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十三島水寨位於鬆江府和寧波府海上。

    五島屬鬆江府管轄,八島在寧波府治下。

    水寨為當年老義士龍飛所建。老義士已作古,水寨便交與六兒三女,因無男女偏見,三個女兒更是不輸於男子,兄弟姐妹九人便被江湖人稱為龍九子。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此龍九子雖都有俠肝義膽,亦各有其殊。

    老大龍天德,字尚德,水寨大寨主。已年逾半百,龍老義士原配夫人梁氏所生。從小與父母在中原武林奔走長大,為人內斂不外張,待人忠厚而謙和,好山水崇雲遊。自妻亡後,便將事務交與兒子,出外遊訪名山靈水去了。

    一兒一女,兒子龍豪德既為少寨主又是一族之長,統管十三島;女兒龍謹德遠嫁一晉地商人。

    還有一十多歲的小孫女,甚是古靈淘氣。

    老二龍天義,字尚義,水寨二寨主。龍老義士三夫人金氏所生。精於水技,行走江湖喜善好施,卻有些煩理世事,偏以泛孤舟闖險浪為趣。掌水寨漁獵。

    妻皇甫氏乃方國珍軍師之後,精於機關埋伏、迷陣圈套。

    獨子龍翔義,字雲翼,如其父般俠義為善,隨大伯雲遊於四野拜八方之師。

    老三龍慕雲,字傾娥。龍天義同母妹。天生內向,謹言慎行,長於觀察。後遁入空門,在島上庵中出家為尼,法號無娥。

    曾有訂立婚約之夫郝湛,被梁老夫人收為義子,水寨三寨主。武藝不濟,用一對劈石大斧,貌若兇神惡煞,心卻善良可鑒。嫉惡如仇,衝動魯莽,比跛腳愣三爺還愣的又一個愣三爺。

    老四龍辰文,字明遠,水寨四寨主。龍老義士二夫人所生雙生兄弟之兄。膽略過人,智勇多謀。掌賬目並來往生意。

    妻沉禦,沉風鏢局沉敕之妹。擅醫藥,仁義大方。

    老五龍辰武,字彰遠,水寨五寨主。龍老義士二夫人所生雙生兄弟之弟。膽識過人,狡黠多辨。沉穩不足,鬼主意卻多,相比冷兵器更善火器炸藥,若沒有兄長龍辰文管束大可能炸沉了十三島。掌水寨防備。

    妻蘇鴛,安成公主外孫女。頗有嬌蘭氣質,然體弱多病。

    有同胞雙生二子,不過十一二歲,具頑皮淘氣,勇猛膽識都過同齡人,機靈得大人都頭痛。

    長子龍翔麒,字雲逍。過繼與龍辰文為子。

    次子龍翔麟,字雲遙。比哥哥更為淘氣難束。

    老六龍羨月,字皎盈,水寨六寨主。龍天義、龍慕雲同母妹。曾與秦獨英三次較量輕功,從登州城到揚州城卻三次都是輸不過幾個時辰。若少些大小姐脾氣也算是一鐵骨錚錚女俠客。掌規矩條例。

    夫宋衡瑾,字君瑜。登州府無色莊老莊主幼子,入贅龍家。一柄唯君子可用的玉劍“修竹”,名震江湖。

    有一幼女尚不滿七歲。

    老七龍七月,字夕秋,水寨七寨主。龍老義士四夫人白氏所生,因母懷孕七個月就將他生下,又是生於七夕,故名七月字夕秋。雖然龍家個個都擅輕功水技,但龍七月輕功尤為精湛,已到飛空不留影境界。未滿二十之齡便出外闖蕩江湖,以龍七之名仗義疏財、打抱不平,卻心陰狠手毒辣、狂妄不羈難容他人,隻可稱為義難以稱俠。這種心高氣傲又有些本領之人,很容易成為江湖禍患,兄長雖多卻無人能將他管束住。然而三年前突然返迴十三島水寨,性情大變,從此之後便守在水寨不問中原江湖事。住在最為偏僻險惡的外島,治島甚嚴,掌水寨刑罰。

    老八龍惜霞,字清斌。龍七月同母妹。鳧、遊、潛、漂,水中功夫無人能比,十八般武藝更是不遜,雖未入江湖卻也有英名在外,甚至有人仿“金影飛燕”之名稱她為“銀影飛魚”。明理達義,聰慧機敏,博聞強識,雖不是寨主卻對水寨中事務盡心盡力。

    老九龍天兒,字九霄。梁氏六十歲得此子,龍老義士欣喜非常以為天賜之子,遂名之天兒。不過十四、五歲,自小便被父母兄長姐嫂過分嬌慣寵溺,比龍七月少時更難管束,卻如龍七月般長於輕功武藝,雖不及其清質瀟颯、皓然黯月,也生得華美俊秀,皎皎如月,冠玉難比。好在龍天兒雖也少年氣盛卻並非不服管束,他是不服天不服地,卻唯獨對最嬌寵他的八姐和最不溺慣他的七哥滿心佩服,得以有所約束。

    此龍九子,特別是七位寨主,各盡其職顯其能,以仁義之道恩威並施,將飛龍十三島水寨治理得井井有條。

    從陸上乘舟到飛龍十三島水寨,自鬆江府碼頭出發,不過一兩個時辰就能到大寨所在的岸碣島,然而卻無論如何也上不了島。水寨規矩甚嚴,特別為防人繁雜易亂,所有要到水寨的外人隻能從寧波府碼頭乘每日一班的客船先到仁心島,再由仁心島經過允許坐專船到其他十二島。

    之所以隻準外人登仁心島,一來它離寧波府最近,舟行隻需兩個時辰,北有六島,南有六島,恰處中間;二來島上有龍四夫人沉氏所設醫館藥壚,平日沉氏多在此設診,陸上不少慕名前來求醫之人。

    去仁心島的渡船每日按十二時辰的辰時中準時出發,晚者不候,下午晡時末自島上返迴。遇海風驟雨時也許無船,南方天氣春時多降雨,常常一連幾天無船出海,碼頭附近客棧裏便常擠滿等船去看病的病者並家人。

    上官孤便遇上了這種海風驟雨天,碼頭附近的幾家客棧已經沒了空房。眼看將入夜,他也有了些心急,以官差之職去寧波府府衙差營討擾?但自己這次行動並無官憑在身,更不是飛客這種行江湖人所為。真以江湖人習性隨便在郊野找棵茂樹或誰家破門口睡一晚,在大風暴雨夜實難為之。

    同樣為宿處發愁的不隻他一人,更有心急的在與店家爭吵。

    在最寬闊的那家大店前,一衣著破敗如叫化子的刀疤臉絡腮胡漁郎正站在雨裏跟立在門口的店夥計理論。

    上官孤雖自身為難無暇顧他,然而旁邊爭論不時傳入耳中,他也聽明白了其中事由。

    原來這漁郎自幾日前渡船停航便住進了這家店,店家看他破衣爛衫連個乞丐都不如,但聽他說自己是從水寨而來起風迴不去的,便留他住在了店裏。卻沒想到他窮困潦倒可憐樣卻脾氣不小難於伺候,先是嚷嚷著讓店家給他換了最貴的大單間廂房,一日三餐什麽最貴吃什麽。店掌櫃礙於他是水寨的人不好得罪,不時試探問他到時如何結帳,他卻也豪爽,次次許下通船之後自有島上家人來接他,到時不僅付齊所欠還有重禮酬謝店家。

    到了今日,前來住店之人已無空房可待,他卻獨占一間廂房,點掌櫃心痛那白花花的銀子,顧不了太多叫夥計把他趕了出去。

    “……你這店也太不講信,欠了你幾日房錢飯錢而已,爺爺不過行走江湖怕麻煩沒帶那些身外物,又不是在此訛你的吃住。你不是惡貧諂富麽,爺爺家裏有的是錢,有本事跟爺爺去島上拿去。”漁郎清朗之聲卻著實淩人。

    “有錢大爺,錢多得能砸死人的也不是您這個樣子的,您要住店我們還就認那身外物。小店不能養著個混吃喝的閑人而把生意往外推。說我們諂富,哪家店不望著有錢人家光顧,至於惡貧,咱說句良心話我們也沒逼你付賬,虧那幾十兩銀子小店認了,求您老人家趕緊走吧。”

    雙方倒是各有理。

    漁郎破衣爛衫站在冷雨裏可憐,可店夥計無奈忍氣也是可憐。

    店內外圍觀的人,也各有為他們說話的。

    既然雙方都有理,問題不過是在銀子上。上官孤心想幾十兩銀子自己也能幫一幫,一來能尋到住處,二來交個島上朋友去水寨也方便一些。但聽那漁郎口氣也是心高氣傲之人,恐怕幫他倒是得罪他。

    正在他猶豫之時,身旁有一人已快步到了店門前,向店夥計問道可有空房。

    自那漁郎被趕出來就在門前嚷嚷,吵得沒有人敢去投宿,廂房自然還空著。店夥計見終於有客上門,趕緊往店裏讓:“有,院西還空一廂房,幹淨寬敞。”

    “等等,朋友。”漁郎上前一步將那人攔住,上下細細打量一番,頑氣十足地說道,“您是北地來的吧?可不要去住這家店,他們那廂房陰冷潮濕,北地人受不了的。”

    “哦?”那人倒是一副不在意模樣,拱手一禮,“多謝這位朋友提醒,在下覺得再陰冷潮濕也比站在這淋雨好些。”

    漁郎撓了撓濕漉漉的頭發,斜睇道:“朋友剛剛可有聽到我和這店小二在此爭執?”

    “聽的不多,倒是明白你們為何起爭執。”

    “那你還要住此店?”

    那人客氣笑道:“在下已別無可去之處。”

    “你存心跟我作對?”漁郎急了,提高聲音問道。

    “不敢,我又不認識你……”

    “我告訴你,爺爺是……”漁郎盛氣淩人地說了一半又慌忙閉口止言。

    “朋友是?”

    漁郎卻笑了:“看你從北地來又住在這裏,不過是要去十三島水寨,那咱們島上見了再說。”

    說罷,漁郎轉身離去。

    那人也不阻攔,跟著店夥計往店裏走去。

    上官孤暗歎一口氣,自己顧慮太多慢了一步,現在自己和那漁郎都沒了宿處。天已暗,在此毫無辦法,隻能去尋民戶人家借宿一晚了。

    上官孤冒雨向南去尋村落。

    已快到人定,又是狂風暴雨,郊野路上已沒行人。道路更是泥濘不堪,難以辨識。以致於上官孤走著走著猛然發現前方沒路了,再向前就要滑入溪中了,也不知道自己偏離正路石橋有多遠,該往何處走。

    試著向東走,越走草越深背後林子也越密。

    定是走反了。

    正待迴頭,突然聽到背後林中有唿救聲順風傳來,隱隱約約似有似無。上官孤是什麽樣的人?沉穩謹慎多思而行,但到此時,寧願錯走一步耽誤時間也不會置之不管。

    進了林子後,唿救聲聽得更真切,似是一老人沙啞聲音。循聲望去,昏暗中似有一人被吊在樹上。

    “老人家,放心,我這就救您下來。”上官孤飛身而起,右手取背上名劍淩墨出鞘,掃斷繩索,左手攬住老者將他接下地。

    老人定下神才明白過來自己已獲救,對上官孤磕頭跪拜,千恩萬謝。上官孤自小敬老,慌忙將他扶起,問道:“老人家可是遇了強盜?可有受傷?”

    老人點點頭又搖搖頭,泣道:“可不是遇上了劫道的賊……挨了些拳腳倒不要緊,卻丟了家主人的錢財,還被他們吊在這裏掛了一天,要不是恩公相救,小人這條老命就沒了。”

    “老人家家住何處?若是近些,在下送您迴去跟你家主人解釋。若是路遠,在下這裏有些銀兩……”

    “小人住在家主人家裏,在三百裏外的杭州府。”老人又慌忙說道,“小人既不用恩公相送也不要恩公銀兩,麻煩恩公給指條路去寧波府衙就行了。”

    上官孤心裏明白,他家主人定不是尋常人家。一般百姓小富躲官府還躲不及,他一個家在杭州的老奴仆敢往寧波府尋助,恐怕不是天真所為,是有主家背景仗著。不管他主家怎樣,上官孤是真有心幫他,但自己此時也是愛莫能助:“老人家莫要笑話,在下初到此地,尚不知道府衙何在,更是迷了路途走到了這裏。”

    老人這才明白遇上了泥菩薩,還說要送自己迴家呢:“那麽恩公這是要去往何處?”

    “在下本要去……仁心島,遇渡船停航又無處可宿,正在找一個避雨處。”上官孤意識到其實老人比他更冷,淋了更久。

    “唉……”老人歎了口氣,“這附近除了那做賊窩的破廟哪裏有什麽能躲雨的地方。”

    上官孤頓覺有望:“老人家能找到那破廟?”

    “恩公千萬去不得,那群強盜人多手上又都有鋼刀鐵棒……”

    “老人家放心,”上官孤自信一笑,“咱們再這麽淋下去非冷死了,去尋他們少不了有柴火可以暖一暖,也許還可以將你家主人錢財要迴。”

    老人心裏害怕,但也別無辦法,而且這年輕人看起來身手應該不錯。

    老人帶路,走了有一刻,果然可以看到有處破房子有火光照耀。

    越近了老人越怕,壓低聲音對上官孤說道:“小人就是昨夜趕路遇雨被賊人騙來避雨才被劫的。”

    “老人家放心,您先在這牆下避一避。在下先進去看看……”上官孤說罷,踏牆而起,一個翻身正落於院中正殿窗側。

    但見殿內狼籍一片,佛像供台都已塌壞。一堆堆稻草散落各角,該是賊人睡臥之處。這些賊似是剛從外麵迴來,衣服濕透,七八人圍著火堆烤衣喝酒,粗話爭執、陋語玩笑,也是熱鬧。身邊放著幾個包袱,顯然是劫來的,一直風雨不停,錢還沒機會花掉。

    “……除了昨天劫的那老頭,媽的沒一個有錢的……”一賊罵罵咧咧地將個癟包袱踢開,包袱散開,裏麵東西散落,竟有一些小孩衣服。

    上官孤憤然,這群禽獸連帶孩子趕路的人家也不放過,還不知道他們把那一家人怎樣了。

    背上淩墨似乎也憤然急於出鞘,

    上官孤手剛搭上窗欞,正要竄入殿中,就聽到一聲大叫。

    殿中強盜也是一驚,循聲尋找。

    “你們嚷嚷就算了,爺爺困急了不跟你們發作,拿東西砸爺爺!”稻草堆裏有一人,舉著砸到頭上的撥浪鼓從草堆裏鑽了出來,正是那被趕出店的漁郎。

    上官孤心歎這漁郎倒黴,這次再不能猶豫了,救他性命要緊。

    “嘖嘖……”漁郎看到盜賊揮向他的明晃晃的鋼刀,卻有些欣喜地笑了,“吾孫真是孝順,爺爺正缺這個!”

    說罷伸手去奪刀,像個奪玩具的頑童,全然不顧危險。

    眼看他右臂就要被刀砍去,他卻身子輕輕一側,手臂躲過刀刃貼著刀麵如遊龍般攀到賊人手腕,兩指輕輕一捏,便是“啪”的一聲。賊人手腕脫臼垂下,刀已到漁郎手中。

    上官孤一麵歎這漁郎的厲害,一麵為他的心狠手辣寒心。

    漁郎掂了掂手中鋼刀,頭也不迴地將另一賊人一腳踢到火堆裏。其他人不敢怠慢,掄刀舉棒一起上。

    漁郎右手一挽將刀收到背後,飛身起躲過刀鋒棒頭,在空中似飛鳥翱翔,以左手撥浪鼓在賊人腦袋上各敲一下。那群賊頓時各個頭破血流,丟了刀棒,捂頭大叫。

    “哎呀……”漁郎斜睇了他們一眼,對他們那沒出息的樣很是不屑,“別嚷嚷了,出來行走連這點痛都吃不住,還做強盜?再嚷嚷,爺爺叫你們徹底安靜了!”

    群賊明白,遇到了厲害。忙一個個忍住叫嚷,哆哆嗦嗦地求饒。

    漁郎撓了撓沾著稻草的頭,有些為難,指著從地上蹭滅火的賊人:“你去把繩子拿來……都捆起來,捆結實了,要麽爺爺把你烤了。”

    等那賊人將他同伴全部捆住,漁郎親自接過繩子,翻身跳過殿中大梁,用力一扯將那被縛的幾人全部倒吊起來,又把繩子拴在那燒焦了臉的賊人身上,剛一放手,那賊人就被同夥們的重量拉了起來。

    被倒吊著的賊人,距地三四丈,這要摔下來頭先落地,非死也傻了。死到臨頭,一個個嚇得大叫不已。漁郎卻樂哉樂哉地拉住那獨個賊人的腳,將他拉了下來叫他抱住塌了一半的殿門框,笑道:“乖乖地抓牢了,你那群同夥的命就在你手裏了。”

    賊人們一個個求饒不已,漁郎卻全不在意,很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安排,收拾了一下地上那幾個包袱背到背上,揚了揚手中刀說道:“你們就求這刀能快點吧,等爺爺殺了要殺的人再找人來放你們。”

    說罷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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