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武舉給兩個兒子辦完婚事,心裏算放下一件大事,可另一件大事又浮上心頭。第二天吃完早飯,他揣上一刀燒紙便去西山墳地,去給老夥友杜天佑上墳。莊園大院保衛戰武田東營勾來川島丘茨的一個日軍大隊,還動用大炮,家和尚杜天佑英勇地戰死,他和展忠候被日軍抓了去,一去就幾個月。在被關禁閉、軟禁的日子裏,他常在夢中夢到綠林好漢杜天佑。後來搬進昌隆莊園大院,他這位親家便皈衣佛門,成了家和尚,潛心修佛向善。可是在麵對日本侵略者時,他又大開殺戒,成了一位抗擊日寇的大英雄和烈士。他沒有機會為他和那次戰鬥中犧牲的清兵和護院兄弟們送葬,心裏窩著一塊病,壓得心裏難受。

    西山墳場隻有5座新墳,墳頭生出雜草,顯得很荒涼。每座墳頭立塊木牌,寫著死者的姓名,隻有杜天佑墳前的木牌比較高比較寬,但也隻是用墨筆寫著杜天佑之墓幾個字,被雨水淋得輪廓不清。他明白,那時日寇很囂張,柳雲煙柳大俠不敢彰顯這些烈士的功績。他蹲在杜天佑的墳前一邊燒紙一邊對墳說話:“天佑兄弟,你是綠林出身,可你是條好漢,所以,你才能成為抗日英雄。我不會讓你和那幾位兄弟埋沒名聲的。”隻有風和春曉的葉動,他說了很多話,臨走時還三步一迴頭地看那荒涼的墳場。

    他迴到莊園大院,先去展家。展忠候正與大兒子雲漢,還有渡邊一郎幫忙,給牲口鍘草。展忠候續草,雲漢鍘草,大鍘刀哢嚓哢嚓有節奏地鍘切寸草。稍一停歇,鐵武舉說:“老展哪,去我那兒坐坐,咱商量點事。”展忠候說:“好!”鐵武舉便走了。他又到後院柳大俠家。大徒弟玉嶺正領著師弟們練武,有練拳腳的,有練刀槍器械的,聲威並震。柳大俠也混在徒弟中間,一邊觀看一邊指導動作姿式。

    鐵武舉來了,青峰忙去把父親叫過來。鐵武舉說:“老柳啊,一會兒去我那兒坐坐,我已經通知老展了,咱們商量點事。”柳大俠說:“好,一會兒就過去。”

    鐵武舉迴到家中,大兒媳沉香迎著說:“爸,你去哪兒啦,去這麽長時間?”

    鐵武舉沒注意,迴身仰臉看看,已經晌午了。他說:“我去給你爸上墳了。”沉香說:“是嗎,還沒忘了你的老夥伴?”“唉!怎麽能忘得了啊?一會兒燒水沏茶,我跟你老展大叔、柳大叔商量點事兒。”

    沉香說:“好,你先吃飯吧,爸!”鐵武舉說:“沒啥胃口,晚上一著吃吧!”沉香說:“那哪行,空肚子喝茶不好,少吃點兒。我去給你端過去。”

    鐵武舉迴到廳裏。坐下來,沉香把飯菜端過來。一盤炒雞蛋,一塊苞米餅子,一盤小鹹菜,蔥、醬,還有一塊豆腐。鐵武舉邊吃邊說:“你兩個弟妹咋樣?”沉香說:“都挺好的。”鐵武舉說:“愛子雖說是日本人,可她母親是中國人,生活習慣與咱們差不多。可莎莎是俄羅斯人,雖然來中國好多年了,可生活習慣不一樣。你是大嫂,好好帶帶她們。”沉香點頭“嗯”了一聲,說:“莎莎能吃苦,她要買一頭奶牛,說擠奶先給爸您喝,很孝心的。”鐵武舉笑了。沉香又說:“愛子對我說,她學過醫,想開診所,鐵虎不同意。她又想辦個托兒所,教小孩子們唱歌、跳舞、學文化,說這是學前教育。我看挺好的,爸,你說呢?”鐵武舉連連點頭說:“好,好!這個主意好!咱家就差你和鐵蘭了,你們再生,咱家就4個孩子,這莊園大院10幾戶,這薦生孩子不能少了。”沉香是江湖兒女,又是大媳婦,沒婆婆,她不跟公爹講,那公爹就什麽也不知道。她臉一紅說:“爸,鐵蘭都懷孕三個月了,我好像比鐵蘭還早半個月。”

    “是嗎,太好了。”鐵武舉驚喜地說。沉香說:“好是好,可到時候。誰給伺候月子呀?一個接一個。”鐵武舉說:“是呀,那得雇保姆了,你是大媳婦,這個家你當。你想著點兒。”沉香憂心地說:“我想著點行,可4個孩子相差不足一歲,雇那麽多保姆,還不夠你這位當爺爺嗆的?爸,我真為你愁啊?”“愁啥?生得出,就養得起。”鐵武舉不在乎地說。“愁啥?爸,你這三個兒子,都當兵,誰是掙錢的主?誰能幫你一把?”鐵武舉吃完撂下筷子說:“別愁,等我忙完西山墳地修墳立碑的事,再考慮發展經濟,掙錢的事。”

    “爸,你說你要修墳立碑?給誰修墳立碑?”沉香疑惑地說。

    鐵武舉說:“當然是為你爸修墳立碑了,還有那兩個犧牲的軍人和兩個護院。他們是抗擊侵略者的英雄,當時太倉促,條件不允許。這迴得重修墳,立石碑彰顯他們的豐功偉績。我找你展大叔、柳大叔來就是商量這事。”

    沉香高興地說:“那太好了,我也覺得我爸那墳,讓人看了心裏很……太那個了。可我哥受了重傷,誰敢提那事?哎,爸,要不要叫我媽過來呀?”

    鐵武舉說:“不用,等商量好了,我親自去見你媽和你哥,快收拾吧。”“好,哎呀!光說話了,水開了。”沉香說,忙收拾碗筷,送去廚房,然後抹桌子,洗茶壺茶碗。

    展忠候、柳大俠來了,沉香忙沏茶倒水,然後走出去。

    鐵武舉說,他上午去給杜天佑上墳,覺得該修墳立碑,彰顯其功的事。柳大俠說:“當時喪事辦得倉促,現在是修墳立碑的時候了。”展忠候感慨萬千地說:“是呀,我被搭救出來,去給老杜等人上過墳,見那淒涼的樣子,心裏很不好受。如今,收複了遼東半島,老鐵也迴來,是應該好好修修墳,立石碑,像樣子一點兒。”

    鐵武舉說:“朝廷下旨給奉天總兵左寶貴修‘左公詞’,聽鐵虎說宋提督在錦州大廣濟寺修建昭忠詞,祭祀中日戰爭中犧牲的副將唐宗元、守備趙雲奇,千總何占魁,附祀陣亡2千勇士。我們沒那勢力,但我們可以學學黑島民眾,他們修石廟,供奉海軍將領林永升的牌位,也是一種紀念。我們立塊石碑,彰顯老杜等人抗擊日寇的戰鬥功績,以喻後人。”柳大俠說:“明白了,除了修墳立碑,還要單獨立一塊功德碑,或者叫昭忠碑,彰顯其功。這很好。”鐵武舉說:“叫啥碑名得推敲,昭忠碑比功德碑貼譜,忠君愛國嘛。老展,你說呢?”老展文化底子不低,又善想事,他說:“杜天佑不是兵官,哪來的忠君愛國?其實他是熱愛祖國,保衛家園,才拿起刀槍與日本侵略者戰鬥,他是英雄、烈士、勇士。”柳大俠讚同地說:“對,應該叫英雄碑或者英烈碑。”“好,那就叫英烈碑。”鐵武舉說:“哎,老展,我看這碑文就由你來寫。墳頭碑由我負責規劃,英雄、勇士名頭給它冠上。這是咱莊園大院集體之事,得搞一次集資,各家各戶都有點表示,集資這事我看老柳你負責。咱三家加上老杜家出大份子,老杜家我去講。碑文寫好了,咱再議一次,勒石刻碑的事我負責去聯係。你們看這樣行吧?”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老鐵這也算拍板定案了。

    接下來分頭去辦,集資很順利,大家都理解幾位烈士是為保衛莊園大院戰死的,應該修墳立碑,永遠紀念他們。可在討論碑文時,發生了矛盾。鐵武舉拿起碑文說:“老展,你開頭寫的好,‘杜公天佑,憤世嫉俗,成為綠林好漢,他熱愛祖國和家園,麵對日本侵略者,他挺身而出,同昌隆莊園大院的居戶們一起,為保衛莊園大院英勇奮戰,不幸壯烈犧牲,享年六十二歲。’可下邊就有點讓人費解,你看這段‘國家乃朝廷的國家,祖國永遠是人民的祖國。民眾為保衛祖國而戰,為保衛家園而戰,表現出華夏民族的不屈精神,他們是我們民族英雄和勇士,將名垂青史’。這祖國和國家分得這麽清,是何意呀?難道忠君愛國的將士,不熱愛祖國嗎?比如奉天總兵左寶貴和拱衛軍總兵徐邦道。”

    展忠候說:“左總兵、徐總兵忠君愛國,當然也愛祖國。但他們忠君成份比較多,而杜天佑熱愛祖國的思想更為強烈。在一致對外,反抗日本侵略者這一點上,在他的心中祖國和國家的概念是一致的。而是否忠君就很難一致起來,否則,杜天佑也成不了綠林好漢。我寫的是杜天佑為代表的英雄之祭文,如果為你老鐵寫祭文,當然是忠君愛國,因為你是大清武舉人,這種忠君思想根深蒂固。若給我寫祭文,你說我忠君愛國,那就不恰當了,因為我沒有忠君,沒有忠於大清腐朽朝廷的思想。你把忠君思想安在老柳頭上,他也不幹。俠者犯禁,輕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俠不忠君,但重義。隻有當皇上是仁德之君時,俠者才擁護君。像大清王朝已腐朽沒落,讓俠者擁護它,那就成了朝廷的爪牙了,就已不再是俠了。”老展這番話,說得滔滔不絕,有理有據,詼諧瀟灑,先把柳大俠柳雲煙折服了。柳大俠說:“了不得,了不得,老鐵你真獨具慧眼,寫這祭文非老展莫屬。平時老展是不聲不語,原來這肚子裏是真有幹貨。我看這樣吧,一字千斤,改不得!”

    老鐵說:“哎呀,一下子叫我全盤接受,還真轉不過向來,也說不出更充份的道理。既然你們兩位意見一致,那我就隻能服從了。我保留一點意見。就這樣了。我馬上去金州聯係勒石刻碑的事。”

    鐵武舉招唿大兒子鐵龍,鐵龍不在,鐵虎便陪父親,二人上馬離開大院。馬是好馬,一路急馳,幾十裏路很快到達金州城。

    金州城正在修複,殘破的城門搭起了架子。金州副都統衙門恢複了,新任副都統福升,第一件事就是修複遭到戰爭炮火催毀的城牆和補修城門。城裏也駐紮清兵把守。鐵武舉父子來到石記碑刻店,掌櫃的個頭不高,粗胳膊大手,滿手老繭表明他是技藝在身的行家,無疑是姓石。碑刻店前房撮擺高高矮矮、寬寬窄窄有碑刻作品,如一處碑林。後院裏傳來叮叮鐺鐺的鑿石聲。

    鐵武舉是名人,石掌櫃也認識,看過鐵武舉拿來的6塊碑的尺碼和碑文說;“沒問題,沒問題,就是時間保證不了,一個月以後交活。”鐵武舉說:“石掌櫃,這幾塊碑,咋還得幹一個月?我要求七八天就要活兒。”那石掌櫃說:“你鐵武舉人可是名人,你的活兒我哪敢迨慢,隻是官府安排一批石碑,我店裏人手少,夠我幹一個月的。所以,我說一個月以後才能幹你的活兒。你看,這塊碑。”石掌櫃指點鐵武舉父子,碑很高,上刻著‘戰鬥英雄,左翼哨官馮鎮北之墓’。鐵虎說:“我見過馮哨官,就是他還有一位叫汪泰東的哨官,為掩護金州副都統連順大人撤退,戰死在金州城的。”石掌櫃見這青年威武熊壯。鐵武舉說:“這是我的小兒,曾在拱衛軍總兵徐邦道手下當偵察隊隊官。”石掌櫃讚道:“真是爹是英雄,兒好漢哪!”他又接續說:“現在駐城練軍管帶馮鎮南就是馮鎮北的親弟弟。”鐵虎說:“我見過馮鎮南,那時他是伍長。這迴提升了,爸,咱可以找他去商量商量,把咱的活兒給插進去幹。”

    石掌櫃說:“那行,隻若官府官軍有話兒,我就插進去給你們幹。”

    鐵武舉心想若是連順大人迴來這事一提徐總兵就行,新任副都統福升大人他不認識,便問兒子鐵虎,說:“鐵虎,你跟那馮鎮南管帶很熟嗎?”鐵虎說:“一般吧,但我姐夫救過馮鎮南他們,這點事您放心,走吧!”

    鐵家父子來到練軍營指揮部,崗衛把鐵武舉和鐵虎的名字傳進去,馮鎮南親自出迎,不但認識鐵虎,還認識鐵武舉鐵老英雄,他對鐵武舉單方相識。顯得異常親熱。到了指揮部沏茶倒水。鐵虎說:“馮管帶,你哥哥左翼哨官馮鎮北犧牲了,我向你表示慰問。等正式立碑時,我定來參加祭祀。”馮鎮南說:“謝謝!”問他咋知道的,鐵虎說在石記碑刻店看到已刻好的石碑。接下說明來意。馮鎮南說:“這好說,就加刻6塊碑唄!”接下來他打聽恩人熊道山,徐邦道徐總兵。鐵虎告之徐總兵病死戰場,拱衛軍暫由他姐夫熊道山為代總兵,現駐旅順。馮管帶便寫個紙條,交通訊兵攜紙條帶他們父子再去石記碑刻店,便把事搞定了,10天之內交活兒。

    10天很快就到了,莊園大院出一輛大車幾個人,碑刻店出一輛大車,派幾個泥瓦匠,把石碑拉到西山墳場,負責挖坑打基,立碑,每座墳周圍砌上一尺高的磚牆把墳頭圍了起來。莊園大院按要求,用紅布把石碑苫蒙起來。

    第二天舉行祭祀。墳場樹立起10幾麵白幡,幡在風中飄抖,陰陽交界的氛圍便顯得哀哀地淒涼。昌隆莊園大院10幾戶百十口人都來參加祭祀。供品有熟豬首,各種點心和果品,還有燒酒。喝燒酒是北方男子漢的標誌性嗜好,躺在墳裏的英烈之士都是十足的北方漢子,不能沒有燒酒,每座墳前都有供桌,都擺供有燒酒和一隻豬頭和割肉的刀子。上第一輪三炷香時,鐵武舉高聲宣布,說:“現在我宣布,昌隆莊園大院‘英烈碑’正式揭典。”事先安排的鐵虎和青峰為“英烈碑”掀開蒙苫的紅布,“英烈碑”有一人多高,有半庹寬,頂部雲頭略寬,雕刻有浮雕二龍戲珠,陰刻塗紅丹“英烈碑”三個大字,雲頭下刻有數行漆黑碑文。顯得壯觀精美。

    鐵武舉宣布道:“請柳大俠柳雲煙宣讀碑文。”柳大俠聲音洪亮,吐字清晰,讀句清楚,文中介紹民族英雄杜天佑的名諱、出生地,年齡。說他為人仗義,憤世嫉俗,曾拉起綠林武裝,劫富濟貧。創造良好的口碑。後退出江湖,隱居於昌隆莊園大院。日本發動侵略中國的甲午戰爭,為了保衛祖國和家園,他擲拂塵而丈刃,投入反侵略鬥爭,在保衛莊園大院的戰爭中,作戰英勇,成為民眾武裝的首領之一。但不幸在戰鬥中壯烈犧牲。為表彰他的功績,也為表彰在戰鬥中犧牲的兩位兵英和兩位護院勇士,特立英烈碑,昭示紀念,永喻後人。

    立碑人:大清朝武舉人鐵平川、太平隱士展忠候、大遊俠柳雲煙等

    昌隆莊園大院全體居民。詳細立碑人名單刻於碑陰麵。

    光緒二十一年季春

    碑文讀完,當即響起一陣熱烈地掌聲,以示響應。

    接下來向英烈默哀,然後燒紙。杜天佑的墳前傳出悲悲地哭泣之聲。是其老伴杜嬸、女兒沉香,兒子武真和兒媳英淑,武真的傷未痊愈,是大車拉來的,但可以站立,拄著拐仗。女人們一邊燒紙一邊哭泣。杜嬸哭訴著:“孩子他爸呀,你的墳重修了,碑也立了,你還被譽為民族英雄,你死得值呀!你讓我和兒女們為你感到驕傲。咱兒子在打日本倭鬼的戰鬥中身受重傷,他也是個英雄,給你這位父親臉上增光,還有咱們的兒媳英淑,也是位好媳婦。他爸,我說話你都聽見了嗎?”女兒沉香一邊燒紙一邊說:“媽,你叨咕這些話,我爸他都聽見了。”

    鐵武舉、展忠候、柳雲煙都在各墳前添加燒紙,以祭死者。後麵依次是鐵龍、鐵城、雲漢、朱索夫、鐵虎、雲旗、青峰、渡邊一郎等,也都在兵英勇士墳前燒上一兩張紙。

    鐵武舉等一行人來到杜天佑墳前,沉香、杜嬸等家人撤立一旁。鐵武舉說:“老杜啊,我給你敬盅酒,燒兩張紙。”說完敬酒灑地、燒紙,說:“‘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英雄一世,死得壯烈。我們為你樹碑立傳,彰顯你的功績,讓你的這種精神永喻後人。”展忠候敬酒、燒紙後說:“老杜啊,國家乃朝廷的國家,祖國永遠是人民的祖國。‘天下興亡,匹夫有則’,顧炎武這一主張,杜兄你是參悟透了。不為君而死,寧為國而亡。壯哉、壯哉!”柳大俠依序而做,言道:“老杜啊,俠者之舉,鏟除人間不平之事,是為義。杜兄,擲槍丈刃,除日本倭寇,是為國之大義,昭著日月。”

    這三位老英雄,在對公認的民族英雄杜天佑的思想功績的評價上,卻頗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各自評價,別人也許沒人注意有何差異,但他們自己都明白為什麽這麽說,也不全是由感而發。

    在西山墳場立起“英烈碑”,舉行祭祀之後,鐵武舉正想找三個兒子過來,商議鐵家如何發家治富之事。正好大兒子鐵龍過來,不等他開口,鐵龍便說:“爸,西山修墳立碑,尤其立‘英烈碑’,這一舉措太令人震撼了,照喻後人,以杜大叔等為標榜,宏揚民族精神。爸,你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那是共同的心願,大家的努力,尤其你老展大叔、老柳大叔。”“我知道,但首先是您有這個想法,沉香都跟我說了。”“那倒是,幹啥事都得有人牽頭兒。你該不是隻跟我說這些的吧?”鐵龍笑道:“知子莫若父。爸,立‘英烈碑’的事打動了我的心,我昨夜還做夢了,夢見我們經遠艦林管帶,率領我們向敵人艦隊開炮……我想去黑島石廟去在林永升將軍牌位前進行一次祭祀。”鐵武舉說:“應該的,林永升、鄧世昌等犧牲的海軍將領,都應該得到祭祀。”鐵龍說:“我想帶沉香一塊兒去。”鐵武舉一皺眉說:“沉香懷有身孕,方便嗎?”鐵龍說:“才三四個月,她說沒事,我也想帶她出去看看。”“那你得照應好她,啥時候走?”“明天。”“需要錢嗎?”“不需要。”

    鐵龍走後,小兒子鐵虎闖進來,說:“爸,你組織修墳立碑,尤其立‘英烈碑’真是功德無量,昭喻千秋之事。我昨夜夢見徐總兵了,我想去祭墳。雲旗、青峰、愛子,我們一塊兒去。因為那是暫厝埋葬,我不知官府啥時候遷墳,趕早不趕晚,明天就去。”人生難得一知已,知已朋友有幾人哪?鐵武舉一聽小兒鐵虎要去給徐總兵祭墳,便起身來到供擺的紅木劍架前,托起徐總兵贈給他的佩劍,拔出一半看了又看,說:“去吧,代我給他燒點紙,慰問他的在天之靈。”鐵虎說:“好,把您的話捎過去。”鐵武舉劍入鞘又重新擺放好,對要走的鐵虎說:“鐵虎,愛子出懷那麽厲害了,禁得住路上折騰嗎?”鐵虎說:“離生還有兩三個月呢,路上注意點,沒事。”“有事就晚了。”鐵武舉說,走到椅子邊坐下。“爸,您放心,我和雲旗、青峰三個人保護她,沒事。”鐵武舉把手裏茶杯“啪—”一聲蹲在桌上,氣道:“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就差那個“滾”字沒說出來,那是看在他們要去給徐總兵祭墳的份子,不想讓小兒子挨了臭罵,再去破壞了好心情。鐵虎見父親真的要發火了,便沒再敢說話,躡悄地退了出去。

    小兒子走了,二兒子來了,老鐵心裏正不痛快,對二兒子鐵城說:“你有什麽事?”鐵城一愣,說:“爸,我替我那兩個犧牲的屬下兄弟謝謝你,為他們樹碑立傳。”“應該的。說正事,你想幹啥?”鐵城一向天性滑稽能對付事,他一笑說:“爸,我要和莎莎他哥去趟中蘇邊境。”老鐵一愣,問道:“去那兒幹啥?”鐵城說:“你二兒媳要養奶牛,那邊奶牛賤,去哪兒買兩頭過來。”老鐵瞪眼看著說:“加上來迴路費,還賤嗎?咋算的賬?說,到底想去幹啥?”鐵城隻好實話實說,朱索夫對他講,特別黑河那邊,把中國這邊的特產如毛皮、山參,搗騰到俄羅斯那邊去,把俄羅斯的特產如藥材、羚羊角啥的,搗騰到中國這邊來,就能攥大錢。鐵城不喜歡當果農,便動心了,決定去幹。老鐵聽了說,經商可以,但不準走私犯法。鐵城說幹啥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人家能幹,咱為啥不能。他決定去試試。老鐵說,還是擺弄果樹,後山那麽大片果林,你不幫我,誰幫我?鐵城說:“那活兒我幹不來,還是讓我哥幹,我屬下那十幾個兵都轉業了,我帶兩個去,其餘都留給您,打工給工錢唄!”老鐵說:“你哥是水兵,他和雲漢上船去打過漁,我想湊錢給他盤兩條漁船,招些漁工去遠海打漁。我想過,等與你老展大叔商量商量,我們兩家合股也行。管咋這是個行當。你那算啥?”鐵城布郎頭說:“爸,果農那事我沒興趣,我決定出去闖一闖,你給湊些本錢好不好?兩百塊大洋。”

    老鐵沉吟良久,他覺得當兵的人不會幹別的,是該花學費的,讓他曆練曆練也好,便說:“你讓我考慮考慮。”“那好吧,哎,爸,北邊冷得早,冰天雪地活動不方便,我想趁天暖,早點動身。”“我知道。”老鐵心情有點煩,向外撩手,把二兒子趕走了。

    第二天,鐵龍沉香走了,沉香過來打過招唿。可鐵虎一直沒動靜,他以為鐵虎走了,愛子會過來,可愛子也沒過來,便親自去查看,房門反鎖著。黃銅狗頭鎖把門。他迴屋,小女兒鐵鳳來找他說:“爸,我三哥三嫂一塊走了,我三嫂托我轉話給你。”一聽說小兒媳也走了,老鐵鼻子都氣歪了,罵道:“鐵虎這個混小子到底把你三嫂挾持走了,我不讓你三嫂去的呀,怎敢這樣?”

    鐵鳳說:“我三嫂知道您不讓她去,所以她不敢來找您,便托我轉話給您。是她要求去,因為徐總兵臨終前說,如果他好過來就認我三嫂愛子為幹女兒。她說她一個日本女孩,能得到大清軍總兵的重用和憐愛,心中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一定要為徐總兵去祭祀。”

    原來如此,老鐵也沒再說什麽。便去找展忠候商議一起盤船成立打漁隊之事。老展說這是好事,但要看雲漢有沒有興趣。老鐵問他人呢,老展說去奉天參加“左公詞”揭冕去了。接著老展告訴他,英淑要去看碑文關於他哥崔成勇那段事績,他丈夫杜武真不願意讓她與雲漢同往,鬧起矛盾,英淑找他家來非與雲漢同往。這人言可畏,可雲漢一個心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成勇臨終托付他照看他爹和他妹英淑。引起家庭矛盾這太不值。

    老鐵隻能說安慰話。他說:“雲漢可信,雲漢可信!”老展歎然說:“唉!子女大了,說不了啦,想不想打漁得看雲漢的意思,我說了不算。要是以我,蒔弄後山果樹就行了,可雲漢沒這心思。好在,渡邊一郎熱愛果農這行,他要跟我幹。”

    老鐵說:“老展,你慧眼識人,一郎是個好小夥子,人講義氣,辦事誠實。雲秀也是好閨女,他倆挺班配。等結婚我當司儀。”

    老展笑道:“你不能搶老柳的差使,老柳是專行,你隻能像我,去主持筵酒當支客。”兩位老友會心的大笑。

    這時鐵鳳來找老鐵說:“爸,我大姐夫迴來了,他有事找你。快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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