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臨一早來報知此事時,蕭如月正在用早膳,她愣了一下,手裏頭的銀箸也隨之一停。


    “姚梓妍暴斃?!”


    “是,娘娘。天牢女監的官媒婆說,昨個兒夜裏人還是好好的,可是今日一大早她去時,人已經涼透了,應該是在後半夜出的事。而且姚梓妍也沒什麽掙紮的痕跡,就是表情有些猙獰。”


    蕭如月沉了沉,“姚梓妍在雅音姐姐那兒時,一直是好好的,這才到了天牢就暴斃了?”


    “娘娘的意思是說,姚梓妍很可能是暴斃?”


    蕭如月嗯了一聲,“她若是自個兒撐不住暴斃了,倒也好。本宮隻擔心她是非正常死亡。天牢之中慣來是有些見不得人的手段的,可本宮覺著,他們不敢才是。除非是……”有其他人背後操縱,或者說,是其他人潛入天牢動的手腳。


    她略作思索,把銀箸往桌上一擱便站起身來,“把東西撤了吧,更衣”


    銀臨聞言愣了,“娘娘,您?”該不會是要自己個兒去天牢吧?


    “去天牢。”蕭如月言簡意賅。


    銀臨在蕭如月身邊伺候了幾個月,自然清楚她的脾氣秉性,娘娘決定了的事就是說一不二。


    可君上也有言在先,要娘娘留在邀鳳宮裏靜養,哪兒都別去了。


    這可讓她左右為難了。


    “等你家主子下朝了,我自個兒去跟他說。”蕭如月一句話就戳穿了銀臨的猶豫。


    銀臨隻能陪著笑。


    伺候蕭如月更衣打扮之後,便起駕天牢。


    路上,銀臨說道,關押姚梓妍的那間牢房還鎖著,姚梓妍還放在裏頭,不給移動,派人嚴密看守著。是女監的官媒婆親自守著門,不讓閑雜人等靠近。


    因為宇文赫早就有吩咐要關注天牢裏的一切,所以才能一出事就把消息報進宮了。


    蕭如月簡裝進來,牢裏頭跪倒一片。


    原本吧,在天牢女監裏死個人也不稀奇,一般都是有專人去收屍的。若是達官顯貴皇室中人,便會讓宮裏有經驗的嬤嬤去收屍。


    即便姚梓妍身份特殊,擔心死因蹊蹺,至多也就是找個藥婆去驗看。誰成想還把皇後娘娘都給驚動了。


    這會兒,刑部的尚書鄒凱,還有刑部郎中崔敬軒,以及天牢的監獄長,以及女監的官媒婆和獄卒等人,悉數在場。


    “都平身吧。”蕭如月擺了擺手,“誰是這女監裏邊兒管事的,上前答話。”


    一個胖乎乎的婆子跪在最前麵,蕭如月話音剛落,她便抬起頭來,“迴娘娘,小的便是女監裏的官媒婆孫二娘。”


    其他人紛紛起身。


    蕭如月吩咐她開了牢門,矮身進了牢房。銀臨和沈良緊隨其後,後邊兒還有女監老頭孫二娘,以及鄒凱鄒尚書和崔敬軒崔郎中。


    其他人便等候著外麵。


    姚梓妍的屍身上已經蓋了白布,上一次見麵,姚梓妍還信誓旦旦罵她,說她不珍惜宇文成練的愛,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此時的姚梓妍卻成了一具死屍。


    她是希望姚梓妍接受國法的製裁,這麽就死了,反倒是便宜她了。


    蕭如月蹲下身去,要動手掀白布,銀臨忙不迭搶先一步,“娘娘,我來。這魏王妃死的不好看。”說著就給掀開了。


    蕭如月眉頭微微聳了聳,銀臨是怕君上迴來要怪罪人吧。


    她沒說話,目光落在姚梓妍的臉上。


    正如銀臨說的,姚梓妍的樣子確實有些猙獰,她一雙眼珠子瞪得大大地,嘴巴也張著,看上去像是在死前經曆過什麽。


    說是暴斃,倒不如說,她應該是看見了什麽。


    但話又說迴來,天牢之中倘若沒有任何一樣,這也可以解釋為,她舊病發作極其難受地在掙紮。


    她讓沈將軍等男子背過身去,檢查了姚梓妍身上的其他地方,的確沒有外傷。她連腦袋都檢查了,雅音姐姐曾說,有高手可以用內力把牛毛細針從頭頂刺入人腦,其他地方也沒有外傷。


    孫二娘看著都直打寒顫,這皇後娘娘都懷著龍嗣呢,竟然就這麽親手驗屍摸死人,真的不必忌諱?


    銀臨倒是想上去替手,可是皇後娘娘不讓,她便隻能在一旁幹看著。


    好一會兒,蕭如月都仔細檢查完了,把牢房之內也檢查了一遍,才帶著眾人出了牢房,要了清水淨手之後,就把女監的官媒婆孫二娘給叫過去單獨問話。


    “孫二娘,昨晚兒上是你在這女監裏,今早也是你第一個發現的屍體,你且跟本宮細說一下當時的狀況。”蕭如月說著頓了頓,“本宮聽聞,天牢裏對付死囚慣來有那麽幾套法子,你也說給本宮聽聽。”


    孫二娘嚇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娘娘,不是老身啊!老身沒有!”


    “沒說是你。”銀臨板著臉提醒道,“咱家娘娘是和氣人,不會隨便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娘娘問你一句你就答一便是了。”


    孫二娘的手這才抖沒有的那般厲害,咽了兩口唾沫,慢慢說道,“娘娘,是這樣的。昨夜我不當值,最後一班巡邏時,她還在牢裏頭好端端坐著,對著牆念念叨叨。那個女……那個魏王妃,她打從進來便是那樣子,也不理人,知道自己個兒要死了,就整日整日地重複念著說她要去見她心愛的人了。老身和獄卒們也見怪不怪,就沒放在心上。但老身沒想到她居然……”


    這婆子嘮叨起來還真是沒完沒了。


    “說重點。”


    “哦哦,是。那個魏王妃不理人,給她飯她也愛吃不吃的,昨晚老身走時還特別交代當值的七姑,要好生照看好這犯人。她也承諾的好好的。她說她昨晚巡夜並沒有異常,今早老身來時與她交班,到牢裏一看,人都已經……涼了。”


    “你知道人死了涼了要多長時間麽?你瞧那死人的模樣,她像是悄無聲息就死了的麽?”蕭如月火冒三丈。


    不聽不氣,越聽越氣。


    天牢的獄卒分明偷懶瀆職,卻被這官媒婆三言兩語說得好像她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就無罪了似的。


    蕭如月冷著臉吩咐銀臨道,“那個七姑的在哪兒,給本宮帶過來!”


    銀臨應了聲是,便往外走。


    到門口正遇上了崔敬軒要進去,崔敬軒見銀臨行色匆匆,忙問道:“這位姑姑是不是要去傳喚女監昨晚當值的女獄卒七姑?下官已經找到人並帶過來了。”


    “多謝崔大人。”銀臨淡淡頷首,把人帶進了暗室。


    這裏平日裏是用來對放人用刑審訊的,此時上首坐著皇後娘娘,地上跪著孫二娘,倒也相得益彰。


    那個叫七姑的女獄卒早就嚇破了膽,在崔敬軒帶人去抓人時就嚇尿了,這會兒軟趴趴的,還是兩個女獄卒幫著給攙進來的。


    “娘娘,人帶到了。”


    蕭如月打眼一瞧,那個叫七姑的也是個婆子,不過沒孫二娘這麽胖,也年輕了幾歲。


    “七姑是吧?你與本宮說說吧,昨晚你當值,你都做了什麽?”


    “我,老身……小人,真的什麽都沒,沒做啊娘娘!娘娘饒命啊!”


    “那你是沒有貪杯貪吃,半夜裏睡得不省人事?”


    蕭如月一句話戳破了那七姑的謊言,她臉色白得跟鬼似的,整個人伏跪在地上,“我……娘娘饒命啊!小的早也不敢了!”


    這一嚇,她就什麽都招了。她說自己昨天夜裏因為覺得閑來無事,就貪嘴多喝了兩杯,結果不知道是酒勁大紅色怎麽的,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等她醒過來天都快亮了,她在女監裏巡視了一圈,見幾個犯人都好好的在睡覺也就沒多想,誰知道人就死了呢。


    說著話,七姑哭得涕淚橫流,又是懺悔又是求饒,隻差嚎啕大哭了。


    皇後娘娘冷酷無情起來時,絕不留情,眸子微斂,淡漠道:“拖出去吧。”


    蕭如月又細細盤問了一番,問說,發現姚梓妍的死之後,都有什麽人進出過牢房、接觸過屍首。


    而據孫二娘交待,她發覺出事後便一直守著,沒讓旁人靠近。靠近牢房的也隻有一開始被她的叫聲嚇到後,匆匆趕來的這幾個女監裏的女獄卒。事已至此,有那個偷懶的七姑作為前車之鑒,孫二娘隻怕自己的項上人頭保不住,半句假話不敢說了。蕭如月相信她這番話的真實性。


    方才她替姚梓妍驗屍,姚梓妍身上的確沒有外傷,但她身上有一絲類似於香粉又夾雜著藥香的味道,很淺很淡。


    而所有接近過姚梓妍屍身的人她都見著了,包括勉強算接觸過姚梓妍屍首的銀臨在內,並沒有人身上帶著這個味道。


    所以,昨晚的事情便不難拚湊出來了。


    昨晚有人在守夜的七姑的酒裏下了藥,也在天牢裏用了迷香。天牢女監本就沒有幾個犯人,隻要稍微用點藥物就能讓看守和犯人都一睡不起。


    而姚梓妍如今也是個毒物不侵的體質,藥物對她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她是唯一醒著見到潛入者的人。


    姚梓妍不是被殺,也不是被下毒,而是被活活氣死嚇死的。從她眼睛裏的驚恐和猙獰,就能看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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