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鰭淙的反應這麽激烈,有點兒出乎大家的意料。陸錚沒想到,就這麽痛斥兩句,他就撕心裂肺,悔恨難當,未免有點兒太誇張了。


    但實際上,黑鰭淙此刻的宣泄,完全是內心中早就無法承受的痛苦。反叛的那一刻,他隻是個熱血上頭,頭腦簡單的士卒,但多年來的所見所聞,以及眾多弟兄的無故失蹤。


    在他躺在冰川上的那一刻,他就徹底的改變了。


    而妙月和華陽子的出現,隻是點燃了導火索,引爆了他所有的悔恨和愧疚。


    這種如潮水般的悔恨徹底淹沒了他,以至於黑鰭淙仰天哭嚎一聲,舉起手掌,就要往頭上拍去,想以死贖罪。


    “攔住他!”


    陸錚一聲冷喝,華陽子果斷出手,手指點出一道氣芒,黑鰭淙的胳膊立即就軟塌塌的垂下去。


    黑鰭淙雙目含淚,嘶聲道:“王上,龍龜爺爺。我是個罪人啊,萬死難贖罪過之萬一啊。”


    華陽子陰沉著臉,站在他的麵前,毫不客氣的一巴掌摑在他的臉頰上,喝道:“黑鰭淙,你的死輕如鴻毛,永遠都會背著亂臣賊子的罵名,受萬世唾罵,受祖先擯棄。你的死,根本毫無意義!”


    黑鰭淙挨了一巴掌,嘴角淌著鮮血,表情失魂落魄。


    妙月適時道:“黑鰭淙,你既然知道自己罪惡滔天,難逃一死。至少說明你心中還有一絲良知。我們鮫人族,隻有戰死的勇士,沒有自裁的懦夫。”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懷中的藍色鱗片掏出來,丟在黑鰭淙的麵前,寒聲道:“這是我藍鰭一族的最美麗的鱗片,為什麽會在你的身上?”


    黑鰭淙怔怔的把鱗片捧在手中,眼前再次浮現那張稚嫩的小臉和飽含著無限眷戀的哀求。


    “請將帶走我的鱗片,埋入故鄉的曲明河之下,讓我的靈魂得到永恆的安寧。”


    黑鰭淙緩緩的搖著頭,癡癡的撫摸著鱗片,聲音嘶啞,涕淚橫流,眼中滿是自責:“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見他情緒不太穩定,陸錚微微衝著華陽子打了個眼色,示意威嚇的差不多,正是打破他心理防線的好機會。


    華陽子會意的點點頭,歎氣道:“曾經你們都是多麽單純懵懂的孩子,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對同胞充滿了熱愛,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唉……”


    他的惋惜和痛心並不是裝出來的,真切的發自內心。


    黑鰭淙神情恍惚的抬起頭,蠕動嘴唇:“龍龜爺爺……”


    “權力和欲望,腐蝕了人心。盲目和無知,誤導了方向。”華陽子輕輕的摸著他的腦袋,苦笑道:“孩子,人最可怕的不是犯了錯誤,而是沒有膽量承認錯誤,沒有勇氣修正錯誤。記得小時候,我給你們講過的一個故事嗎?”


    “大宋時有個叫做周處的年輕人,為人蠻橫強悍,任俠使氣,是當地一大禍害。義興的河中有條蛟龍,山上有隻白額虎,一起禍害百姓。義興的百姓稱他們是三大禍害,三害當中周處最為厲害。”


    “有人勸說周處去殺死猛虎和蛟龍,實際上是希望三個禍害相互拚殺後隻剩下一個。周處立即殺死了老虎,又下河斬殺蛟龍。蛟龍在水裏有時浮起有時沉沒,漂遊了幾十裏遠,周處始終同蛟龍一起搏鬥。經過了三天三夜,當地的百姓們都認為周處已經死了,輪流著對此表示慶賀。”


    “結果周處殺死了蛟龍從水中出來了。他聽說鄉裏人以為自己已死而對此慶賀的事情,才知道大家實際上也把自己當作一大禍害,因此,有了悔改的心意。”


    不得不說華陽子是個搞思想工作的好手,這個故事比較應景,還能觸動迴憶,連陸錚都忍不住為他點個讚。


    鮫人的記憶力都頗為不凡,更何況黑鰭淙還是華陽子的忠實聽眾,他抬起頭,孺慕看著兒時啟蒙的老人,下意識道:“於是周處,便到吳郡找到一位有修養的賢人請教,並感慨說:“自己想要改正錯誤,可是歲月已經荒廢了,怕終於沒有什麽成就。”


    賢人便告訴他:“古人珍視道義,認為‘朝聞道夕死可矣’,況且你的前途還是有希望的。再說人就怕立不下誌向,隻要能立誌,肯知錯就改,又何必擔憂汙名不能洗刷,好名聲不能傳揚呢?”


    故事講完,華陽子摸著胡須,微笑的望著他。


    黑鰭淙心裏的一根弦被撥動了,他像個得到父母原諒的孩子一般,燃起了一絲希望,垂下頭道:“龍龜爺爺,我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啊。”華陽子欣慰的點點頭:“黑鰭爭流被偽龍蠱惑,被欲望吞沒,也必然走向死亡。如今,你的生命重新握在你的手中,你是想自甘墮落,永遠逃避曾經犯下的罪行。還是想棄暗投明,做一次那浪子迴頭的周處?”


    “龍龜爺爺,我……我……”黑鰭淙羞慚的垂下頭:“求你教我。”


    華陽子點頭笑道:“孺子可教也。”


    妙月鬆了口氣,點頭道:“黑鰭淙,若想迴頭,為時不晚。如今有真龍現世,敖擎那等卑劣惡毒之偽龍,遲早要用鮮血償還鮫人一族。你既肯改,我便以鮫人女王的名義,給你一個悔改的機會。”


    “真龍……現世?”黑鰭淙霍然抬起頭來,目光落在陸錚身上,半信半疑。


    陸錚也算是久居上位了,麾下有鳳凰、白虎、玄武,又突破了飛龍在天的境界,氣度自然不凡,隻簡簡單單的坐在那裏,便如山嶽一般,巋然不動,威嚴十足。


    陸錚動用了雷音之術,聲音如滾滾奔雷般,灌在黑鰭淙的耳中:“黑鰭淙,鮫人一族世代是我南海龍君屬臣,黑鰭爭流,叛國弑君,罪不容贖,當受五雷轟頂,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你等為虎作倀,實屬幫兇。若非看在鮫人女王和華陽子的麵子上,你早就被龍雷劈為齏粉了。”


    好吧,說這麽一套文縐縐的話,連陸錚都覺得有點兒中二。但是,他不得不拿出南海龍君的架子來,先唬住他再說。


    黑鰭淙定定的看著陸錚,忽然響起黑石堡壘中傳唱的那首鮫人之歌。


    “端坐在親人的身邊,感受真正的平靜與安詳。


    唯一的神龍才是勝利的一方。


    偽龍,注定跨入無可挽迴的滅亡。”


    見他又變成癡癡傻傻的模樣,估計是今天受到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需要一點兒時間緩緩。不過至少進展的很順利,陸錚舒展一下手臂,對著妙月笑道:“妙月,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啊?”妙月有些驚訝:“龍哥哥……”


    “因為你才是鮫人女王啊。想怎麽處置,都由你決定。好了,退朝吧。”


    “啊,喔。”


    有華陽子在一邊幫襯著,正好鍛煉鍛煉妙月,也算是鮫人女王的成長。


    徑直離開甘霖殿,陸錚從冰海中現身。一直守在一邊的許誌高,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來迴轉悠,見他出來,連忙迎上來,急切道:“陛下,您總算出來了。”


    “怎麽了?”


    “天變,天變啊!”許誌高手指北極冰川方向,神態驚慌:“剛才我聽到北方傳來幾聲悶雷,隨之有巨大的冰裂聲響起。那天上的極光也跟著發生了變化,不知道北極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重大的變故。”


    陸錚舉目望去,果然看見幾座巨型冰山坍塌墜落,天上的極光變的越發的迷離絢爛起來。更加詭異的是,極光的後麵,似乎有一朵黑雲,正在不斷的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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