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郇翔、小白,不該妄想……不該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愛,如今你救我一命,我便會盡全力將你醫好,兩不相欠……從此兩不欠……

    “喂藥都喂了半個時辰了,我看你這丫頭分明就是想偷懶!”窗外,傳來程青鬆的咆哮聲。

    訾槿驚得起身,卻不小心碰倒了藥碗。她手忙腳亂地扶好藥碗,迴頭看了一眼仍然沉睡的司寇郇翔,快速朝屋外跑去。

    許是這幾聲瓷器相碰的聲音驚擾了司寇郇翔,昏迷中的他輕輕蹙眉,蒲扇般的睫毛輕顫了兩下。

    “劈柴!燒飯!”程青鬆對著訾槿大吼一聲。

    訾槿撇撇嘴,嘴裏不知嘟囔著什麽,暗暗地拿白眼斜瞄著程青鬆。

    “是不是想他沒藥喝?”程青鬆看著訾槿的模樣,兇道。

    訾槿連忙拉住程青鬆的衣袖,抬眸間變了臉,獻媚地笑道:“師父莫著急,徒兒馬上去做。”什麽無法無天獨行散人,根本就是隻會威脅利誘的小人!

    程青鬆瞥了訾槿一眼,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轉身,大搖大擺地進了藥房。

    訾槿委委曲曲地走到樹墩旁,拿起那把最少有二十斤的大斧子,開始劈柴、生火、做飯。看著手上那厚厚的老繭,訾槿暗自垂淚,本來人就不怎麽好看,如今倒好,一雙手卻布滿了老繭,粗糙得跟老樹皮一樣!

    天色微晚,訾槿端著一碗米粥,一步三顫抖地走進竹屋,趴在桌上怎麽也不願意起來。趴了半天,訾槿拖著疲憊的腳步,點上油燈,然後微顫的手端起碗,輕吹著碗中的米粥,坐到了床邊:“今天要換傷藥,所以你要多吃點……”正在自說自話的訾槿抬眸撞上一對鑽石般絢美璀璨的眼眸。她怔在原地,望著那溫溫潤潤,清清澈澈,一如記憶中的那般的眼眸……

    他銀色的發絲微亂,玉容滲汗,身上的衣衫因長期臥床早已淩亂。默默地凝視著訾槿的臉,良久,他的唇輕輕地翹起一邊,淺淡而又無暇的笑容,似驚鴻掠影般震人心魄:“小紫……”

    訾槿心口頓時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呆呆望著他那夢中出現過千萬次的笑靨。一時間,不知身在何方……她摒住唿吸,胸口悶疼悶疼的,隻敢就那麽望著,就那麽望著……也好。

    那墨玉般溫潤的眸子逐漸升起霧氣,眸中飽含多少思念與委曲。他緊緊地盯著訾槿,良久:“我想小紫……很想……小紫心狠……不要我……”聲音沙啞哽咽,不成語調。

    眼,澀澀的、酸酸的,訾槿一瞬不轉地凝視著眼前的人,顫聲道:“小……小白……”

    小白看著訾槿無動於衷的模樣,一點點地垂下眼眸:“小紫,還是……不喜歡,是嗎?……”

    訾槿恍入夢境,她極緩慢地伸出手去,一點點地撫摸著小白的臉。手指輕顫不止,一遍又一遍撫過他的額、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忍了許久的淚,順著眼角無聲地滑落:“小白你……迴來了……”

    小白乖順地任由訾槿撫摸,抬眸望著訾槿的臉,眸中本已逐漸散去的霧氣,再次彌漫起來,喜悅的漣漪在眸底輕然蕩開:“小紫我……想你了……你別不要……我了……很難過……”

    訾槿的淚一直不停地流著,她小心地伏在他的肩頭,無聲地抽泣著,一遍遍地叫著那魂牽夢繞的名字,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眷戀、太多的情感,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

    “小紫不哭……我,難受……”小白眸中滿是慌忙,卻不知該如何安撫。

    訾槿心中猛地一驚,佯裝鎮定地坐起身來,不再抬眸,低聲道:“喝點粥吧,一會身上的傷口還要換藥。”低垂的臉上讓人看不出無半的情緒。

    看著垂眸的訾槿,小白感覺胸口悶得厲害:“小……小紫,你……我……你生氣?為什麽?……我我……”

    訾槿不再說話,將湯匙遞到小白的唇邊。小白眸中滿是惶恐,不敢再多說,愣愣地張開了嘴,一口口地喝著訾槿送過來的粥。

    待一碗粥下去,訾槿緩緩抬眸,眸中已沒有半分情緒:“一會換藥,許是有些疼。”她站起身來,單手環住小白的脖頸,扶著他側過身來。小白盡力地配合著訾槿的動作,一點點地翻身。若動作稍大了一點,他便會皺起眉頭,死死地抿著唇,卻不敢呻吟出聲。

    小白忍痛的模樣,似是在訾槿千瘡百孔的心上又捅了一刀,撕心裂肺。她強定住心神,目不斜視地解著小白的衣扣,隻是那手上的動作越發的輕柔。

    小白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訾槿,一點點地紅了眼眶,張了張嘴:“小紫……為什麽……你不想我,是嗎?”聲音中壓抑不住的哽咽。

    聽到此話,訾槿的手輕抖了一下,深吸氣壓抑著心中的劇痛,解開了小白身上的繃帶。小白疼得輕哼了一聲,當看見訾槿越來越白的臉上時,卻生生地壓住這疼唿聲。

    訾槿轉身拿藥,生生壓住眼中的淚水,轉過身來,極細致地給傷口上藥,換下紗帶

    。一切弄妥,兩人均是滿頭大汗。訾槿用衣袖仔細地拭去小白額間的汗水,緩緩地起身:“莫亂動……”

    小白愣愣地望著訾槿轉身欲走開的身影,想也不想,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襟:“小紫……別,這樣……我,我疼,喘不了氣了……你要我,怎麽……才……”

    訾槿微微皺眉,迴眸看到小白強忍著眼淚,因為疼痛慘白慘白的唇微微地哆嗦著。訾槿不敢再動,轉身坐了迴去,扶著小白讓他躺好:“小心傷口。”

    小白反手抓住了訾槿的手,雙眸通紅通紅的:“小紫,我我……你,別走……我想你,想了,……很疼,想……別走……你說,你說……要怎麽……我不敢,不敢……”

    霎時,那奔湧的眼淚再也壓製不住,眼淚一顆顆地滑落。她一點點地伸出手,一遍遍地摩擦著小白的臉:“小白……疼嗎?”

    小白驚慌地看著訾槿的淚眼,搖頭連連:“不,不不……”

    訾槿將臉貼到小白的臉上,無聲地流著淚:“小白,你知道你多壞嗎?……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一直等一直等,可你卻不迴來,一直都不迴來……當我決定不再等你,再不見你的時候,你為何偏偏這個時候迴來了呢?……你可知道,如今,我們……已經迴不去了,我們再也迴不去了……”

    明明兩人貼的那麽近那麽近,訾槿的心卻像被人生生地剜了一塊,空落落的。訾槿似是無知覺一般輕輕蹭著小白的臉,仿佛想要吸取更多的溫暖。

    聽到這般沒有悲喜的話語,瞬時,小白的心中溢滿了恐懼。他墨玉般溫潤的眸中滿是焦急與驚慌:“不,不會……小紫在,我在……不會,不會……小紫你別,別這樣,我我……我我……呃……”胸口猛然而來的一陣陣燎熱的劇痛,讓小白呻吟出聲。

    “你個笨蛋!哭什麽哭,看他傷勢不夠重嗎?若是急氣攻心,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一直站在窗外的程青鬆再也沉不住氣了,大聲嚷嚷完,拂袖走了。

    訾槿瞬時白了臉,連忙起身,斂住淚水,驚魂不定地看著小白慘白的臉色,急忙將臉上的淚水擦拭幹淨。訾槿努力壓抑著聲音中的顫抖,看著旁邊已放溫的湯藥:“……小白,先喝藥好嗎?”

    “嗯。”小白見訾槿不哭了,咬著唇忍著胸口的劇痛,慢慢地平複唿吸,遮掩住眸中的心慌和焦急,露出有點討好的笑容,乖順地應道。

    小白一瞬不轉地凝視著訾槿的臉,極度配合地將湯藥全部吃下。他忍著強

    烈的睏意,不敢閉眼,就那麽緊緊地盯著訾槿的一舉一動,不敢說話。

    訾槿垂眸,轉身將碗放在桌上,再轉身看著小白忍困的委曲樣,心中揪著疼。她勉強地笑笑,一下下地拍著小白,柔聲道:“睡吧,我不走。”

    小白迷迷糊糊地看著訾槿,終是抵不過那強烈的睏意,緩緩地閉上雙眸:“小紫……”

    “放心,我不走,答應小白,不走。”訾槿默默地凝視著小白的睡顏,一下下地輕拍著他,另隻手一遍遍地輕輕地摩擦著小白的眼、眉、臉、唇,像是怎麽也不夠……怎麽也不夠。

    小白……

    “死丫頭!又想偷懶!今日的二十桶水挑了嗎?!”正待訾槿黯然心傷的時候,程青鬆再次站在窗口,低聲喝道。

    訾槿微微一怔,再也沒有心思去黯淡了,隨即苦下了臉,不舍地看了小白一眼,耷拉著腦袋一點點地朝門外挪去,嘟囔著:“昨日挑的不還沒用完嗎?”

    正欲離去的程青鬆,轉過身來,大聲吼道:“那他今天吃了藥,明天就不用吃了!”

    訾槿一把拉住轉身便要離開的程青鬆,賠著笑臉:“別別……師父我去,我現在就去還不行嗎?”

    程青鬆盯著訾槿跌跌撞撞地出了門,拈起雪白的胡子嘴角泛起不明的笑容。他轉過臉,透著窗戶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小白,眼中精光四射。

    挑完水迴來的訾槿,進門便見程青鬆摸著小白的脈搏,不住地點頭。

    “師父,他恢複得怎樣?”訾槿氣息略有不穩地站在程青鬆身邊看著小白,輕聲問道。

    “那你來摸摸他的脈。”程青鬆抬手起身,讓訾槿坐下。

    訾槿不安地坐到床邊,按住了小白的脈搏,閉目了一會,眼底閃過一絲喜色。

    “摸出來了嗎?”程青鬆問道。

    訾槿滿臉喜色,看向程青鬆:“脈穩了不少,想來不會再有性命之危,內息還是很弱。”

    程青鬆拈著胡子,一副神氣活現的模樣:“他是為師從鬼門關裏搶出來的,若換了第二個人醫他,他早是死人了,內息弱也是應當的,看樣子明天要加點滋補的藥才行……你今日就別守著他了,早些睡吧。別忘記把自己的藥喝了……明日為師要交待你,做點別的事。”

    訾槿狐疑地盯著程青鬆:“噢……呃?……師父是何意?”

    “沒事,沒事,他命保住了,人也醒了,我自是該傳授

    徒兒點武藝了,省得行走江湖讓你這丫頭丟了我無法無天獨行散人的臉。”

    放下了多日的擔憂,訾槿心中滿是輕鬆。她雙眼冒光,滿是崇拜地望著燈光下的程青鬆:“能天下無敵不?可有輕功?”

    程青鬆得意地拈著胡子:“嗬嗬……隻要你能盡得為師的真傳,這江湖再難逢敵手。”

    訾槿傻氣地望著程青鬆,一時間想入非非,東方不敗啊東方不敗……

    程青鬆看著訾槿欣喜若狂癡傻的樣,臉上掛著一絲陰謀得逞的笑容:你且先美會吧,吃苦的日子在後頭呢……

    第二日天未亮,訾槿在程青鬆的咆哮聲中起床,拖著迷迷糊糊的身子,劈柴劈柴再劈柴,待劈到日上三杆後,生火熬粥煎藥。飯畢,訾槿正欲給小白喂飯喂藥之時,藥碗粥碗卻被程青鬆搶了過去。程青鬆一本醫書塞了進去,取消了訾槿喂藥喂飯的工作,他作為代勞。

    訾槿大怒,正欲反抗,卻對上程青鬆若敢反抗便讓他沒藥喝的嘴臉。訾槿瞬時泄了氣,悄然地躲在窗口偷偷看著小白喝藥喝粥。小白醒來時總是不住地朝門口看,似乎在找著什麽,可看著程青鬆兇神惡煞的模樣,又不敢多問。那臉上又是擔憂又是焦急的模樣讓訾槿的心如刀絞,幾欲落淚,最後終是不敢看下去,拿起醫書一步三停頓地朝竹林走去。

    中午未到,程青鬆將兩隻木桶扔給了訾槿,挑水挑水再挑水,待挑到二十擔後,生火熬粥。而後訾槿正欲朝小白屋裏端,半路卻殺出來了程青鬆,搶走飯碗,扔下兩個沙袋,讓訾槿綁上,繞竹林十圈跑。

    訾槿目瞪口呆地看著原處一望無際的竹林,這十圈下來,人也不必活了吧:“那個……師父我我……自小體質贏弱……是否……還有小白他……”

    程青鬆眯著豆大的小眼:“贏弱?不算你這些個日子吃的那些個藥材,就說你自小到大,吃的那些個藥材,你知道能救活多少人嗎?!他什麽什麽他……不跑是吧?……那他……”

    “跑!怎麽不跑!累死也要跑!”訾槿快速地綁上沙袋,朝小白的屋子看了一眼,迅速地朝竹林跑去,“師父!”待看到程青鬆正欲進去,訾槿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程青鬆迴頭:“怎麽?”

    訾槿看著程青鬆,半晌艱難地開口道:“……告訴小白……我還在。”

    “知道了,知道了。”程青鬆不耐地揮了揮袖子,遮掩著眸中的不忍,快步走了進去。

    傍晚,訾

    槿奄奄一息地迴到竹屋,手腳顫抖地生火熬粥煎藥,待到一切弄起,雙手連端碗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睜睜地看著程青鬆將飯碗藥碗端走。飯畢,訾槿多少恢複了點力氣,一步三顫抖地朝小白房間走去,卻發現那房間早已被上了鎖。

    程青鬆一臉奸笑地說道:“他睡了。”

    訾槿咬牙切齒滿眼淚光。看著程青鬆揚長而去,訾槿連忙手腳哆嗦,顫巍巍地趴到小白的窗口,透著明亮的月光看看他的睡顏。他似是睡得不那麽安穩,眉頭緊緊地鎖著,睫毛上仿佛還沾染著未幹的淚痕。

    看到這般場景,訾槿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擰了一把一樣。小白傷得那麽重,見不到自己一定不安極了,他一定怕自己生氣,所以不敢說也不敢問。中午時,自己在屋外和師父說話,本來是想讓他聽見,讓他知道自己在。他一定亂想了,一定以為自己不想見他,所以才不來看他。他難過、他不安、他惶恐,卻怕自己得知後生氣,所以一直忍著,乖乖地喝藥吃飯,等到沒人的時候才敢難過,才敢哭……

    小白,小白,你為何總是能讓我心疼、讓我不舍、讓我放不下……

    如此反覆,不知過了多少個時日。某個陽光燦爛的早晨,訾槿正將柴當成程青鬆,劈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乖徒兒,今日起你以後不必再燒火做飯了。”

    聽到此話,訾槿大喜過望,反射性地迴頭,身形卻定在原處。

    晨光下,一人銀發披散,稀世的容顏美如夢幻,薄如羽扇的睫毛輕輕揚起,墨玉般溫潤的眸中,滿是心疼和喜悅,瑩粉色的唇緊緊地抿著,依門而站,靜靜地與訾槿對視著,良久:“小紫……”

    瞬時,訾槿紅了眼眶,突然又想起程青鬆那日的話,連忙別過臉去,不敢讓小白看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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