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樂:會嗎?

    西樂妖媚地眨了眨眼,嬌笑道:“就知小槿槿放不下那絕色的小宮女。今日是琳妃的壽辰,三皇子這會定是去了素染宮,我們一同前去看看如何?”

    訾槿心中矛盾萬分,沉思了半晌,方才點了點頭。

    初春的風景,別的宮中早已繁華似錦,但素染宮中依如記憶中一般四處雜草,淒涼蕭瑟。

    西樂小心地拉住訾槿,未發出半分聲響。俯身在一個窗外,兩人同時望著窗內的情形。

    坐於銅鏡前的琳妃,皮膚一如從前那般白皙,眉宇之間少了許多憂愁,唇色朱櫻一點,鵝蛋小臉上一雙漆黑的眼眸閃閃發亮,怎麽看也不像是個年近三十的婦人。

    君赤精致的眸中一片溫順,他嘴角含著最乖巧的笑容,仔細地幫琳妃梳理著那一頭青發。

    “好些個日子沒見到母妃了,母妃可有想念孩兒?”君赤柔聲問道,眸中滿滿的喜悅。

    琳妃也是滿眸的喜悅,微微笑道:“母妃還以為你今日不會過來了。”

    “母妃的生辰,孩兒怎會忘記?”君赤靈巧地替琳妃挽了個發髻,將一支珠簪嵌上,繼續說道:“母妃配上這珠花,好看得緊……母妃要將自己裝扮得出眾一點才行,過不了多久父皇定會來這素染宮看望母妃。”

    “真的?……”琳妃猛地迴頭,望著自己越發英挺的兒子,驚喜地問道。

    君赤含笑地點了點頭:“過幾日,訾吟風便會凱旋而歸,這些年咱們下在訾家的籌碼便可收迴。訾槿現下對孩兒信任萬分,若是能得到訾吟風的支持,孩兒也能同太子與君安爭上一爭……”

    “二殿下是訾吟風未來的女婿,他會真心支持我兒嗎?”

    “訾槿在訾吟風眼中勝過那兩個女兒千百倍,孩兒現下能立足宮中,全靠訾吟風朝中黨派的支持……”

    訾槿嘴唇微微顫抖著,雙眸通紅一片,手緊緊地攥住了指甲嵌入血肉中仍不自知。她撇開西樂小心翼翼地朝素染宮外門走去,剛到門口就飛奔離去。

    西樂不動聲色地目送訾槿的遠去,迴過臉來,滿眸的笑意看了屋內的相擁的母子,嘴角揚起了妖嬈異常的笑容。

    仿佛被人追殺一般,訾槿低下頭毫無目地奔跑著,眸中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清澈的眸子精致的臉龐是何其無辜?為何?

    冬日中滿是鞭痕發抖的身軀是何等

    的溫軟?為何?

    “……這世上也惟有你願真心待我了。”那時顫抖慌亂?為何?

    曾以為自己將宮中僅剩的純良珍藏,卻不知純潔的白蓮之下的藕根早已布滿淤泥。

    付出所有的疼愛與憐惜得到的卻是利用和算計?為何?為何?

    這一切都是為何?這一切都是為何?!

    君赤你,終是,未逃開宮的魔咒。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訾槿感覺離素染宮已經很遠很遠很遠,才敢停了下來坐到路邊……

    夕陽西下,訾槿呆呆地坐在陌生的花圃之中,看著遠處開得璀璨無比的迎春花,透明漆黑的眸中透露出無盡的悲涼和哀傷。

    傍晚,溫煦的春風變得陰冷陰冷,訾槿抱住自己蜷縮一團瑟瑟地發抖。淚早已幹澀,臉被風吹得生疼生疼,但有個地方卻比臉還要疼上千萬倍。

    “你是何人……何人呃?”一個醉熏熏的宮裝少女,手提酒壺歪著腦袋打量著訾槿,趾高氣昂地喝道:“大膽奴才!為何你看著比我還要難過……難過?”

    訾槿緩緩地抬眸,瞟了一眼一身宮裝的少女:宮中何時出了如此不羈的女子?

    少女傻笑了一下,上前兩步捉住了訾槿的手:“同為天涯傷心人,走!陪我喝。”

    訾槿驚異地看著被少女抓住不放的手,呆滯地轉眸卻對上了少女憨態可掬的一笑。訾槿愣愣地在原地良久,她突然轉臉對少女笑了一下,毫不顧忌地起身與其離去:同為天涯傷心人,相逢不如不相識。

    少女身著宮中嬪妃正裝,卻隻有十六七歲。雖是微有醉態發髻稍有淩亂,但也可看出女子今日確是精心裝扮,畫黛描眉,鬢間金釵,耳邊還有一朵不知名的嬌豔的鮮花。

    少女本屬清秀佳人小家碧玉之類,如此的裝扮給人畫蛇添足的感覺。但她的笑臉卻是美好無比,沒有陰謀,沒有算計,沒有目的,嬌憨得讓人疼惜。

    少女將訾槿帶到不遠處的比較偏僻的花圃中,地上隨處可見散亂的空酒壺,還有幾瓶排列整齊未開封的桂花釀。

    女子坐在地上,看訾槿依然傻站著,猛地將訾槿拉了下來。訾槿毫無形象地跌坐在地上。

    少女吟吟笑出了聲音,她將一壺酒遞給了訾槿,附耳悄聲說道:“噓,小聲點,若是讓人聽見了就不好了,這些都是我……我偷拿出來的。”

    訾槿看了一眼那嬌憨可人的少女,望著手中的

    酒壺,突然開心得很想大笑:曾經的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歲月,曾經能與人暢飲淋漓酩酊大醉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再複返。何時開始生活已縮頭縮尾埋沒真心?為何如此了,卻依然未能逃脫成為棋子的命運?

    訾槿迴頭對那少女微微笑了一下,抓起酒壺,昂頭痛飲起來,直到一壺酒去了一半,方才放下酒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不是嗎?

    烈酒將訾槿的雙眸燒得通紅,眼中閃爍水光。

    少女歪著頭,湊到訾槿的眼前:“好……好酒吧?你放心地喝吧,若你主子……主子怪罪下來萬事有我……我擔著……”

    訾槿輕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繼續地大口喝著酒:為何這酒如此的烈?燒得人眼淚止不住地流?

    “你還難過嗎?呃……”少女傻傻地望著淚流滿麵的訾槿,眉頭也輕輕地皺了起來。

    訾槿不敢與少女對視,索性躺了下來,與殘陽對飲。

    “我也很……很難過,他從不願多看我一眼……從不……”少女抱著酒壺癡癡地望著遠處,雙眸毫無焦距,“我知他娶我是迫不得已,若我能選……我寧願……寧願是個沒家世卻能得到他真心疼愛的女子。我雖不是處處比她強,但她也有不如我地方,為何他的眼中就隻有她?”

    訾槿又狠狠地喝了一口,對少女寬慰地一笑:若可以衡量,那就不叫愛了。

    “若我不是我……若他不是他該有多好?若我們隻是一對平凡夫妻多好?他如此高傲又怎會允許自己喜歡上……被迫娶的女子呢?他如今還需我父的支持,若有一天……一天……那時他會怎樣對我呢?……你看看我……看看我,是我不美嗎?我比不上那女子嗎?……可是我對他是真心的……真心的,不是因為他的身份,不是因為他的尊貴,因為他就是他啊……”

    少女狠狠地灌了一口催人心腸的烈酒,盈盈俏笑:“我十歲那年便見過他,後來每年我總是想著各種理由進宮……遠遠地偷偷地見他……當我知道我的未來夫婿就是他時,我以為……我以為自己便是這天下最幸福的人……可如今……如今我隻是想讓他多看我一眼……一眼便好了……我累了……真的累了,活著真累……活著……活著真累……”

    訾槿坐起了身,輕輕地擦拭著少女那苦澀的眼淚,眼中閃過疼痛和憐惜:皇宮之中能容下真情嗎?若愛得如此心痛那便去爭取吧。

    眼前,淚流滿麵的少女,容顏憔悴,明媚的雙眼中布滿傷痛

    與絕望。

    人生若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君赤,不是你變了,你隻是想活著。得到寵愛的人才能好好地活著,是嗎?

    “嗬……嗬,如今那人又有了他的骨肉,我……我該如何呢?如何呢?”少女狠狠地灌著那讓人心碎的烈酒,年輕的眸中閃爍著哀絕,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指著四周,“這裏好冷……好冷……冷得讓人不能喘息……冷得讓人快窒息了……你知道嗎?”

    少女緩緩地坐到訾槿身邊,清澈的眼眸,焦急地詢問著答案。

    訾槿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她拿起酒壺碰了碰少女的酒壺,微微地點了點頭:很冷很冷……

    少女突然傻笑了一下,歪著頭看著訾槿:“他看不到我的好……他看不到我的好……是他不好……我們……不醉不休。”

    訾槿拿起酒壺灌了一大口:是,他看不到我對他的好,是他不好,我們不醉不休。

    夜幕降臨,君凜臉色不善地走進朝陽宮,貼身太監小五迅速地迎了上來。

    “殿下大喜啊!”小五喜滋滋地說道。

    “何喜之有?”君凜並未放慢腳步,不經意地問道。

    “今日落美人在禦花園中碰見了太子妃與韻染側妃,不知發生了何事,落美人暈了過去。奴才們不敢怠慢就請了禦醫,禦醫說娘娘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君凜一驚,猛地停住了腳步,狠狠地瞪了小五一眼,轉身便直奔“流落閣”。

    小五不明所以,惟有緊緊跟了上來,他欲言又止良久方才說道:“側妃娘娘從聽聞此事以後便在西芫花圃喝酒……”

    “此事父皇可知道?”君凜突然停住了腳步,抬眸沉聲問道,臉上是陰冷一片。

    “落美人說,等殿下迴來後親自告訴殿下,所以小的還未讓禦醫稟報。”

    君凜聽罷疾步朝“流落閣”走去,袍袖之下雙手已握成了拳。

    “殿下,側妃娘娘已在西芫花圃喝了兩個時辰,期間小的去勸了一次,不想卻看見……”小五抬起頭偷偷地看了君凜一眼。

    “接著說!”君凜語氣之中飽含驚天的怒氣,此時已然入了“流落閣”。

    “小的看見娘娘同訾家公子勾肩搭背,喝得爛醉……”小五話未說完。

    君凜驟然一驚,想也未想便已返迴,直接朝西芫花圃方向疾步走去。

    小五小跑著,方才跟上了君凜的腳步:“不知為何二人喝著就相對流淚,神色悲傷異常,不知是否有何隱情……”

    走進西芫花圃,君凜一眼便看到韻染與訾槿二人醉眼蒙朧地望著天上的明月。

    韻染似是感到有人,搖搖晃晃地起了身,見到來人是君凜,清秀的眸中閃過驚喜,她步履蹣跚地快步上前:“臣妾……太子安……”

    訾槿不經意地抬起頭來,醉眼蒙朧一片,仿若無事一般又看向高掛的明月。

    “將側妃送迴宮中,你們都退下。”君凜掃了一眼二人說道,聲音無半點起伏,讓人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韻染滿是欣喜地上前兩步,聽到君凜的話後又退了兩步,終是不甘地說了句:“臣……妾告退……”

    訾槿轉身傻笑,對韻染的背影揮了揮手,又看看早已漆黑一片的的天空,方才搖搖晃晃起了身。

    未走兩步卻被人擋了去路,訾槿搖晃著退了兩步,那人慌張地伸出手,輕扶著訾槿。

    訾槿微微抬眸,月光下君赤那張精致的臉龐如此清晰,眼神滿是動容與心疼。那擔心的模樣如此清澈,如此地不遮掩。

    訾槿緩緩地伸手,輕輕地觸摸著君赤精致的臉龐,眼中閃過水光,眸中滿滿的疼痛與傷悲:君赤,為何你忍心將我欺騙至此?

    君凜恐慌地將訾槿擁到懷中,手微微地顫抖著,溫柔地擦拭著訾槿的淚水:“為何如此難過?誰惹了你?”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和心疼。

    訾槿醉眼蒙朧地分明看到,君赤如水般溫情的眸子裏,透露出的濃濃的關心。訾槿突然傷心異常:這時……這時也是在騙我嗎?

    “莫哭,莫哭,誰惹了你,是那側妃同你亂說了嗎?你莫要相信她們,我答應過你不會讓她們誕下子嗣,便會做到。”訾槿無助的模樣讓君凜徹底慌了神,“你若是怪我常去‘流落閣’,我以後不去便是,莫哭了,你莫要再哭了。”

    訾槿抬起頭凝視著眼前的人那清澈誠懇的眼眸:莫要相信她們……莫要相信她們……

    訾槿安心地窩在眼前的人,沉沉地睡去……

    君凜小心用披風緊緊地將訾槿包裹在懷中,撫摸著她的長發,滿眸的柔情與心疼。他凝視著訾槿的睡顏,坐在原處良久良久……

    訾槿頭疼欲裂地醒來,看到太平軒內熟悉的幔帳和檀木床。她轉過臉來,入眼的是君赤關切的神情。

    訾槿無聲地歎了口氣,閉了閉眸子,然後睜開,對君赤歪頭一笑。

    “怎一個人跑去朝陽宮中喝酒?”君赤如水般柔和的眸中,滿滿的擔憂之色。

    “這幾日著實急壞了三殿下。”喜寶神情憔悴站在一旁,哀怨地補充道。

    訾槿微微一愣:朝陽宮喝酒?怪不得那地方如此陌生,原是不知不覺跑去了朝陽宮。

    “已睡了三日了,還不快起身嗎?”魚落沉著臉端著藥碗,佯裝惱怒地瞪著訾槿說道。

    訾槿又是一愣:明是睡了一大覺,怎麽就過了三日?

    “禦醫說你體質特殊不勝酒力,多睡一會也屬正常。”君赤對訾槿安慰地笑笑,從床邊起了身讓魚落坐下。

    魚落輕輕地吹著手中的湯,杏仁般的眸中滿是怒氣和無奈:“喝點醒酒湯吧,以後莫要再胡鬧了。若是真想喝酒在太平軒內喝便是,何必跑到朝陽宮喝。那晚眾人尋不到你,三殿下都急紅了眼,就連西樂公主那樣滿不在乎的性格都真真地著了急,你就不能讓人省點心?”

    訾槿一邊聽著一點老實地點著頭,大口大口喝著醒酒湯,苦得呲牙咧嘴,卻不再朝君赤露出求救的表情。

    君赤嘴角沁著淡淡的笑容,滿意地看著訾槿乖巧地喝湯。

    魚落見訾槿認錯態度良好,臉色也漸漸地好轉了,動作溫柔了不少。

    君赤目不轉睛地盯著訾槿將湯喝完,抬手想像平日那般揉揉訾槿的頭發,不想訾槿卻反射性地挪開了。

    君赤微愣了一下才說道:“今日老太傅進宮要考考眾人,這會怕是該到了。你若是感到不舒服便再躺會吧,我去去就迴。”

    訾槿不敢抬眸,隨便地對君赤揮了揮手。

    君赤瞳孔暗了暗又暗,嘴角的笑容有點僵硬,看了訾槿一眼方才離去。

    魚落收拾了手中的空碗與君赤一同走了出去。

    訾槿輕舒了一口氣想起身,卻有點暈眩,喜寶連忙上前攙扶。

    “說也奇怪,主子在朝陽宮醉酒,按道理太子殿下定不會饒過主子,沒想到倒是派人將主子平安地送了迴來。”喜寶自顧自地說道。

    訾槿豎起耳朵聽著,側臉看向喜寶:是嗎?

    “定是朝陽宮當時就出了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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