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尾巴的人?媽媽還沒聽說過。”媽媽說著,就蹲下來和寅一起認真地看這隻小猩猩。

    其實,這隻小猩猩與其它小猩猩沒有什麽兩樣,就是多出一條尾巴。

    小猩猩是一副非常可憐的樣子——它的媽媽都被餓得有氣無力的樣子,它也是因營養不良,一副皮包骨頭的樣子。它走到籠子邊上,好象在企求寅和媽媽賜給它食物。寅就非常後悔沒給它帶一塊水果糖來。其實寅自己就好長時間沒吃到水果糖了。

    “媽媽,它想吃東西。”寅說。

    “是啊。”媽媽說:“它餓壞了,象許多其它動物一樣。”

    “人們為什麽不幫幫它們,讓它們過得好一點。”寅不無可憐地說。

    “人們何嚐不想啊。”媽媽說:“但是,人們自己還顧不了自己呢,有誰還關心這些動物啊。”

    “那它們就隻能在這裏活活地受罪?”

    “目前,還沒有人能夠想到它們。”媽媽說著,看了一眼寅,目光裏透出異樣的溫柔。也許,這是最原始、也是最真摯的人性之光在母子二人的心靈之間進行碰撞。

    “寅,你看晚霞升上來了,我們迴家吧。”媽媽說。

    寅戀戀不舍地答應了一聲。

    在迴家的路上,媽媽買了兩個燒餅,迴到家燜了兩碗,放了幾滴香油,滿屋飄香。可是寅一點兒食欲也沒有。寅還在想那隻可憐的小猩猩和它的媽媽。媽媽強行讓寅吃了半碗……。

    寅早早地進入了夢鄉。它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的屁股上長出了一個小尾巴,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大聲哭喊著,把媽媽給驚醒了。媽媽急忙把他抱住問他說:“怎麽了,寅寅?”

    “媽媽,我的腚上是不是也長出來一個小尾巴?”

    媽媽一聽笑了說:“什麽?你腚上長出來一個小尾巴?”

    “恩………”

    “來,我摸摸。”媽媽說著就伸手摸寅的屁股,說:“光溜溜的什麽也沒有。你是做夢了吧?”

    寅還是嚶嚶地哭著,媽媽象哄小娃娃那樣把寅又哄進了夢鄉。

    這時,媽媽獨自一人倒了一杯開水,然後拉開了黃色單桌的抽屜,拿出爸爸的那封信來。

    這是媽媽的習慣。每次爸爸來信,媽媽總是很快地粗略地讀一遍,然後就放起來,過三兩天以後,再拿出來細細品味——因為爸爸的文筆的確能令所有的人為之傾慕——爸爸曾經在軍報或石家莊日報上發表過很多膾炙人口的文章——若不是反右或反右補課,爸爸就被調到《解放軍報》社去了。

    爸爸的文筆具有男人或軍人的粗放豪爽,字裏行間又不乏細膩,比之媽媽所喜愛的文學作品來,絕對是另一種滋味和享受。在1949年的北京,與其說是爸爸軍人的英武征得了媽媽的芳心,毋寧說是爸爸的富有激情的封情書俘獲了一個清純少女的心。然而婚後的爸爸媽媽因為忙於工作,雖然也時有兩地分居的情況,但爸爸也無暇給媽媽寫一些較長的信了。現在,身陷囹圄的爸爸應該有時間和精力給媽媽寫一點兒長信了。媽媽多麽想從爸爸的信裏讀到分離的痛苦,還有更多的,例如他目前的心境等等。然而,與媽媽的想法相反,爸爸的信卻每次都很短——僅僅一頁紙還不很滿——那語言也及其幹巴枯燥:

    淑芬

    有月餘未給你寫信,因為我身兼學習組長,很忙。

    一切尚好。

    這裏水多,每天能吃上鮮魚。尤其夏天快到了,每天在稻田

    裏能捉到活魚。主食仍以大米為主,兼有玉米麵和小米,勿念。

    這裏的人級別都比較高,以黨政軍機關的人為主。有的人年齡較大,身體條件不好。我尚年輕,能照顧好自己。

    寄來的內衣收到了,勿念。

    小寅怎麽樣?他聰明,可是身體沒有二小壯。明年秋季,讓他上學。

    你還有夜班?跟老李說了嗎,能不能照顧?

    下個月該是小寅他姥爺去世一周年的日子了,老人家逝世時不能在他跟前,實在是愧疚。還有你哥哥,現在不知是不是還活著?

    甚念。

    山字

    爸爸是在極力迴避自己失望、失落的情緒,他的大男子主義總是在他困境的時候突顯出來。事實上這正是他的弱點——困境之中他不能讓他心儀的女人小看了他——他的深處總是隱藏著一種懼怕,懼怕失去她。越是這樣他不能向他唯一能夠敞開心扉的人敞開心扉,越是使他內心裏麵的痛苦更加劇烈,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有多麽痛苦。

    盡管這樣,細心的媽媽還是從字裏行間讀出了爸爸的彷徨、矛盾和迷茫的心緒。當然,更多的則是讓媽媽放寬心的意思——怕媽媽過分地惦念,同時媽媽也看出了爸爸那掩飾不住的內心裏的虛榮。如說時時能吃上大米和鮮魚,但是爸爸每次信中都說團泊窪魚多,就不由媽媽不信了。至於那裏的高級幹部多,文化人多,媽媽更是深信不疑。而媽媽每次去信都擔心爸爸的身體,更安慰他的心情要放寬,反正犯錯誤的又不是咱一個人,關他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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