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樺喜得貴子,一定要在孩子百歲的時候聚集朋友慶賀一番。沒別的,還是喝酒吃飯,就這麽俗。別以為自己是個什麽人物,有車,有房子,還有點小事業幹幹,其實說白了大家都是普通百姓,溫飽之餘出門換個情調點綴一下生活,已經難能可貴了。每次聚會都得有個說詞,按照高樺的意思,既然聚會跟生孩子有關係,那就跟家庭有關係,所以聚會每個家庭的主要成員都要參加。事情卻有變故,高樺的媳婦怕孩子太小,經不起吵鬧,還要當著眾人撩開衣服給孩子哺乳什麽的,別人不看吧,就在眼皮子底下;看了吧,還得趕緊找什麽借口轉身假裝正經咳嗽兩聲,彼此都怪麻煩的。於晶晶說了,等孩子稍微大些,一定抱著他逐一給大家欣賞,所以就不參加宴會了;吳天昊一聽,覺得更可笑,說自己每次出來吃飯都是帶著別人的老婆,不知道家庭聚會是什麽滋味,他還說了,這次出門不帶已婚女人了,要帶一位剛結識的姑娘給大家認識;還有幾位給自己的老婆找借口說,要加班,要看管孩子學習功課,要等著看某韓劇大結局雲雲。孫捷也很為難,怎麽跟陶可嘉說,說了她能去參加嗎?如果參加了,她會不會有什麽想法或者說是誤會?比如,哦,原來已經孫捷心軟了,已經痛改前非了,明裏暗裏在給自己製造機會。正當拿著手機憂鬱的時候,高樺在電話的另一端給他透露了一個信息:陸虹也正為到底參不參加聚會而犯愁,她不知道見到陶可嘉會不會很尷尬。孫捷決定隻身一人前往。

    “你也參加高樺的宴會嗎?”孫捷給陸虹打了個電話。

    陸虹在電話那頭嬉嬉笑著:“這兩天老不見你,還以為你出境販毒了。是高樺非讓我參加的。”

    “也是吳天昊的意思吧。”

    “不不不,這跟他沒關係。吳天昊人家有伴兒,據說那女的還挺漂亮呢。”陸虹停頓了片刻,即可轉換語調說:“我去不去跟吳天昊有什麽關係呀?你為什麽有這種想法?”

    “沒別的意思,隨便問問。”孫捷敷衍道。

    “沒別的意思就好。這幾天還一直在琢磨你,電話也不打,短信也不迴,我還以為你要出什麽事呢。說真的,沒有你的消息心裏就空蕩蕩的,白天夜裏不得安寧,也不知道哪輩子欠你的。”說著話,陸虹在電話裏滿腹怨恨地哭泣著。

    孫捷打哈哈說:“沒措,我相信你的感覺。人都說麽,情人初戀所說的是夢話,再戀是實話,後來如果再戀三迴四迴的,就要迫不及待地說髒話了。”

    “我怎麽聽著有點別扭啊?”

    陸虹的話不再纏綿了。這也是孫捷希望看到的結果。他已經給自己製定了方案,每一步怎麽走,都有明確的規則。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的,高樺將陸虹的座位安排在孫捷跟吳天昊的中間,吳天昊的另一側則是他新帶來的女朋友。這姑娘姓陳,不太清楚人家具體做什麽工作,但從衣著披掛上可以斷定,她絕對是有錢人家,但錢到底是怎麽掙來的就不得而知了。在這種場合下,有些人最忌諱涉及個人隱私。眾望所歸,吳天昊沒有說大話,他的這位陳小姐的確讓大家眼前一亮,客人們也給足了掌聲。有美人陪伴在身邊感覺就是不一樣,開心的吳天昊少不得要多喝上幾杯。

    相比之下,一旁的陸虹顯得稍稍有些冷清,也不怎麽言語。如果拿陸虹跟這位陳小姐相比較的話,就像給人做美術模特兒一樣,如果兩人同時去了身上的披掛,然後再衝洗幹淨了站在大家麵前,就單純用藝術眼光去欣賞的話,陸虹算得上綠翡翠,而那位陳小姐頂多是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啤酒瓶子碎片。這個時候,吳天昊仿佛意識到了這一點,話題已經不在剛過百歲的孩子身上,左一杯右一杯的給陸虹敬酒。陸虹很為難,一直看著孫捷的臉色行事,生怕有什麽閃失鬧出誤會。而孫捷呢?卻大大方方地迴敬這邊的陳小姐。兩邊互相照應,彼此體貼,這樣一來,大家似乎扯平了。吳天昊跟陳小姐十分願意見到這樣的結果。陸虹招架不住了,也不管規矩不規矩了,更指望不上孫捷來救駕,獨自離開餐桌坐在一旁看電視。吳天昊對於陸虹的冷漠表現得十分大度,他不再過去糾纏,而是坦誠地孫捷交談起來,說一說奧運會,談一談汶川大地震,再聊一聊格魯吉亞問題。說著說著,話題就順到了人情關係上。吳天昊對孫捷說,人活在世上惟獨不能少了朋友,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他的朋友涉及順港市各個領域,召之即來,揮之能去。還有拜過把子的鐵哥們兒,誰家有難了,大家一起幫忙,那才叫丈義。孫捷注意到了,這些鐵哥們當中就有一位是現任公安局付局長的,他叫黃一鶴。

    “真沒想到,你竟然跟黃局長稱兄道弟。”孫捷以無比羨慕的口吻讚賞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吳天昊就著煙霧猛喝了一大口酒說:“當年為了攀上這層關係,我在他身上可沒少下本錢。”

    “你給他送過禮了?”

    “關係不生不熟的,人家稀罕你那點破禮?做夢去吧。跟你說實話,他在基層幹所長的時候,我時不時要犯在他手裏,依仗關係多,進去一次放出來一次。可老抓老放的也不是個事啊?最起碼手下的弟兄就失去信心了,說我頂多小毛賊一個,永遠成不了大氣候。可後來終於讓我逮著機會了。這樣,既然你我都是朋友了,我就無話不說了。大概七、八年以前吧,黃一鶴要提拔當市局副局長,這可惹惱了他的競爭對手,派人跟蹤到他情人家裏,竟然給他們拍了裸體照片,準備上報紀委。事情也巧了,偷拍照片的人還沒來得及把事情辦利落,竟然一次醉酒後將秘密透露給我的一個弟兄。我一聽,趕緊找關係見到了黃一鶴。他讓我不惜一切代價封住他們的嘴巴,並找到裸體照片。對方也不是吃幹飯的,也找人幫忙,兩幫人見了麵就開戰,對方死了一個,我這邊傷了兩個。還好,到最後那幫人終於求饒了,口也封住了,相片底版也交出來了,黃一鶴也終於被提拔了。可事情幹的並不怎麽漂亮,那張照片一直沒有下落,黃一鶴一想起這檔子事就提心吊膽的,說終究是個隱患啊,如果照片將來一旦落到人家手裏,麻煩可就大了。還有照片上的女人,當年隻有二十多歲,可心眼多的是,下手也狠。聽說照片能有這麽大的威力,也不管自己的形象是否醜陋,非要找到照片要挾黃一鶴的老婆。黃一鶴知道了,嚇了一跳,趕忙讓我出麵擺平。那女人也不省油的燈,花錢雇了一大幫人跟我抗衡。那女人身上的錢畢竟有限,根本耗不下去,那幫烏合之眾終於被打散了,聽說那女的一氣之下去當了小姐。”

    “既然照片能帶來這麽大風險,為什麽不繼續查找下去?”

    “還查個屁,偷拍照片那小子當初把照片藏在一本書裏,他不在家的時候,他老婆竟然把書當破爛賣了。我後來去找過收廢品的那老頭,老頭說沒看見,態度還蠻橫的。他家的小崽子居然拿刀襲警,當場就被抓了。老頭上年紀了,不經折騰,聽說第二天就死了。”

    “那你知道老頭家裏還有什麽人嗎?會不會還有其他人知情?”

    “聽說老頭還有個丫頭,後來不知道去什麽地方了?管那麽多幹嗎?我又不是警察,非得把問題弄個水落石出。黃一鶴要對付的是他的對頭,一個收破爛的能興多大的浪頭?再說,他們根本不知道照片裏的人是誰,也可不能當明星照顯擺在家裏。”

    孫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馮小株在這件事情上是安全的,知情人除了她自己就是孫捷。孫捷不說出去,天下沒有人會知道。

    當酒席桌上隻剩下五個人的時候,高樺起身告辭了。他應該迴家,現在不比從前,既為人夫,又為人父,責任重大,不可怠慢。

    “走,咱們喊兩嗓子去。”吳天昊一邊收拾桌子上的香煙打火機,一邊起身提議。

    這是這幫人酒後必經的程序,大家都習慣了,幾乎沒有什麽異議。

    “咱們去跳舞吧。這些天工作太累了,我很想活動活動筋骨。”陸虹走過來說。

    孫捷哭笑不得:吳天昊是瘸子,讓他去跳舞,這不是讓人家難堪嗎?果然,一旁的陳小姐捂著嘴巴大笑起來。陸虹並不在意,她好像有意識要這麽做,眼睛直視著吳天昊等他做答複。孫捷剛要岔開話題,卻見吳天昊哈哈哈地笑著說:

    “既然陸虹小姐有這麽高的雅興,吳某願意奉陪。”

    孫捷從前去過舞廳幾次,但大都是跟瘋丫頭小子們去蹦迪,震耳欲聾的音樂幾乎要撞碎肝膽心肺,交際舞從未涉足過。蹦迪是年輕人尋找的快樂,像吳天昊這樣的人不會去那種場所。幾個人乘車來到市裏較為豪華的一家舞廳,此刻,正是舞廳人員往來高峰的時候,舞池裏聚滿了各式男男女女。映照著五彩燈光,舞動著浪漫的節奏,人們在盡情享受生活帶來的樂趣。

    “我不會跳舞,就在這裏坐坐吧。”孫捷一邊落座,一邊招唿服務生上飲料。

    “我教你呀。”陳小姐向孫捷熱情地伸出了手。

    孫捷也不推辭,挽起美女的手臂進入了舞池。

    陸虹愣住了,仿佛覺得這種事情有點突然,更有點可笑。她望著兩人的身影不知道該坐著,還是站著。

    孫捷雖然磕磕絆絆地扭動著,眼睛卻一直在留意剩下的兩個人。吳天昊站起身過來邀請陸虹共舞,陸虹勉強答應下。再看看吳天昊,和孫捷一樣,他根本不會跳舞,再加上腿瘸,可以想象他的動作有多麽滑稽。且不談一個人的缺陷,也不討論一個人的舞姿,想跳舞就安安靜靜地跳,想學舞就乖乖地學,大家誰也不能在乎什麽。可吳天昊不是這種安分的人,他覺得自己的動作和姿勢非常好玩,非常刺激,竟然一邊擺動身體一邊咧著嘴巴大笑,不是大笑,簡直是狂笑。這樣一來,舞池裏的人就有熱鬧看了,幹脆都不跳了,就這麽直愣愣站在原地看笑話。孫捷明白,吳天昊這種沒羞沒臊的人就是要引起大家的注意,就是要出陸虹的洋相。想想也是,陸虹幹嗎硬拉著人家來跳舞呢?

    陸虹再也無法忍受了,她極力掙脫吳天昊,匆忙跑出舞廳。孫捷歉意地放開陳小姐,抓起陸虹遺忘在桌上的包,快步追了出去。陸虹急乎乎地走在大街上,胸前的手像是在抹眼淚。孫捷追上前將皮包掛在她的肩頭。陸虹停下腳步,兇巴巴地瞪著孫捷問:

    “在酒店裏你把我甩到一邊,在舞廳裏你讓人家出我的洋相,孫捷,你今天晚上到底怎麽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

    孫捷遲疑了片刻說:“這本來都是逢場作戲,沒什麽大不了的呀。”

    “你就這麽不在乎我?你把我當作什麽啦?也當作情人?人家赴宴帶相好的,你是不是感覺我在身邊,妨礙你什麽了?是不是感覺好沒麵子?孫捷,以後咱們的路還長著哪,如果真這樣下去的話,我可受不了。”

    “是啊,了解一個人很難啊,這需要時間。”

    “你什麽意思?是不是後悔離婚了,是不是後悔對我許下的諾言了?孫捷,你好好看著我的眼睛,你說,你不愛我,你說,你從前對我所說過的話都是假的。說呀,快說呀。真的,現在說還來得及。你跟陶可嘉雖然辦了離婚手續,可現在還不是在一起過嗎?你們慢慢過吧,慢慢感覺就找迴來了。我無所謂,已經讓人欺騙一次了,不怕再被欺騙第二次、第三次。但是你記住了,有你後悔的時候。”

    孫捷低下了頭,不知該作如何解釋。

    陸虹停止了哭泣,語氣非常平靜地問孫捷:“跟我說實話好嗎?你是不想跟她複婚?還是另有目標?”

    孫捷堅定地搖了搖頭。

    “那你到底想幹什麽?我真想不明白。”陸虹坐在馬路丫上,捂著腦袋又哭起來。

    孫捷坐在陸虹身邊輕輕拍打她的肩膀。

    淚光滿麵的陸虹抬頭摟住孫捷的脖子,生怕這一刻失去他:“你到底愛不愛我,你倒是說話呀……”

    孫捷的眼睛也濕潤了,他深深地吻了陸虹:“愛,我永遠愛你。”

    陸虹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可我總覺得你就是在故意作弄我,故意在折磨我……”

    陸虹說的沒錯,孫捷今天晚上所做的一切明顯帶有試探性質。或許是試探陸虹對自己的忠誠,或許是留戀陶可嘉對自己一直舍不得放棄的情意,仰或還有別的理由和目的,哪又是什麽?那就是因為馮小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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