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手裏還拿著那封已經拆開的信,就那麽在手裏抖來抖去。

    “說什麽呢?”媽媽問道:“怎麽我一來就不說了。”

    “淑芬,你下班了。”奶奶說。

    “那是誰的信?”媽媽說。

    “這,這是。。。。。。”奶奶支吾著想把信藏起來。

    奶奶想把信藏起來,可是媽媽已經走到了奶奶的跟前。奶奶不知怎樣才好。就把信揉成一個團兒。

    越這樣越引起媽媽的懷疑。

    “是不是魯山來的信?”媽媽支起自行車說:“給我看看。”

    “不,不是。”奶奶說。

    “是我姐姐?”媽媽說。

    “你咋知道?”奶奶詫異地說。

    “頭幾天他們一家來石家莊了。”媽媽說:“沒呆住,就走了。”

    “你沒讓他們往家裏來?”奶奶驚問道。

    “他們一家人去廠裏找我,當時我正忙著趕任務,我就說,你們往家裏去吧,奶奶和寅在家裏呢,下了班我就迴家。姐姐知道奶奶在這兒住著,說不願意往家裏來,我說那也得等我下了班再陪你們一家人,她說在廠裏等,我說你們這樣一家五口人在廠裏沒地兒坐沒地兒站的算什麽,還有那三個孩子,都跟小狼兒似的,在廠裏邊兒到處亂跑,多危險,再說了,廠裏最近正開展生產競賽,任誰也不敢耽擱哪怕是一小會兒。你說她偏偏在這個時候領著孩大窩小的一大幫人,象逃難似的,直接往車間裏來找我,你說讓我怎麽辦?家,她又不願見奶奶,不往家裏來,我隻能說你們到車站候車室裏等我下了班再說,除了這,還有別的什麽辦法啊?當時她也沒說什麽,扭頭就走了。一下班我就去了車站候車室,都找遍了,楞是沒找著他們,我就想她是賭氣走了。因這我迴到家裏也沒告訴你。”

    “咳,你看看,你看看。”奶奶無奈地說。

    “我想我也沒做錯什麽。”媽媽說:“但是我隻後悔沒給她點兒錢。。。。。”

    “問題就在這兒。”何大叔說:“我聽出來了,可能他們一家餓著肚子還沒吃飯呢,身上又沒有錢了,所以才找到你車間裏去,最終也沒好意思跟你說一家人還餓著肚子,咳,誤會啊。”

    “餓肚子,誰沒餓過肚子?”媽媽說:“前年的時候,我也吃過蘿卜。”

    “那不一樣啊,我們城裏人挨餓,是一時半會兒的,而農村的人們挨餓那是一年到頭地挨餓啊。”何大叔說:“俗話說,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

    “我的那娘啊——”奶奶聽了何大叔的話竟然大放悲聲地哭了起來:“我的娘啊,老天爺爺,俺農村人是遭了哪門子罪呀,叫俺們都活活地餓死,竟也沒人可憐,老天爺爺哎——”

    “奶奶,奶奶。”寅見奶奶大哭起來,也嚇得哭起來。

    “小兒,走,跟奶奶走,咱迴咱老家受罪去,不呆在城裏頭享福了。”

    “魯大娘,你這是幹什麽,這麽大歲數了,可別為了別人傷了自己家人的感情。你老平靜平靜,平靜平靜,啊。”

    “他何大叔,跟你說實話,俺家裏一大家子人,這會兒都在挨餓。”奶奶說:“還有兩個孩子的奶母娘成天堵著家門口要奶母錢,這日子真是沒法過。”

    奶奶擦擦眼說:“何大叔,不怕你笑話,俗話說,家醜不可外言,俺家裏的事也就是我這個老媽媽子來迴地唱黑頭,黑臉兒白臉兒地來迴唱,哎,這不守著何大叔,淑芬,你每個月往家裏打那兩個錢兒,夠幹麽的啊?”

    “我用什麽多打?把我自己賣了?”媽媽說:“他奶奶,你可真起了,你真是的。”

    媽媽說完,就從奶奶的手裏奪過那團紙,進屋裏去了。其實媽媽把走到嘴邊上的一句話又咽了迴去,這一句話足以讓奶奶把自己的頭撞到牆上去的!但是可憐的媽媽最終也沒有說。媽媽眾叛親離,一切都隱忍在心裏,不能向任何人說,也不能向任何人說。例如她能跟別人說自己的男人現在事實上是在團泊窪勞改,每個月的生活費了了。。。。她一頭紮在床上哭了起來,那團紙就滾到了床下。

    屋外麵,何大叔對奶奶說:“淑芬也不容易啊,一個人帶著寅,現在上班也很不容易的。”奶奶點點頭,就趕緊進屋悶著頭做飯,看到了那個紙團就順手揀起來,扔進了爐子,化作了一股藍火苗兒。一整天,媽媽和奶奶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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