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裏寂靜無聲。


    死寂沉沉。


    姚梓妍被劫走的消息傳來,馮玉婷聽聞後院起火,激動地聳了起來,怒不可遏。


    “你說姚梓妍被人劫走了!是宇文赫的人麽?!這樣都能被他們找到!你們到底是幹什麽吃的!”


    藏身之所如此隱蔽竟然都被找到,還被一鍋端了!她不過是接到穆合禮的信,去見他的特使,就離開了那麽一會兒,辛苦的成果便被人搶走了!


    這叫她如何不恨!


    煉製活人蠱,這幾日正是關鍵時候,能成與否,就看這幾日的成效。偏偏在這個時候人被搶走,功虧一簣啊!


    “樓主,我們是……海彥被人打暈,等我們發現過來,祭品就不見了!那些人出現的極快,身手奇高,兄弟們一下都被擒住了,若不是兄弟們拚死相護,我們也逃不出來啊。”跪在馮玉婷麵前的,是矮個子的海石,他臉上身上全是傷,看上去十分狼狽。


    鳳隱的人出現的非常快,他們化整為零,秘密分散藏在多個地方,樓主請來的高手又被她急著帶走了大半,而對方有備而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若是人手充足,也不至於落得這麽淒慘的下場。


    “我不想聽解釋!”馮玉婷沉著臉,怒氣衝天,“你們不是號稱韃靼最強的勇士麽?本座才離開那麽兩個時辰,你們就把人弄丟了!你們自己想辦法向你們的可汗交待吧!”


    “樓主!”海石、海彥兩兄弟聽見“向可汗交待”,臉色都變了,齊聲驚唿,“樓主,饒命啊!”


    “有臉叫饒命,你們早幹什麽去了!找不迴姚梓妍,你們自己提頭去見可汗!”馮玉婷鐵青著臉色大步往外走,也顧不得什麽形象和風度了。


    她處心積慮培養了十多年的祭品,說沒就沒了,簡直豈有此理!辛辛苦苦策劃了這麽久,眼看著所有心血付諸東流,她怎麽甘心!


    宇文赫,司徒敏,你們好啊!好厲害!


    宇文赫,你別以為本座看上你就不舍得對你下手,惹急了本座,我照樣讓你屍骨無存!


    還有那個韃靼可汗穆和禮,催催催,一個勁的催,催有屁用!你以為煉蠱是上嘴皮碰小嘴皮,說說就能成的麽!


    韃靼人連日來信催她,說可汗已經等不及想要揮師進宮西夏,要她馬上就要擊潰西夏的民心。連續幾封信不夠,還要來人催促,她倉促之下帶人趕去赴約,才被鑽了空子。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馮玉婷的臉冷得宛若臘月冰霜,誰也不敢直視,外頭守著的人見狀,能有多遠就躲多遠,生怕樓主在氣頭上自己一不小心也會遭殃。


    馮玉婷越想越是煩躁,心中憤恨難平。


    不行,韃靼人已經急不可耐的想來侵占西夏了,再這麽下去,穆合禮遲早要拖她後腿。


    當務之急,是先找迴姚梓妍,然後盡快想辦法甩掉韃靼人這個大包袱!


    對了,燕絕,他手裏握著高手如雲的“流沙”,又一直盯著皇位不放,他也想借著韃靼的手之後再除掉他們,眼下正是好時機!


    “你是還在擔心姚梓妍的事麽?”


    熟悉的沙啞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猝不及防,馮玉婷心頭一跳,險些跳起來。


    她驚詫地轉頭,身後一襲黑色寬袍廣袖的流沙閣主,她口中的燕絕正看著她,雖然帶著麵具。


    “絕哥哥,你怎麽來了?”馮玉婷話裏迅速帶出了欣然的喜悅,也剛剛好掩飾了她眼底的算計。


    “聽說你這裏出事了,我怎能不來看看。”流沙閣主燕絕伸手就摘下了麵具,猙獰恐怖的半張臉暴露出來。


    馮玉婷早已看習慣了,露出委屈的笑容便撲了過去,“今日若非韃靼來信又來使催促,我匆忙帶人前去赴約,卻不想我前腳出去後腳小院便被抄了。十餘年的心血功虧一簣,韃靼那些蠻子,真真氣死人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莫要氣了。”燕絕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


    馮玉婷靠在他胸口,悶聲不吭,好生委屈,都要哭出來了。實則,她心中卻是在盤算著自己的計劃。


    燕絕可不比韃靼那個穆合禮,此人絕頂聰明,他籌謀多年,潛伏多年,為了奪西夏的江山費盡心思,想要瞞過他的耳目,或者說,想利用他,沒那麽容易。


    她正計算著,該如何開口,燕絕在她頭頂上徐徐說道:“別難過了。人丟了再奪迴來便是。若是奪不會來,大不了,我給你再找一個合適的人。”


    馮玉婷一愣,抬頭怔怔地望著他。


    猙獰恐怖的左半邊臉看著越發詭異。


    別苑裏。


    姚梓妍驚詫地看著蕭如月,這番話讓她背上莫名發涼。


    “我猜你可能不信。”


    姚梓妍說不出話來,蕭如月便自顧自地笑,笑意卻未達到眼底。


    撲麵而來的寒意,讓姚梓妍驀地想起在大殿上第一次看見她時的情景。


    那時候她便覺得,這個人似曾相識。明明素未謀麵,卻總覺得像是在哪兒見過一樣?


    對,那時候司徒敏就是這麽看她的!


    這個眼神,一模一樣。


    好像,她還曾經在什麽地方看見過。


    姚梓妍陷入了思緒中,在漫長的記憶中搜索,雙目茫然。


    忽然,她打了個冷顫。僵硬的身子驟然這麽一顫委實嚇人。


    這個會叫人陡然渾身發冷的眼神,簡直和當年那個大雨傾盆的夜裏,蕭如月看著她時,一模一樣。


    那時多了一份絕望,如今是睥睨的傲然。


    姚梓妍盯著蕭如月,眼中布滿難以置信,和驚恐。


    在心裏呐喊:“不,不可能的!怎麽可能是她!”


    蕭如月已經是個死人,她是親眼看見她死了的!


    那年大年初一的早上,下人來說柴房裏的人死了,她過去一看,就剩副骷髏架子似的蕭如月瞪著眼珠子,別提多嚇人了。那是她親眼所見啊!


    “我猜你也不信。”蕭如月在姚梓妍驚恐的目光中放肆地笑,若不是親身經曆,她也不會信的呢。


    宇文赫就站在她身後,長臂攬著她的腰身,她順勢便靠了過去,笑盈盈的看著梁丘雅音,“雅音姐姐,有沒有什麽辦法讓她開口說話?對著一個啞巴,真的很沒意思。”


    雅音姐姐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她中毒太深,毒性早已深入五髒六腑七經八脈,一般解毒的法子對她沒用。要想有奇效,就要行險招。”


    “怎麽說?”


    “她的血裏都是毒,和蠱。想要減輕毒性,就必須放血。”


    蕭如月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那豈不是要把血放幹了才能解毒?”


    雅音姐姐重重點頭,煞有其事。


    姚梓妍的臉頓時煞白。她的眼睛已經瞪到了極致,就這麽直直的盯著蕭如月,活像蕭如月已經拿刀子割開她的喉嚨放血了。


    “放幹了血也不管用了,”雅音姐姐涼涼道,“她吃了十年有餘的毒,又自己吃下了屍香魔菇,經過這些天的融合,還被馮玉婷給泡在毒水裏大火煮,體內的毒早就滲透到身體的各處,每一次肌膚、甚至是頭發,都是毒。你沒看她渾身都長了青苔一樣的綠毛麽?這都是毒。”


    姚梓妍腦子裏已經一片空白了,徹底傻在那兒不知該作何反應。


    放幹血,也沒用……


    “不過,還是有辦法的。”雅音姐姐大喘氣,“把她放水裏再煮一煮,把這身綠毛褪些,看出個人樣來了,才好放血。否則她身上一切開傷口就會愈合,也放不了血。”


    蕭如月因為那句“她身上一切開傷口就會愈合”而興致大發,宇文赫還給她遞刀子,她拉著姚梓妍的手,照著手腕就割了一刀,傷口處流出暗紅中混合了黑與綠的渾濁東西,味道十分難聞刺鼻。


    但蕭如月還沒看仔細那些都是什麽東西,傷口就以眼睛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還真是成了個怪物啊。”蕭如月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她轉頭看著宇文赫,笑盈盈地道:“我覺得我很幸運。”


    “嗯,別再碰她了,髒了手。”宇文赫溫和地笑著,掏出幹淨的手帕給她擦手,“她身上都是毒啊蠱的,對你不好。”


    “好,聽你的。”蕭如月乖巧地點頭。


    宇文赫轉頭吩咐梁丘雅音,“敏兒的事情就拜托梁丘姑娘了。”


    梁丘雅音嘴角抽了抽,實在不太習慣這個狗皇帝說話這麽客氣。每次要她去跑腿,他從來都是發號施令的。


    梁丘家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她堂堂的一代神醫,竟然淪落為西夏小國這個狗皇帝的跑腿跟班!等這個人情還完,定要好好收拾他!


    某個狗皇帝全然不理會梁丘姑娘的小九九,牽著蕭如月的手往外走,眉目之間全是溫柔。


    他怕。


    別人不知道,他自己知道。


    他怕在害怕。


    他知道蕭姐姐的身份,他知道她是誰,他也知道她對姚梓妍的仇恨,可是,當她這麽無所顧忌地在姚梓妍麵前公開自己的身份,他突然就害怕了。


    她恨姚梓妍,她也同樣仇恨宇文成練,恨的同時,是否還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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