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郎、青峰兩騎駛近徐家山炮台西大門,下馬而行。一郎用日本話對日軍崗哨們講,他們是乃木旅團長身邊中尉翻譯官武田東營的朋友,應邀來訪,請速通報。一崗哨便去通秉,便有倆日本兵把他倆接進去。

    武田東營讓坐,開口便說:“渡邊君,你還真敢來呀?”

    一郎說:“來不來不取決於我。而取決於你。”轉而介紹說:“青峰,這是柳大俠派來的全權代表,與你談判。”

    武田東營“哦”了一聲。青峰說:“武田君,你提出的交換條件,我父親等人商議再三,同意考慮,所以讓我把渡邊一郎帶來,你看是交換鐵大叔,還是交換展大叔?”

    武田東營問:“愛子呢,為何沒送來?”

    青峰說:“你別再胡思亂想,愛子已是名花有主,怎麽能用他來交換?這事免談。我把渡邊一郎帶來了,這也是你提出的條件,一郎同意迴到你這兒來,交換人質。”

    一郎說:“武田君,咱可都是男人,別說話不算話,讓我來交換誰,你快說,是鐵大叔,還是展大叔?”

    武田東營還是就青峰的話說:“哎,柳青峰,你說愛子名花有主啦,那主兒是鐵虎吧?”

    青峰說:“這與你無關。說正事。”

    武田東營說:“我說的就是正事。愛子是不是名花有主,這不重要,我的條件是用一郎和愛子兄妹倆來交換兩個老爺子。愛子送來才能交換鐵老爺子。”

    青峰說:“對呀,我父親迴去也這樣對大家說的。這並不矛盾,愛子不能來,送一郎來一個交換一個。咋,你想變桄嗎?別娘們嘴。”青峰說話咬理兒。咬住武田東營話不放。

    武田東營說:“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變什麽桄呀?”

    青峰說:“你這麽說,行。那我們去禁閉室,把展大叔放出來。順便看看鐵大叔,這可以吧?”

    一郎說:“就這麽著吧,武田君。”說著起身,都是在逼武田東營就範。換人是要做的,查看兩位老人轉移去了哪兒,這事更重要。

    武田東營動都沒動,他說:“坐下,坐下,急什麽,乃木旅團長命令我把劫獄的事搞清楚。”

    青峰、一郎一驚,道:“劫獄?怎麽迴事?”自是故作驚訝。

    武田東營眼睛盯著兩人,手卻拉開桌抽屜,把一把砍斷鎖鼻梁的鐵鎖放在桌上,向他們推過來,說:“請看看。”青峰、一郎真的看了看,故作驚詫道:“人被劫走啦?”武田東營不語,青峰對一郎說:“若是人被劫走了,那是什麽人幹的?”

    武田東營說:“當然是想劫獄的人幹的。誰最想劫獄呢?”他突然用手一指說:“當然是你們,你們最想劫獄。”

    青峰說:“我們是想劫獄,可劫獄的不是我們。武田東營,說話可要有證據呀。”

    一郎說:“就是麽,沒證據可不能亂說。”

    武田東營說:“中國有句話說,抓賊抓髒,捉奸捉雙。是你們幹的,你們也不會承認。乃木旅團長是什麽人哪?文韜武略,還能不防備有人劫獄?”

    青峰截言道:“你這扯不扯,說了半天,大嫂是個母子。人還在,劫不劫獄與我們有什麽關係?走吧,去交換人質。”

    武田東營仿佛把該說的事說了,就沒再叼難,招唿兩個隨從日軍,帶著他們就走,往和尚島炮台那邊走。

    原來,乃木旅團長對劫獄這事並沒看得太重,因為他設的局,並沒有發現強力的火力武裝,隻砍斷一把鎖,傷了幾個兵。他很有成就感,是個自命不凡的人,證明他有用兵如神,有先見之明,讓他的對手(他認為是柳大俠柳雲煙)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那就夠了。他自己轉到和尚島東炮台,指揮特種兵排查水雷,這是令他撓頭的大事、急事。他還是抽時間來了趟東炮台禁閉室看望鐵武舉和展忠候,告訴他們昨夜發生劫獄的事,不無炫耀自己的高明,氣巴鐵、展兩位對手。

    鐵武舉一笑,說:“若是我們的兒子們來劫獄,搭救我倆,那隻能說明他們也考慮到了乃木旅團長會轉移人質,所以當夜就動手了,怕是夜長夢多。這隻能說明,生薑還是老的辣。”這話表麵上不無奉承,但內含著一種諷刺。

    展忠候接話說:“一點沒錯,生薑還是老的辣。若是你老鐵和我要想劫獄,至少也得觀察幾天再動手。”鐵武舉讚同地說:“當然,不過,孩子們能進得來,又能出得去,如入無人之境,倒也讓你我感到欣慰和自豪。”

    展忠候又接話說:“那是,那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兩位老夥友當知道劫獄中了計謀,乃木希典又是來炫耀自己魔高一尺,那他們當然要以武術拆招兒的方式,展現自己的道高一丈,來故意氣乃木希典。意在激他急躁中吐真言。

    乃木知是兩人在故意氣他,他說:“劫獄的有五六個人,全是刀劍棍棒,隻兩把短槍,禁閉室是空的,讓他們知難而退也就算了,猜想也是兩位的人,多少也是有意放他們出去罷了。不然,咱們就沒法再坐在一起,我希望兩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這話多少讓人不能不信。鐵武舉說:“此乃兵營,來兵營劫獄實是冒險,能全身而退,自是乃木旅團長沒有下狠心要取他們的性命。這我和老展理解。我們也希望能在一起談談嘛。”鐵武舉采納了柳大俠的意見,得“拖”,拖就是不抗不卑,拖住對手,以求等待機會。

    展忠候一生剛直不阿,抗強勢的個性不容易改,他說:“乃木君,你是軍人,少將旅團長,把精力應該用在考慮打仗上,擺開陣勢刀對刀,槍對槍,炮對炮地幹,幹個雷厲風行。怎麽竟玩這刁蟲小計,占點便宜就沾沾自喜。你不覺得太有失大將風範嗎?扣住我們兩個老朽,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有意思嗎?”

    乃木希典笑道:“我和兩位老先生,隻能談文論道,若是論武,我手下有幾千兵馬,兩位隻有莊園大院那些烏合之眾,那豈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展忠候哈哈大笑:“乃木君,此言差矣,兵對兵我們不行,但將對將那就不好說了,三國裏的老將黃忠馳騁沙場,曹操的詩中自勉:‘老驥伏櫪,誌在千裏。’若是我與乃木君一對一的比試,你豈是老夫我的對手?”

    乃木說:“中國武行有一句名言叫拳打少壯,展老英雄畢竟已過虎威之年,以少壯欺老年視為不尊。咱不說這些了,我勸兩位還是考慮考慮與我大日本皇軍合作之事,我軍休整期一完,就攻打旅順口,攻下旅順口,遼東半島就屬於我們大日本的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很看重兩位,已向我們師團長山地元治中將推薦兩位了,希望在地方軍政權裏給兩位留兩把交椅。”

    鐵武舉擋阻展忠候,他說:“是嗎,這麽說,我們就要見到你們山地師團長啦。”

    “如果想見,也不是不可能。”乃木希典說。倏然走進來個日軍侍官,一臉高興的樣子,忙對乃木希典悄語幾句,乃木希典也高興起來,還問了一句,聽後連說“喲細,喲細!”就這四個字鐵展兩人聽得懂,乃木希典忙著就走了。禁閉室的鐵門又咣當地關上。

    展忠候說:“啥事讓乃木希典如此高興?”

    鐵武舉說:“讓他高興的事,對我們差不多就是壞事。乃木希典不太好鬥,柳大俠組織劫獄的行動就夠快了。”

    “是呀,老柳想到了,乃木希典也想到了,但這說明不了誰比誰高明。老柳不會死心的。咱兩家的孩子們,也必是急得要命,肯定還會來劫獄的。”

    “那就更糟糕了,比上次更危險,唉!沒辦法阻止他們。”鐵武舉又無可奈何地說。

    兩人沉默了。

    武田東營帶著一郎、青峰沿著崎嶇的盤山路,來到和尚島東炮台。這是海防炮台,兵舍區靠丘陵坡嶺一邊,水泥石子構築,麵南背北,陽光挺充足。武田東營自不敢直接帶一郎、青峰去禁閉室,也不敢貿然帶去守堡官指揮部,便讓兩日本兵看著,等在這兒,他自己進炮台牆圍裏去見乃木旅團長。乃木旅團長因為督促特種兵排除水雷,才過到和尚島這邊來,這也是轉移扣押人員過來的起因,加之擔心劫獄,方才被侍衛官叫出來,是因為在水雷營翻找出重要的軍事機密文件《大連灣水域地雷敷設圖》,這可是天大的喜訊。乃木希典趕到水雷營地,原清兵的水雷營地。這裏的房屋都是保壘式隱蔽建築,有龐大的庫房,有大片的兵舍,海麵上密密麻麻的浮設著水雷,潛入水下的水雷時而也能看到。在雷區水域,還泊有幾艘漁雷艇,清兵水雷營的清兵逃走後,這幾艘漁雷艇,日本侵略軍急得眼紅,也不敢去開,都很怕鑽不出水雷網而被炸得粉身碎骨。排雷進度緩慢,影響日本艦隊和大型運輸船進入,第一師團長山地元治中將,直至乃木旅團長都承擔巨大的壓力。

    這張地雷敷設圖是從水雷營管帶官的辦公桌裏取出來的,那張辦公桌被翻騰數遍,連抽屜都倒淨了,就是沒發現這張圖。

    深曉軍事的乃木希典又急又氣,大發脾氣:“沒有布雷圖,怎麽排雷?你們給我找,把水雷營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下級軍官比他要冷靜,知道重點對象就是原大清兵水營管帶官的房間,連牆皮都剝下來了。氣得小兵官抄起大槍,朝著地上翻扣著的辦公桌抽屜口的底板上,哢喳猛刺了一刺刀,他想一股瘋勁把桌子挑起來,以其發泄。沒想到卻挑出一張圖來。

    這真是意外的發現,忙招唿同夥,翻擺正桌子,鋪平了一看,哇!原來就是《大連灣水域地雷敷設圖》。

    乃木旅團長來了,仔細看過,樂得咧開大嘴,說:“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喲細,大大的。”還表揚那個軍曹小官。把山地元治師團長也請過來,部署排雷任務。布雷圖雖被刺刀挑破,但經粘補恢複為原狀。山地中將依圖索驥,乃木少將成了他的助手,派特種兵,尤其潛水兵下海,去切斷通向各處的電纜。據說遇有戰事,可以通過電纜引爆各處水雷,炸沉入侵敵艦。電纜一切斷,各域水雷便成孤雷,按圖尋找,一個也漏不掉。

    武田東營找到這兒來時,他靠不上前,師團長的衛隊人員把這房子控製了。他就隻好呆在外邊等,觀望那些特種工兵們,像尋寶隊下海去排雷,螞蟻搬家般把水雷一顆一顆搬運上岸,長著七枝八杈的大家夥,被拖運進庫房,他以為在庫裏一塊爆炸,豈不是更危險?這就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他沒見過水雷,更不懂其性能,他是個外行。

    兩個看著一郎和青峰的日本兵等得心裏煩躁,跑到兵舍去休息,去要水喝,去與住那裏的日本兵們聊天。把一郎、青峰放到他們的視野。一郎、青峰便溜溜達達地去到禁閉室如魚得水兒,他倆是否與禁閉室裏的人說話,那對兩個看著他倆的日本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沒有逃離日本兵的視野,且槍口放置的方向是對向他們的,也就相安無事了。

    太陽光暖融融地照射下來。禁閉室的窗子開著,鐵武舉、展忠候隔著鐵欄與外麵的青峰、一郎在進行交談。知道外邊的情況和兩位青年的來意,讓鐵、展兩位老英雄心潮起伏,趕緊思考應對之策,抓緊說該說的話。因為他們交談的時間,隨時都可能終結。他們在失去自由的縫隙中奮爭。

    鐵武舉忙說:“孩子,你倆聽著,武田東營要求用一郎兄妹來交換我們,這話可以利用,但不能相信,因為乃木希典的謀劃是勸我倆與日軍合作,絕不會答應武田東營的要求。但你們又不必讓武田東營感到絕望。明白我的意思嗎?”外麵的青峰、一郎點頭說:“明白。”鐵武舉叮囑說:“青峰,把我這意思傳達給你父親和鐵城。”青峰說明白。展忠候提醒說:“劫獄,這裏太危險,不要再搞了。”鐵武舉也強調說:“青峰,這事迴去要對你父親和鐵城、鐵虎、雲旗他們講,切不可再冒險劫獄。我估計,一郎來了就迴不去了,也很難再往迴傳遞信息。日本侵略軍六七天之後就會進攻旅順口,大連灣基地會兵力空虛,才會出現劫獄的機會。但一定準備好了,有相當的把握,才能進行。否則,寧肯不搞,以現在的形勢看,我們倆不會有什麽危險。”說到這兒他停了,仿佛才華思盡那般,不知往下還說啥好似的。他看一眼老夥伴展忠候。展忠候是義軍行伍出身,軍旅行軍打仗鍛煉出他的軍事頭腦異常敏銳。他忙提醒說:“莊園大院那些武裝,你得說說你的想法,這邊日本侵略軍要攻打旅順口,鎮守鴨綠江的四川提督宋慶將軍,奉命率大軍正開往金州,莊園大院鐵城的隊伍該怎麽辦?”

    鐵武舉說:“老展,我明白你們意思,可鐵城那十幾名騎兵,派那去起不了什麽作用,還不如留在莊園大院,保護拱衛軍那些傷員,讓柳大俠去安排吧!”略停頓一下,他說:“中國和日本之間這場戰爭,大清軍是節節敗退,不是沒有英勇的戰將,而是朝廷委任的軍機大臣無能。青峰說,我那個女婿講,對北洋大臣李鴻章革職留用,為什麽不徹底點兒,宋慶將軍能打,就該讓他統領各路軍馬與日軍決戰,至少宋將軍在馳騁沙場。”他發著感慨和對朝廷用將不利的不滿。

    展忠候曾隨太平軍忠王李秀成攻進上海,但淮軍首領李鴻章勾結英美法侵略軍組織了“中外合防局”阻擊太平軍,太平軍恨李鴻章這個賣國賊。他說:“我明白為什麽對李鴻章革職留用,定是光緒皇上一派力主對李鴻章革職查辦,而慈禧太後一幫堅持留用,以留下李鴻章與日軍談和。”

    “談和,那不是準備投降嗎?”鐵武舉驚道。展忠候說:“李鴻章一向崇洋媚外,又最善於處理求和投降的事兒,我猜想慈禧太後有這個用心。光緒皇帝年輕,慈禧太後幹政,李鴻章權傾朝野,清廷無可救藥。”

    鐵武舉提氣張胸想說什麽,又泄出一腔空虛之氣,轉而言道:“算了,你我兩個老家夥別在晚輩麵前說泄氣的話,我大清軍將領,不乏英傑之才,奉軍總兵左寶貴、拱衛軍總兵徐邦道、海軍經遠艦管帶林永升、致遠艦管帶鄧世昌,包括金州副都統連順,都能率其軍英勇殺敵,浴血奮戰,重創敵軍,有的已經殉國,彰顯我中華民族威武不屈之精神。吾儕和晚輩們皆當赤心報國。青峰,你迴去告訴鐵虎、雲旗,他倆已在軍隊掛了號的,就說我和你展大叔說的,趕快迴隊伍上去,不要再呆在家裏,也不要為我倆的事擔心。”展忠候說:“就這麽說,讓雲旗歸隊。國事家事天下事,家事是為小,要他向他鐵龍大哥學習,鐵龍不是去了威海衛嗎,濟遠艦被擊沉了,不是還有別的艦嗎。他大哥雲漢去了營口,自有他的道理,他在朝鮮戰場上的表現,讓我這個做父親的臉上增光,要相信他!”展忠候這番話,讓青峰、一郎都有些納悶,他們沒說雲旗發牢騷他哥的事兒,他老人家怎麽會猜得到呢。但沒敢問。

    展忠候拉著一郎的手,拍了拍說:“一郎啊,日本侵略中國,你能站在中國人一邊,這不易呀!你是個了不起的青年。”

    一郎說:“展大叔,我們都是莊園大院的,我們才是一家人嘛!”

    “對,對!我們才是一家人!”展忠候高興地說。

    鐵武舉對青峰說:“青峰,該說的都說了,去吧,別讓他們找你麻煩。”轉對一郎,這個他幾乎算是從小看著長大的青年,他說:“一郎,能走快走,走不了也不要慌,守住心誌最重要,再找機會離開這群魔鬼。去吧!”他拉了展忠候一把,撩手讓兩個青年人離開。

    武田東營一臉苦相的迴來。

    青峰問:“怎麽樣,乃木旅團長答應啦?”

    東營答:“他沒時間處理我們的事。”

    青峰說:“那咋辦?”

    東營說:“乃木旅團長正在督促排雷,清軍的水域地雷敷設圖找到了,水下電纜全掐了,剩下的事兒就容易了,很快。”

    青峰說:“武田君,我可不想等,若不,我帶一郎迴去,等你通知。”

    武田東營一瞪眼說:“你可以迴去,一郎不能走。”

    一郎說:“哎,武田君,你把我留下就得把展大叔換迴去呀!”

    武田東營不耐煩地說:“我方才不是說了嗎,這得等乃木旅團長來處理。至少他得有話。”

    青峰、一郎知道,一郎來了就迴不去了,所以都沒再就這事說什麽,鐵大叔叮囑的話,要他們不要使武田東營絕望,青峰說:“武田君,我希望你不要食言,咱一個換一個。”

    武田東營說:“我一言九鼎,答應你們的交換條件不會改變,一郎交換展老爺子隻是個時間問題,不把愛子送來,鐵老爺子就休想迴去!”

    到了徐家山炮台,是該柳青峰自己離開的時候了,青峰與一郎分手。武田東營派一名日本兵護送也是押送青峰走出炮台西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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