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赫點點頭,給蕭如月掖好被角,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蕭如月渾然不知,又翻了個身,睡夢中估摸著還在惦記著什麽美食,呢喃夢囈念叨著好吃。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在配殿候著,兩個人看上去倒算平靜,但他們微蹙的眉頭,卻足以說明事情的嚴重性。


    “被馮玉婷搶了先手?”宇文赫開門見山道,這個結果並不難想見。


    唐敬之點了個頭,沒說什麽。


    梁丘雅音撇撇嘴,有些不爽,“馮玉婷那個女人果真狡猾多端。”說完扭頭看了唐敬之一眼,“號稱腿長跑得快又如何?還不是這樣的結果。”


    氣嘟嘟的模樣,讓人一點都討厭不起來。


    唐敬之摸摸鼻子,朝宇文赫遞了一抹:“你看吧,就是如此的。”的眼神。


    宇文赫“嗯”了一聲,自顧坐下。唐敬之和梁丘雅音也是自覺落座,說起今日之事。


    各府之中紅袖樓的細作均已擒獲,以不同名目帶離宅邸,各府之中的女眷倒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安然服下了梁丘雅音特製的藥丸,以免打草驚蛇。但毒性卻未能全解。目前所製的解藥,是壓製蠱蟲繼續擴散,若要真正解蠱,還需要從馮玉婷的手上,得到最後一味解藥。


    鳳隱的人帶著解藥分別趕往各府之後,唐敬之和梁丘雅音生怕馮玉婷還有後招,便策馬趕往花月樓。不想去時已晚,馮玉婷的人,已然撤走。


    馮玉婷的行蹤本就隱秘,即便有鳳隱的人一直監視,但憑她的本事,帶著幾個心腹之人化整為零,卻並非難事。梁丘雅音好不容易尋到她的蹤跡,正要追上去,卻被一群不知從哪裏殺出來的人馬攔住了去路,被困住不得分身,待緩過來,馮玉婷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追不上了。


    說到此,梁丘雅音氣得拍桌,“那些和馮玉婷沆瀣一氣的黑衣人究竟是什麽來路?”


    “是‘流沙’的人。”一道輕柔婉約的女聲由門口傳來。


    配殿內的幾個人聞聲看去,門口身著一襲鴉青色常服、隨意將及腰長發編成麻花辮的妙齡女子,不是蕭如月又是何人?


    “怎麽這麽快醒了?”宇文赫率先站起身朝她走去,抬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又說道:“今個兒累了一整天的,是誰吵醒了你?”


    說罷眼角瞪了門口守著的方維庸。


    方維庸無辜的緊,老老實實低下頭不做辯解。


    “也不是,是我自個兒肚子餓了,起來覓食的。”蕭如月笑道,“已經讓綠衣去給我做好吃的了。”


    宇文赫牽過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帶著她走過去落座。


    梁丘雅音好生把她打量了一番,煞有介事道:“換了是我,也喜歡你,不喜歡那個老妖婆。如此貨真價實年輕貌美的皮囊,不施粉黛也如此勾魂奪魄。哪個男人不喜歡?”


    蕭如月頓了一頓,立時就明白她話裏指的人是誰,笑道:“你怎麽不說馮玉婷媚態橫生,什麽都不用什麽也不用做,便能把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梁丘雅音聳聳眉,示意在場的宇文赫和唐敬之,大有:“至少對他們就沒用。”的意思。


    蕭如月心照不宣,不點破。接著之前的話說道:“說到‘流沙’,我也很好奇,那位見首不見尾的流沙閣主究竟是何許人也?他與宇文成練合作多年,如今卻臨陣倒戈,替馮玉婷做事,這是怎麽迴事?”


    “並不是臨陣倒戈。”唐敬之說道,“從種種跡象表明,流沙閣主與宇文成練的合作,不過是各取所需。更有甚者,可以說是流沙閣主利用宇文成練這個傻王爺,拿著宇文成練的錢,在西夏發展自己的勢力,如今宇文成練東窗事發,他才露出了本來麵目。”


    蕭如月略微思考了片刻,看向身邊的宇文赫,“所以說,流沙閣主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馮玉婷那邊的人。或者說,馮玉婷與流沙閣主,打從一開始就是互為臂膀的關係。他們才是真正的合作夥伴。”


    而宇文成練那個蠢貨,由頭至尾都隻是被他們利用操控的工具罷了。


    梁丘雅音張了張嘴,沒接話。她讀出了蕭如月話中的自責和滔天的怒火。


    蕭如月攥緊了拳頭,心頭一股怒火熊熊燒了起來。


    曾幾何時,她把宇文成練這個由頭至尾就是被人利用操控的棋子,當成了她的全世界供在心上,放在高處,一切以他為尊。她還把姚梓妍當成了最好的姐妹,對她掏心掏肺,無所不談。


    最後她被棄如敝屣不說,生產之夜,親生子被當著她的麵活活掐死,她更被鎖在柴房裏生不出如死人不人鬼不鬼地過了那五年!


    當年的她怎麽會蠢到那種地步!全心全意信了宇文成練和姚梓妍這種利欲熏心的人,不但害死了自己和孩子,更害得父母親枉死。


    蕭如月,當年你到底是被什麽樣的豬油給蒙了心啊!


    蕭如月,你那時候究竟是蠢到了何種地步,竟然分不清楚真心或假意!


    過往一幕一幕在眼前重現,清晰如昨日。


    蕭如月眸中恨意滔天,寒意洶湧,怒火仿佛能將整個人世界熄滅。


    大掌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小手包在其中。


    她被攬入溫暖寬厚的懷抱,宇文赫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


    “別惱別怒,也別自責。”宇文赫抱她抱的很緊,“恨早就夠了。那種人不值得你去恨。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蕭如月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宇文赫——


    滔天怒意,在被抱住的那一刻,莫名就煙消雲散了。


    他的懷抱,讓她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就鬆了。


    這世上,值得她珍惜的人在這兒,宇文成練和姚梓妍,他們要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而在背後操縱一切的馮玉婷、葉海棠,以及那位從未露過麵的流沙閣主,他們更要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人,不會白死。


    過往的仇恨不可能一筆勾銷。


    但是,和宇文赫在一起,她便覺得,這世間的愛遠遠勝過了恨。


    宇文赫與她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不需要太多的語言,隻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了然她的心事。


    他的嘴角高高揚起,是釋然,也是欣慰。


    “放心,我在。”


    ……


    “咳咳!”兩聲咳嗽不合時宜地響起。


    蕭如月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抽了出來,猛然迴神,才發覺唐敬之和雅音姐姐一直都在。


    這便尷尬了。


    “君上和皇後娘娘若要親熱,也待我們走後再關上門去親熱。當著我們兩個大活人的麵,如此旁若無人地摟摟抱抱,是不是不太合適?”唐敬之促狹地眨眨眼,全沒個正形。


    “這話不假。說著違及江山火燒眉毛的大事,你們帝後都能分神去親熱,我看你們西夏的江山,危矣。”雅音姐姐難得與他統一戰線,聳聳肩,一副無奈的模樣。


    蕭如月臉頰上泛起潮紅,小女兒家嬌羞似的往宇文赫懷中避了一避,宇文赫一手攬著她,挺直腰杆,大言不慚:“這江山也不是隨便什麽人來都能拿走的。若有人想貪圖,隻怕有命肖想無命享受。”


    這話胸有成竹底氣十足,真真是極其不要臉皮子的。


    但在宇文赫口中說來,偏偏就是這般令人信服。


    唐敬之說道:“倘若,宇文成練的失蹤是流沙閣主所為,那他們豈不是想用他再點什麽,撈最後一票?”


    宇文赫聞言,嘴角徐徐揚起一個弧度,“宇文成練也就隻配被他們物盡其用了。”與麵對蕭如月時溫柔深情的模樣截然不同,笑中帶著譏諷與嘲弄,森冷無情。


    傷害蕭姐姐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無論他是誰。


    宇文成練如是、姚梓妍如是,馮玉婷與那個藏頭露尾不敢見人的流沙閣主更是如此。什麽流沙閣主,臉都不敢露出來的鼠輩,配稱什麽見首不見尾的神龍。


    “有些人,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隻要他們的目標是我,就不怕他們會龜縮在殼裏邊兒不出來。”宇文赫老神在在,仿佛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


    蕭如月驀地聽見這句,心裏生出不太好的預感:“你想做什麽?馮玉婷、流沙閣主等人固然是心頭大患,但不值得你冒險。”


    “傻瓜,都說富貴險中求,對付這些人,若不兵行險招,如何有取勝之機?”宇文赫揉揉蕭如月的頭。


    “何況,眼下的威脅,並不隻有與韃靼勾結的馮玉婷而已,最最令人擔憂的,是手握重兵、對皇位虎視眈眈已久的大將軍宇文驍。”


    此事,宜速戰速決。


    蕭如月點點頭。


    若說馮玉婷等人的邪魔歪道令她擔憂,手握重兵的文驍更是叫人不安。他手裏握著大夏一半的兵權,荊州事發,宇文赫令欽差前去邊關宣旨,他肯配合還罷了,他若不肯,一時鬧將起來,馮玉婷聯合韃靼、他起兵,屆時內憂外患,大夏社稷危矣。


    為今之計,就是讓馮玉婷的險惡計劃,消弭於無形,才能騰出手來對付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宇文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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