眼下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既然能了卻心願,大家平安無事了,到時候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去吧。

    臨分手的時候,孫捷把毛衣交還給了馮小株,說,感情這東西不能勉強,不然兩人都會痛苦。馮小株接過東西,默默地點了點頭,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半張裸體照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楓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楓蕾並收藏半張裸體照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