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宇今日比平時下朝早了一個時辰,也未迴飛鸞殿,徑直往延壽宮去。


    一身明黃龍袍上雲紋流動,他麵上看不出有多急迫,卻眨眼間已進了延壽宮的宮門。


    突然他身形一頓,停在廊下,仰頭向裏麵看了看,俊顏冷下來,淡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跪在地上的小宮女忙上前,將榮妃闖進來,欲掌誑二白,和打碎了酒壇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秋日的陽光已經不那麽烈,順著合歡樹的枝葉間的縫隙射下來,照在男子的發間,微微亮光閃爍,似是方才男子走的太急,鬢角出了一層薄汗。


    斑駁的光影下,他臉色有些白,眸子漆黑如墨,抬頭看了看殿中,修長的手指緩緩握緊,然後猛然轉身,大步往外走。


    榮妃剛剛從昏迷中醒來,摔了小宮女遞上來參茶,麵上恨色難抑,氣勢洶洶的便要去找玄寧帝給她做主。


    還未出寢殿,小太監突然來報,皇上來了!


    榮妃頓時停在那,目光一閃,急聲喊道,“快,快來扶本宮迴床上去!”


    玄寧帝一路進了內殿,讓所有的宮人都退下,緩步走到紅木雕花大床前,撩開床帳,在床沿上坐下,緩緩一笑,


    “昕兒,這是怎麽了?”


    側身衝著床裏的榮妃扭過頭來,雙目盈盈欲泣,咬著下唇,不勝嬌弱柔憐,軟聲道,


    “皇上,臣妾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


    “哦?竟然有人敢讓朕的愛妃受委屈?說來聽聽,朕給你做主!”燕昭宇一雙眸子深不見底,淡淡的看著她,唇角勾著邪魅的笑,似是寵溺,似是疼惜。


    榮妃半起身,外衫滑落,露出圓潤白皙的肩膀,和粉紅色的肚兜內遮不住的噴薄欲出,嫵媚誘人,她抬手輕輕撫著燕昭宇龍袍上的金線紋路,嘟唇嗔道,


    “聽說皇上又帶了美人進宮,臣妾本想去問候問候,大家以後都是姐妹,自應多來往才是,誰知那女子見到臣妾便出言不遜,要臣妾馬上離開。”


    “臣妾見她恃寵而驕,目無尊卑,一時氣不過,才想讓下人教訓一下,誰知她不僅打傷了臣妾的人,還將臣妾踹到在地,皇上,您看、”


    榮妃伸臂攬住他的脖頸,藕臂白皙光滑,上麵有輕微的擦傷,“臣妾手上,腿上都撞傷了,頭到現在還疼呢!”


    床帳垂下,燕昭宇目中幽光流轉,他俯下身去,低聲道,“還有哪裏疼?”


    榮妃美目一轉,麵色緋紅,抬手將他的手按在左胸上,輕輕一揉,“臣妾渾身都疼,隻有心頭疼的最厲害,皇上替臣妾揉揉。”


    燕昭宇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臉蛋,微微捏緊,唇角依舊勾著笑,眸子裏的水光卻一點點凍結,如冰冷澈,聲音低沉溫柔,


    “既然這樣疼,朕便替你解了煩憂可好?”


    榮妃半垂著眸子,以為他要去處罰壽延宮的那個女子,頓時柔笑點頭,“皇上果真最疼、”


    她話到一半,便看到燕昭宇明黃的袖口中寒光一閃,隨即胸口猛然一涼,一痛。


    血液濺出來,染紅了她微微睜大的眸子,震驚,不解,還有惶恐。


    她微微抬眸看著依舊笑的溫柔的男子,卻什麽話都已經說不出來,大口大口的血自嘴裏湧出來,順著脖頸流到身下雲枕薄錦上,染紅了上麵繡的精致的芙蓉花,那樣鮮紅,如大片大片的曼陀羅花開。


    “你們要什麽,朕都可以給,唯有她,誰也碰不得!”


    榮妃聽著男人低緩的聲音,目光漸漸渙散,身體抽動了一下,雙目直直的看著頭頂,似死不瞑目,似心有不甘,似仍舊不明白,一向寵愛她的男人,為何突然要了她的性命。


    燕昭宇眸光涼薄,帶著厭惡,冷冷瞥她一眼,隨即毫不留戀的起身,拂帳而出。


    邱忠就受在內殿外,躬身垂立。


    燕昭宇緩步往外走,邊走邊淡聲吩咐道,


    “錦榮宮的人,一個不留。”


    “遵旨!”邱忠聲音淡漠,沒有半分起伏。


    “將榮妃的屍體扔進千秋湖中,過兩日再撈出來,可知道怎麽辦?”燕昭宇腳步一緩,側首問道。


    聲音若漸漸沉下去的秋陽,沒有半分溫度。


    千秋湖緊挨瀾昭儀的宛悅宮,榮妃未進宮之前,瀾昭儀是最受寵的,兩人前兩日在後宮遇到還爭過嘴,榮妃憑借自己品階高瀾昭儀一頭,當著眾人打了瀾昭儀一巴掌。


    邱忠了然點頭,“是,奴才馬上去安排。”


    燕昭宇微一點頭,抬步出了錦榮宮。


    迴到延壽宮時,東暖閣外小宮女們依舊守在門外,見玄寧帝迴來,紛紛福身請安。


    燕昭宇本要推門而入,突然手停在那裏,臉上露出一抹惶張,默了一瞬,淡聲道,“去給朕打一盆水來!”


    小宮女一愣,立刻起身而去。


    不過片刻便端著金盆過來,跪下去,雙手將水舉到玄寧帝麵前。


    燕昭宇雙手探入水中,慢慢的淨手,洗的緩慢而仔細。


    待他洗完後,另一宮女已將幹淨的軟巾遞上來。


    見袖口上似有被濺上的血跡,他隨手將龍袍脫下來,扔在腳下,“燒了吧!”


    “是!”


    宮女惶惶垂下頭去應聲。


    男人隻穿著明黃色的中衣,推門進去。


    房內彌漫著淡淡的酒香,清冽醇厚,吸食入體,隻覺得心思恍惚微痛,似綿綿細針紮在心上。


    屋子裏很靜,靜到連唿吸聲都聽不到,燕昭宇心中一慌,急急往內室走,待看到坐在矮榻上的少女時,陰沉的眸子頓時柔和下來,低聲喊道,


    “鸞兒?”


    少女抱膝坐在窗下暗影中,頭埋在膝蓋裏,一動不動,身邊的矮幾上放著打碎的酒壇,殘酒冷澈,映著窗子裏透過來的斜光,幽幽閃爍。


    燕昭宇小心的走過去,在她身前半蹲下,抬起的手有些不受控的輕顫,極輕的撫著她的墨發鬢角,似怕驚醒一般低柔的喊她,


    “鸞兒,鸞兒……”


    他有著和少女相似的桃花眸,妖嬈冷魅,此刻眼睛裏卻全是緊張,深不見底,黑潮翻湧。


    袖口金線細密的針腳輕輕摩擦著少女光潔的額頭,也許是感覺到他的不安和惶恐,少女抬起頭來,一張小臉透白,長睫長凝著淚珠,微微一顫,大滴大滴的沿著蒼白的臉頰滾落下來,


    “昭宇哥哥,皇祖母留給我的酒,沒有了。”


    燕昭宇撫在她額上的手顫的厲害,胸口似被人用力緊緊的攥在一起,那傷不見血,卻痛的無以複加。


    他傾身上前,將少女緊緊攬在懷裏,抵著她的額頭,似渾身力氣被抽空,隻想這樣靜靜的抱著她,啞聲哄慰


    “不哭,是昭宇哥哥不好。”


    少女伏在他肩膀上,眼淚洶湧,


    “昭宇哥哥,昭宇哥哥、”


    “皇祖母會怪我的,她去世的時候我不在,她留給我的酒也被我打碎了,我沒保護好母親,我沒保護好她、”


    “昭宇哥哥,我想皇祖母,想我娘親,昭宇哥哥……。”


    少女哭的痛哭流涕,壓抑了多年的悲慟和情感,似此時全部傾斜而出,聲聲泣淚,句句摧心。


    燕昭宇將她抱的那樣緊,似乎這樣才能緩解幾乎不能唿吸的心疼,長眸模糊,聲音哽咽的安慰著懷中的女子,


    “不哭,皇祖母怎麽會舍得怪你,她最疼你了,要怪也怪昭宇哥哥。”


    她的痛,唯有他了解。


    他的寂寞,也唯有她可以陪伴。


    他們是這世間最親的人,血脈相通,生死不可分割。


    暮光西斜,良久,少女哭聲漸漸低下去,隻隱隱的伏在他肩上低啜。


    燕昭宇一直抱著她,肩上一片濡濕,那樣涼,似將他整個人都凍的麻木,又那樣燙,燙的他渾身發疼。


    漸漸暗淡下去的陽光,透過古樸莊重的雕花木窗,無聲的照進來,投在緊緊相擁的兩人身上,幾多悲涼,幾分幽暗。


    秋風漸起,拂窗入內,輕撩發絲如墨,吹淡幽咽如訴。


    少女起身,揪著男子身上的明黃錦緞擦了擦眼睛,大概哭累了,閉著眼睛,順勢頭埋在他胸口,像隻受傷的小獸,在親人懷裏尋找安慰。


    燕昭宇雙手捧著她的臉頰,見她眼睛腫的厲害,忍不住輕輕吻在上麵,隻一碰立即離開,像小時候一樣的哄著她,“不哭了,酒沒有了,昭宇哥哥再給你去拿,隨便你喝個夠。”


    二白吸了吸鼻子,淡淡點頭,似乎此時才發現他隻穿了中衣,剛哭過的聲音帶著濃濃鼻音,


    “怎麽穿成這樣?你的龍袍呢,上朝上丟了?”


    那中衣已經被她抓的皺皺巴巴,上麵一片片淚痕,看上去頗為狼狽。


    燕昭宇低笑一聲,“嗯,怕抱著鸞兒不舒服,所以我把它扔了。”


    二白嗤笑一聲,又拽著他的衣服抹了一把臉,坐直了身體,暮色下,眼睛似被泉水洗過一般清亮,“不是說去給我拿酒喝嗎?小時候你和皇祖母都不許我喝,今天我要喝個痛快。”


    “好!昭宇哥哥去拿!”


    隻要她喜歡,就算把整座皇宮都給她,他也歡喜。


    一壇壇酒被送進延壽宮,燕昭宇將所有的宮人斥退,整座宮殿隻餘他二人。


    兩人一直從掌燈喝到將近亥時,整座延壽宮都彌漫著酒香,麻木了神經,醉進夢裏,十年恍惚而退,猶在舊時。


    卻隻願,一直癡醉不醒。


    城中,錦園裏下人都已入睡,院子裏隻聞秋蟲低鳴,風穿海棠,落葉遮燈影。


    果子打著哈欠從長廊上穿過,進了花廳,正準備上樓,就見君燁沉步自樓上下來,淡聲問道,


    “你們小姐呢?”


    這個時辰,她竟不在房裏。


    果子一愣,怔怔道,“小姐,她昨日被趙公子的人接去了,還不曾迴來。”


    臨走前二白交代過她,夜裏若不迴來不必尋她,她和趙公子有事要談。


    君燁臉色卻猛的沉了下來,聲音都不如平日裏沉穩,“什麽時候的事?”


    “昨日一大早小姐便走了。”果子道。


    “夜裏未迴來?”


    “沒、有…。”


    見君燁臉色難看,果子不知道是不是說錯了話,越說越心虛,聲音也不由的小了下去。


    一抬頭便見男人快步走了出去,衣袂舒卷,在夜色裏滑出冷鷙的弧度,裹著秋風,似風卷浮雲般,瞬間已出了院子。


    長街極靜,瑟瑟夜風下,隻幾盞黃燈搖晃,發出暗沉的光芒。


    馬車趕的飛快,車輪滾動,一路疾行。


    馬車內,男人清俊的臉色有些發白,手掌無意識的捏緊,長眸如夜,漆黑不見底,藏著翻湧的浪潮,席卷他無法平靜的氣息。


    錦二白、


    你若敢、


    男人閉上眼睛,不知是悔還是恨,甚至還有一絲惶恐。


    宮門早已關閉,守衛攔在門前,冷聲問道,“什麽人?宮門已關,速速離去!”


    男人聲音幹啞,冷冽如雪,“闖進去!”


    “是!”


    亓炎低低應聲,瞬間飛身而起,手中劍光一閃,門口的幾個守衛隻覺脖頸間一涼,血線滑過夜色,一聲未出的倒了下去。


    連宮牆上來迴巡視的守衛甚至都不曾驚動。


    宮門換換開啟,亓炎駕車急速飛奔而入。


    一路進來內宮,君燁招來一內侍,聲音如夜霧般模糊清冷,“皇上在哪?”


    那內侍垂首,斂著一雙精目,上前一步,低低道了幾句。


    君燁本沉淡的臉色瞬間沉到了極致,整個人泛著冷冷寒意,瑟瑟秋夜,陡然凍結。


    兩天兩夜…。


    同宿延壽宮……


    車輪滾動,在甬道上疾馳,迅速向著延壽宮而去。


    二白今天的確是醉了,醉的一塌糊塗,一會哭,一會笑,口中念的盡是兒時的事,問燕昭宇她母親還有幾日迴朝,問太傅留了什麽課業,問皇祖母的壽辰是不是快到了…。


    燕昭宇陪著她一起醉,兩人從榻上一直滾落到地上,並肩躺在厚密的地毯上,看著彼此狼狽的樣子,嗤嗤發笑。


    臂粗的紅燭發出昏暗朦朧的光火,卻不及窗外月色明亮,掠過疊宇重樓,掠過窗外飛花剪影,輕拂少女的眉梢眼角,凝了傾城白玉色。


    少女閉著眼睛,口中喃喃出聲,很快發出均勻的唿吸聲,似就這樣睡著了。


    月華朦朧,夜色那樣靜,簌簌風聲如綿綿海浪淘沙,一點點滲透進男人的心裏,升起無限漣漪,他側身看著熟睡的少女,目光繾綣,長指撫過她精致的眉眼、白皙的臉頰、沾著酒色的唇瓣上,緩緩靠近,近到能細數少女輕顫的長睫。


    幼時的守護,如今的驚豔,十年思念,此時全部湧在胸口,漲的發疼,發軟,無法排解,翻湧成狂。


    薄醉的桃花眸裏一片迷離,終是再壓抑不住,他俯身緩緩低下頭去,薄唇輕觸少女微張的唇瓣,那樣柔軟、沁涼,帶著濃濃酒香,他忍不住渾身一顫,閉上眼睛,啟唇含住。


    炙熱的唇舌在少女的柔軟上輾轉,輕啟貝齒,勾住她涼滑的軟舌,唿吸變的急促混亂,幾乎有些急迫的吮吸。


    醉夢中的少女唿吸被奪,似感到不適,皺眉嗯嚀一聲,伸手去推他肩膀。


    她本就醉酒無力,推拒的雙手柔弱加上無意識的低吟反似邀請,男人吻的越發深,越發用力,將她雙臂攬在自己肩膀上,托起她纖細的腰身,幾下便將她外衫扯下,手探進中衣裏,輕撫她細膩的腰身,緩緩向上…。


    早已沉淪的靈魂和壓抑的情感似終於找到出口,肆意流淌,他那樣熾熱的吻著她,似要將失去的這九年都彌補迴來,探索她唇舌深處的嬌嫩,攻城略地,勾著她的舌,一起糾纏沉溺。


    ------題外話------


    為了碼明天的福利,這兩天可能更的少,各位美人體諒哈,麽麽!謝謝昨天的月票,十二想說,讓月票來的更猛烈吧,o(n_n)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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