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居州在生意場上摸打滾爬之時,鄒阮雲的日子過得並不好。窮人得了富貴病鄒媽媽的病日積月累地治療著,房子由大變小,由小變無。病就得治,鄒阮雲不得不傾盡所有,最初打算接舟舟迴來的念頭也逐漸消磨掉。

    鄒媽媽臨死前,躺在床上,撐著最後一口氣,伸出瘦若骨柴的手,蠟黃的手皮上附著大塊大塊的老年斑,整隻手看上去因為消瘦因為歲月而皺巴巴的。顫巍巍地打到鄒阮雲的臉上,卻沒力氣收迴來,順著鄒阮雲的臉向下滑,咬著牙,聲音依舊微弱的幾不可聞,“阮雲,都、怪你……”話未說完,人已落氣。

    氣死爸爸,送走兒子,最終讓媽媽含恨而終……原本好好的一個家庭。

    鄒阮雲什麽都沒有了,沒有爸爸,沒有兒子,沒有媽媽……怪她,都怪她,全部都是她的錯,她開始精神恍惚,出現幻覺,時常自言自語。

    “爸,我對不起你,你別生氣……我知道錯了……”

    “媽,都怪我,都怪我。”

    “舟舟,舟舟……”

    鄒阮雲精神時好時壞,越來越傾向壞的時間多於好的時間,住在她舅舅已然成了累贅。她舅舅已近七十歲,有兒有女有孫子孫媳婦,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鄒阮雲一天兩天三天,仍舊這樣,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隔兩代,鄒阮雲在她舅舅家住近兩年,一家老小實在受不住她不是自殺就是胡言亂語,像個瘋婆子一樣。

    她舅舅逼不得已才讓孫子帶話給她鮮少人知曉的兒子鄒舟,也就是宋居州。

    話帶到不過兩天,宋居州就趕來。一間瓦房裏,黑咕隆咚的,鄒阮雲穿著一件灰色上衣,看不出來樣式的衣裳,坐在床上眼神呆滯地望著地麵,一望就是半天,一望就是一天,這還是好的情況。不好時,不是要跳樓,就是去撞牆、上吊,額頭脖子上都是自殘留下的傷。

    盡管舅姥爺家照料鄒阮雲兩年,但看自己媽媽這副模樣,宋居州無論如何都無法打心眼裏感謝他們的照顧,但如果沒有他們的收留,是不是不這樣更慘呢?宋居州不敢想象。

    鄒阮雲就這樣被宋居州帶迴家中。

    鄒阮雲對著嚴鬱說:“就是兩年前,我還處在混沌狀態,不記得那一天,我突然看到舟舟,他長那麽大了,長得這麽好,這麽好看這麽強壯,比我高那麽多……我總是自責,在他的成長中缺席那麽長時間,他一點不怪我,帶我到處去看病,將我送到醫院後,每天都來看我……”

    嚴鬱眼圈通紅地聽鄒阮雲說,難過哽在喉頭,沒辦法發聲。於是站起身來,去倒水,頭一低眼淚順著落下來,她又恨又氣又惱又心疼,恨宋建勇的渣,以旁觀者的身份氣鄒阮雲為何一直忍受,惱那個年代人的思維方式,心疼他們母子,嘩啦啦的水聲打斷她的心緒,她伸手抹一把眼淚,握著水杯,遞給鄒阮雲,剔除心裏的波濤洶湧,平心靜氣地說:“阿姨,那些都過去了,舟舟說,過去是虛幻,未來是未知,我們活的是現在。”宋居州有沒有說這話,嚴鬱已經不記得。

    鄒阮雲沉默不語。

    嚴鬱大膽設想說:“阿姨肯定誤會了,老太太是怪你把房子都賣了,隻為她治不好的病,她走後,剩下你一個人,沒房子住沒積蓄,該怎麽生活?你怪舟舟的出生拖累你嗎?你肯定不會怪是不是?老太太也不會。世上像宋建勇這樣的父親有幾個?大多的父母都是那麽愛子女。比如我媽媽,盡管她嘴上不饒人,時常碎碎念,怨我沒出息沒本事,可是平時就算是在發病時,也會護著我,待我與他人不同。這是本能。老太太真的沒有怪你。”

    鄒阮雲聽後,似有領悟,捂著臉慟哭。

    嚴鬱心裏更加難過。

    嚴鬱本想著一直陪著鄒阮雲到宋居州迴來,十點半時甄辛情緒低落地打電話過來。

    嚴鬱和鄒阮雲講一下情況,又交代保姆注意事項,看著也快到宋居州迴來的時間,給宋居州發個短信後,便不作停留去找甄辛。

    蔣山不在家嚴鬱才來的,開門的是蔣海,他告訴嚴鬱,甄辛在臥室。

    嚴鬱敲一聲門後,推開臥室的門,臥室窗簾緊閉,甄辛側著身子歪在床上。

    “甄辛。”嚴鬱輕喊一聲。

    床上的身動了動,轉過身來,有氣無力地說:“嚴鬱,你來了。”隨即坐起來。

    嚴鬱走到跟前,抬手欲拉窗簾,甄辛製止:“別拉。”仿佛一見光,她就無法去和嚴鬱說她心裏的苦悶一樣。

    嚴鬱收迴手,坐到床前,“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甄辛攏了攏長發,“沒事兒,身體挺好的,我就是怪悶的,好長時間沒見你了,想和你聊聊。”

    “聊什麽,你說吧。”嚴鬱說。

    “你和李年軍離婚時是怎麽想的?”甄辛突然問。

    嚴鬱沒立刻迴答。

    甄辛見狀,突然爬到另一個床頭,床頭櫃上放著的筆記本電台抱過來,打開,找

    一個視頻,打開指給嚴鬱看。

    視頻剛一播放,嚴鬱驚訝地立刻捂住嘴巴,一寸寸地轉過頭看甄辛。

    “拍攝時間是我結婚前一天晚上,我昨天無聊翻盤子才看到。蔣山他媽的怎麽就那麽惡心人,做就做了,還不是一個兩個人做,做完高清拍下來,收藏在電腦裏,變.態嗎?”

    嚴鬱再次將目光集中在跳動的畫麵上,饒是她結過婚,經人事,看到電腦上的畫麵,聽著此起彼伏的痛極快樂的呻.吟,還是忍不住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嘴巴。

    “你也想吐,是吧?”甄辛說:“從昨晚開始,我已經看8遍了!嚴鬱,如果你看到你老公的這些肮髒的東西,你會怎麽做?”

    嚴鬱覆著甄辛的手,將電腦合上。沒說話,她也不知道。

    嚴鬱從甄辛家走出來,蔣海很乖巧地送她到電梯口,並說:“阿姨慢走。”

    出了小區,太陽曬的嚴鬱腦袋發脹,一天接受到的訊息實在太多,她有點消化不了。看著擁堵的公路,耳邊汽笛聲不斷,高樓大廈矗立在喧囂中,她突然有點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了,渣男隨處可見,總以情為匕首,冠冕堂皇的入侵,兩袖清風地離開。

    “愛情”似乎成了男人皮帶上的潤滑劑,越是妥協,男人的褲子滑得越低。

    嚴鬱頭昏昏地尋一處樹蔭坐在長椅上,她本來想吃點飯,一迴想剛剛看到蔣山和其他女人男人們的畫麵,一點胃口也沒有。

    關於她對甄辛,不管說什麽都是隔靴抓癢,說多了反而不好。

    傍晚去上班,同易揚對稿子,和同事說笑話,同事老婆生個女孩,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說:“辛苦娃兒她媽了,我攢了半個月假,準備明天開始休,照顧我那口子。”

    嚴鬱忽然又覺得人間還是有愛,對啊,本來事情都是兩麵,天也有白天黑夜之分。

    下午下班後,嚴鬱加班到十點為一個專題節目做準備。

    剛出電台接到宋居州的電話。

    宋居州聲音很低,有點像喝大了,問:“會開車嗎?”

    “我有駕照。”嚴鬱實話實說。

    “過來接我。”

    嚴鬱到時,宋居州正坐在綠化帶旁的花壇上抽著煙,等著。

    嚴鬱坐到跟前時,宋居州隨手將煙按滅在地上,就近準確地將剩餘的半根煙扔進垃圾桶。

    “還好嗎?”嚴鬱在來時買瓶純淨

    水,遞給宋居州。

    宋居州接過來,咕嚕喝半瓶,指著左邊說:“車子在那,開過來。”

    嚴鬱緩緩地將車子停到宋居州跟前,額頭手心冒一層汗,有點緊張地對剛坐上副駕室座的宋居州說:“這是我拿到駕照後第一次開車。”說完還有點小興奮,“竟然是開這麽好的車。”

    宋居州頭昏昏的,沒聽太清楚她說什麽。

    車子平穩向前駛行,看起來還不錯。行到十字路口一頓,原本閉目休息的宋居州猛地睜開眼睛,望向嚴鬱。

    嚴鬱著急地說:“怎麽會熄火?”

    嚴鬱再次起動車子,行兩三分鍾後,再次熄火,宋居州不敢再閉目養神,側首盯著嚴鬱。“你會不會開車?”

    “你別盯著我,我緊張。”連續熄火兩三次,嚴鬱有點惱。

    宋居州緩緩轉過頭,目視前方,感覺迴家的路好遠。

    第四次熄火時,宋居州拉開車門準備下車:“下車吧,我們打車迴去。”

    “不行,我一定能把你送迴家。”嚴鬱堅持。

    宋居州轉頭看嚴鬱,嚴鬱有點像“癮”犯了似的,拉著宋居州的胳膊說:“你再讓我試一次。”

    “行。”宋居州拉上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監督嚴鬱開車。

    這次沒再熄火。

    進小區門口停下來刷卡時,宋居州不敢相信地望她。

    “怎麽了?”嚴鬱不明所以地問。

    “你闖兩個紅燈。”宋居州說。兩次看她闖過紅燈後,不敢發聲,唯恐一開口會讓車子失控,捏一把汗。

    嚴鬱愣一下,“闖了嗎?那沒事兒,我有分,可以扣我的分。”

    宋居州兩指揉著額頭說:“嚴鬱,你還沒有下節目吧,我肯定是請你來搞笑的。”

    見宋居州皺著眉頭,嚴鬱幹笑兩聲,尷尬地說:“紅綠燈一般都在頭頂上,我隻看路來著。你別生氣,罰款我來交,以後我肯定是不開車的,我保證,我不會再開車了。”嚴鬱好脾氣地順宋居州的逆毛。

    “哼。”宋居州頭偏到一邊。

    行至停車場時,嚴鬱說:“居州,你下車,我來停來。”

    宋居州看著車位旁邊車停的滿滿的,“你下車,我來。”

    嚴鬱剛一下車,隻聽“哧”的一聲,車子一個漂亮的甩尾,準確無誤地停在兩個車的中間,太帥了。

    宋居州一下,嚴鬱趕緊扶住他:“你車技這麽棒。”

    宋居州睨她一眼,伸臂摟著嚴鬱的脖子。“走吧,我們迴家。”

    “你別,我得迴我自己的家。”嚴鬱掙紮。

    “你必須得跟我迴家。”宋居州摟著嚴鬱強硬地說著往電梯走。

    “宋居州,不帶你這麽耍酒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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