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遠在京都的陳曲水卻被一陣轟隆隆的雷聲驚聲。


    他悚然而起,聽到嘩啦啦,雨從天落。


    原來是下雨了!


    他捂著胸口,半晌心情才平復下來。


    在英國公府的這些日子對陳曲水來說真可謂是枕戈待旦——雖然前些日子宋墨解除了他的監禁,可對他來說,一日不離開英國公府,一旦就如同在虎穴。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


    雨越下越大,狂風吹動著樹枝發出劈裏啪啦的撞擊聲,床頭的安息香飄浮在空中,卻給人種祥和安寧之感。


    陳曲水不由微笑。


    這個鬆蘿,什麽時候點起了安息香?


    是怕他睡不好嗎?


    宋墨派了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廝來「服侍」他。一個叫鬆蘿,一個叫武夷,都是茶的名字。鬆蘿活潑,武夷沉穩,但兩個人都很靈敏,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句都不說。吃穿用度,十分周到,還略通文墨,奉承他的時候都言之有物。讓他不時感慨英國公府的赫煊——隨隨便便就能拿出這樣的兩個小廝來,沒有百年的沉澱怎麽做得到?


    他想起書房的窗戶沒關。


    書房最怕濕氣了。


    陳曲水喊當值的小廝:「鬆蘿!鬆蘿!」


    沒有人答應。


    陳曲皺了皺眉頭。


    不知道是因為奉命行事的緣故,還是英國公府的規矩如此,平時兩個小廝從不曾離他左右,而今天他竟然喚不到人?


    他暗暗奇怪。眼角的餘光映入一件白布孝衣上。


    這是一個叫曾五的家丁送來的。


    英國公夫人去世了,英國公府的人都得戴孝。


    他向曾五解釋:「我隻是客居此時,穿得素淨些就是了。」


    曾五翻了翻白眼,不齒地道:「你既吃英國公府的。喝英國公府的,就得守英國公府的規矩。別以為你是嚴先生的知己就可以與眾不同。就是嚴先生迴來了,也得戴重孝。」


    陳曲水是藉口嚴朝卿有舊住進來的。


    他當然不會為這個和曾五一般見識。默默收下了孝衣。


    曾五趾高氣揚地朝外走,一麵走,還一麵嘀咕道:「不就是個藉口和嚴先生認識,哄了公子,跑到我們府裏來騙吃騙喝的,有什麽了不起的!還敢在老子麵前拿/喬,把我給惹火了。老/子到國公爺那裏去告你一狀,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和鄙視。


    陳曲水隻能苦笑。


    英國公府不止一個人這樣看待他。


    不過這樣也好,沒有人會注意到他。


    他從一旁的高櫃裏找了件袍子披在背後,去了書房。


    四扇冰裂紋的支錦窗在白天讓書房裏亮敞透氣,可此時。卻關起來有些麻煩。


    陳曲水正要收了支架,就看見鬆蘿頭頂著片芭蕉葉朝這邊跑了過來。


    他想到了屋裏的那支安息火,水心中一動,躲在了窗後。


    很快,廡廊下就響起了輕盈的腳步聲,一直走到了內室旁的耳房。


    那是鬆蘿和武夷的睡房。


    這麽晚了,他去了哪裏?


    陳曲水思忖著,從窗後走了出來。


    有人冒雨朝這邊跑過來。


    陳曲水定睛一看,竟然是武夷。


    他和鬆蘿一樣。徑直去了耳房。


    陳曲水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尋常。


    他想了想,輕走輕腳地貼著房的門聽著裏麵的動靜。


    「你快點把濕衣服換了,小心被陳先生發現了。」


    武夷的聲音雖然小,但在這樣的夜晚卻聽得十分清楚。


    「真倒黴!怎麽遇上了雨。」鬆蘿小聲嘀咕道。


    武夷卻問:「你打聽到什麽沒有?」


    「什麽也沒有打聽到。」鬆蘿的聲音顯得有些喪沮,「隻知道是國公爺親自囑咐那王細來抓得人,至於是為什麽。大家都不知道,隻得等世子爺迴來再處置。」他說著,語帶困惑地道,「好奇怪,府裏的那些護衛,好多我都不認識,反覆地盤查我的身份,要不是遇到了謝護衛,我差點迴不來。從前有新進的護衛都會由人帶些日子,把府裏的人認個七七八八了才會讓他們巡防。可這一次,四個人裏,我隻認識謝護衛一個……」


    「所以我覺得不對勁嘛!」武夷的聲音顯得很擔憂,「陳桃哥是世子爺近身服侍的,世子爺不止一次的誇獎他小心謹慎,連自己的體己銀子都交給了陳桃哥管,陳桃哥到底犯了什麽事呢?還有文護衛,世子爺走的時候曾當著我的麵跟他說,世子爺去遼東的這日子,讓他多看護點我們的院子,還說,讓我有什麽事就去找他,可我找了他好幾趟都沒有找到人,他到底在幹什麽……」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陳曲水忙迴了房躺下。


    不一會,鬆蘿走了進來。


    「陳先生!陳先生!」他小聲地喊著陳曲水。


    陳曲水哼著翻了個身。


    鬆蘿長長地舒了口氣,在屏風外臨窗的大炕上躺下。


    陳曲水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陳桃他認識,正如武夷所說的,是個很細心的年輕人,沉默寡言,又能察顏觀色,以他的性格,做個貼身隨從再合適不過了。


    他能犯什麽事呢?


    不知道竇昭怎樣了?


    有段公義和陳曉風在她身邊,她應該很安全。


    那天的事真是驚悚,要不是小姐當機立斷,他們恐怕都會死在田莊吧?


    可惜,卻要嫁給魏廷瑜!


    那個沒腦子的,也不想他和宋墨不管是年紀還是身份都相差甚遠,那宋墨憑什麽禮賢下士的和他結交?


    要不要提醒一下魏廷瑜呢?


    田莊的事肯定不能告訴他,四小姐認識宋墨的事就得重新編個理由。可謊言就像個大雪球。會越滾越厚的。


    陳曲水嘆著氣,聽了一夜雨。


    第二天早上,雨勢小了很多。


    武夷笑著對他道:「我有事要去找文護衛。陳先生能不能放我一天的假?」


    陳曲水想到昨天晚上武夷和鬆蘿的對話,不聲色地笑道:「你去吧!我身邊有鬆蘿就行。」


    武夷謝了又謝。歡天喜地出了門。


    他直到中午才迴來,用過午膳,他再說出去找文護衛:「……或者出去有什麽事去了?」


    這位文護衛三十五、六歲的樣子。是個虯須客,沒有成過家,一個人住在英國公府東府那邊的群房。


    下午,武夷依舊沒有找到文護衛。


    曾五撐著把傘,陪著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過來。


    他向那男子介紹:「這院子裏隻有三個人。其中一位老者,是個落魄的秀才,是嚴先生的知己。被世子爺收留了,就住在這裏。另兩個服侍這秀才的小廝。一個叫武夷,原來頤誌堂的書房掃地,一個叫鬆蘿,原來頤誌堂裏照看花草。後來撥到這裏來院子,順利幫這陳秀才擔個吃食、奉個熱水什麽的,倒也能派上用場。」他說著,叫陳曲水:「喂,你過來,拜見常護衛,他老人家以後就是頤誌堂的護衛了,你們以後眼睛發亮點。」


    陳曲水驚駭萬分。


    在宋墨不在的時候,頤誌堂竟然要換護衛?


    出了什麽事?


    陳不敢流露半分。忙上前給那個堂護衛行禮。


    常護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在屋子裏轉了一圈。


    陳曲水心神震盪。


    這男子一雙大手像蒲扇似的,粗糙有力,戴了個拇指上戴了個玉板指。


    他在英國公麾下見過這樣的男子。


    他們都是射箭的高手。


    他出了房門,由曾五撐著傘在院子裏轉悠。


    常護衛停下來的地方,都是院子的要地。


    如果在那裏布置了弩弓。整個院子都在射程之類。


    陳曲水冷汗淋淳,強忍著才沒有露出異樣的神色。


    但等那個常護衛和曾五一走,他立刻叫了武夷來,道:「世子爺留下來了幾個護衛?你可知道他們這幾天都在幹什麽?」


    武夷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頤誌堂換護衛,怎麽能不通過世子爺?


    他雖然不知道陳曲水的來歷,但卻知道陳曲水是被拘禁在這裏的。


    能被世子爺這樣看重,想必也不是個簡單的人。


    出於慎重,他沒有告訴陳曲水宋墨留下了多少人,隻是告訴他:「幾個護衛我都沒有看見人影。」


    宋墨的去了遼東,宋墨的首位幕僚嚴朝卿去了濠州,身手最好的徐青留在了蔣家。頤誌堂防守空虛,陳桃還被關押了起來,其他的護衛也不見了蹤影……等宋墨迴來,頤誌堂早就落在他人之手……


    調虎離山,釜底抽薪。


    是皇上對付鎮守邊關的那些大將軍們慣用的手法。


    那對付宋墨的人又是誰呢?


    他腦子裏隱隱浮現一個人的身影,卻又讓他沒辦法相信。


    他為什麽要這樣呢?


    有什麽理由讓他這樣?


    陳曲水突然間感到自己的腦袋好像有點不好使似的。


    他不由對武夷道:「我想寫封信迴真定,你能不能幫我送出去?」


    陳曲水常會寫信去真定,都是由武夷幫送去驛郵的。


    武夷應「好」。


    自從世子爺答應陳曲水可以隨時寄信迴去之後,那些信都是嚴先生看過的。


    這次,嚴先生不在,他也可以幫著看看。


    陳曲水寫的都是些什麽院子時的花開了,今天國公府了護衛,麵目陌生,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認清楚之類家常裏短的話。


    但武夷的信沒有送出去,人卻被關押了起來。


    陳曲水吸了口涼氣。


    如果宋墨出了事,他住在宋墨的頤誌堂,會不會把竇四小姐牽扯進來?


    她一個女孩子,本來就不容易,如果因此而失去了竇長輩的歡心,她該怎麽辦?


    陳曲水咬了咬牙,低聲吩咐鬆蘿:「以我的經驗,這雨最遲半夜就會停下來,你能不能利用這雨天溜出府去——夫人去世,他們不是派人世子爺報信了嗎?世子爺肯定會從安定門進城,你到安定門外守著,想辦法截住世子爺,把家裏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


    鬆蘿臉繃得緊緊的,重重地點了點頭。


    外麵卻傳來一陣喧譁聲。


    「世子爺迴來了!世子爺迴來了!」


    那聲音如浪濤般一層層地在英國公府散開,擊打在陳曲水的上,讓他臉色一白,跌坐在了太師椅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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