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柳大俠帶徒弟康玉嶺潛迴到莊園大院。大院裏死靜,各家各戶都已入睡。隻有杜家亮著燈光。兩人來到杜家,燈光搖曳,忽明忽暗,家和尚杜天佑的屍體停在外屋地支架起的門板上,苫著蒙麵布,頭頂的方凳上放一隻米碗,米裏插著裹棉球秫秸的打狗棒,顯得陰森森的。一個看屍的護院炮手,坐在一旁打著瞌睡。沉香娘披麻戴孝,跪坐在一旁,悄聲悲泣。燒紙的灰盆裏還有未燃盡的黃裱紙片。香爐的香未燼,煙霧繚繞,縹緲如雲。

    柳大俠跪拜死者,徒弟玉嶺也跪了下來。柳大俠點燃香炷上香,拜道:“杜大哥,兄弟給你叩頭了,你是位英雄!”說完三拜,徒弟也跟著三拜。然後師徒起身。柳大俠安慰沉香娘說:“老嫂子,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順便。杜大哥這仇,我早晚會報。”

    沉香娘也算是經曆風雨的女人,她說:“我知道,跟日本侵略軍打仗,死得值,讓我和兒女們都會感到自豪。隻是說走就走了……”說著止不住悲痛的淚水,簌簌滴落。令人心悲。但她沒忘了女兒沉香和逃走的那些人。

    柳大俠告訴她不必掂掛,都很安全,他就是迴來探探情況。

    護院炮手說,日本兵都走了,搶走不少糧米和各家的東西,還把鐵武舉和展忠候大叔押了去。沉香娘說:“沉香她公爹,還有老展大哥,臨行前向沉香爸遺體告別,他倆都被綁著……”她硬咽了,說不下去了。

    護院炮手說:“那個日本武師幫助說不少好話,還持刀阻止日本兵行兇,若不然把我們都殺了。”

    柳大俠不無憤然地說:“日本武師是個好人,可他那個侄子武田東營是個禍根,若不是他勾引日本兵來攻打莊園大院,杜大哥也不至於喪命。這仇一定得報!”

    說完,他安慰沉香娘說:“明天,我會帶人迴來給杜大哥出殯,我會把沉香帶迴來給她爸送葬。”說完帶徒弟離開,在莊園大院走了一圈,然後迴到後院自己的家,亮燈,靜坐片刻,柳大俠說:“那些傷員還不能馬上迴來,我們得帶些糧米、油鹽過去。”說完,兩人忙乎一陣子,然後背扛著糧米離開。

    路上柳大俠叮囑徒弟說:“玉嶺,鐵武舉和你展大伯被抓走的事,對誰都不要說,由我對鐵城講。” “是,知道。”玉嶺扛著米袋子。山路坡越來越陡,林子也越來越密。

    第二天,柳大俠帶著沉香、鐵城和幾個徒弟迴莊園大院,安葬死者。從上午到下午,一共抬出去5副棺材,有家和尚杜天佑、兩名清兵、兩個護院炮手,都埋葬在西山墳場。墳場上插著欞幡,大大的紙錢,還燒著紙,悲泣聲不斷。沉香母女一直都守著新墳在哭。莊園大院的居戶鄰裏,一直在去西山墳場的路上來來往往。挖墓坑、抬棺材都是靠這些男男女女。仿佛有一條無形的鏈條把他們拴在一起,他們在經曆共同的苦難,是戰爭把一個民族的意誌凝結成堅冰,他們在往一起凝聚。

    柳大俠一大早就把馬瞎子派了出去,導盲童嘎豆子也特別懂事,他牽領著馬瞎子要去青泥窪村鎮、去大連灣查看日本侵略軍的動向。旅順口那邊,他從林子裏出來前就派人去了,是鐵蘭、愛子和一郎,去土門堡拱衛軍陣地,去找營哨官熊道山商量拱衛軍重傷員轉移的事,還有通知鐵虎、雲旗迴來一趟,鐵龍也應該迴來,一起商量營救鐵武舉、展忠候的事。這是和鐵城一起商定的。

    俗話有病亂投醫,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因為送葬的人少,一撥一撥的,多數是鐵城和他的徒弟指揮送葬人去西山墳場。他插空來找日本武師武田信雄,這是他必須依靠的力量。

    他走進來時,那日本武師就端坐在茶兒前,樣子很古怪,一手拄著沒有出鞘的戰刀,一手自己為自己沏茶,很考究的一套茶具。斜襟大擺寬袖和服,沏茶的胳膊裸露出半截子,腕子很粗壯。足下穿岔開腳趾的木屐。神情很凝重。以至柳大俠走進來時,他隻用眼睛接迎,用眼神示坐。柳大俠也不客氣,就在他對麵拉把凳子坐了下來。他給柳大俠沏上一杯茶,禮貌地推送過來。

    平時,兩人切磋武功時,就是這樣對坐著,品茗著清茶。隻是他不是今天這樣拄著戰刀。屋地很寬綽,切磋武功談到興起時,他會騰身而起,比劃那麽三招五式。還會爽朗的笑上幾聲。

    今天他不會笑也許是因為莊園大院伐喪出殯,是個悲哀的日子。他一臉凝重的神情,顯得心情壓抑。手拄著戰刀,會告訴你,他胸中衝湧著武士的恨怨之氣,等著發泄。

    柳大俠柳雲煙說:“武田大師,我今天可不是來與你切磋武功,也沒時間來跟你比試高低,我是來求你幫忙的。”

    武田大師說:“我也沒心情切磋武功,比試高低我是你手下敗將,我是在恨怨我自己。”

    “恨怨你自己?為什麽恨怨你自己?”柳大俠有些驚詫,這個一向傲慢的日本武師,今天咋變得如此自責起來?

    日本武師把拄著的戰刀放倒到軟沙發旁,言道:“我恨怨自己太姑息養奸,對我那個不屑侄子心存幻想,以至讓他得逞,讓莊園大院死傷好多個人!我心存慚愧呀!”

    “你是後悔沒殺了你侄子嗎?”

    “是有那麽點兒。”

    柳大俠飲著茶,放下杯說:“你錯了,武田大師,如果殺了你侄子和帶來的四個日本兵,我想那後果會更加嚴重,日本侵略軍會血洗莊園大院,一個不留,也包括你武田大師在內。所以,我不後悔放了你侄子他們。”

    “你真是這樣想?”武田信雄張開眼看著柳大俠,他感到疑惑不解,為什麽柳大俠不恨怨他有這麽個喪心病狂的侄子呢?

    柳大俠陳述自己的看法,他說:“日本侵略中國,是日本天皇的意旨,形成國家的悖理行為,日本民眾趨之若鶩。一兩個日本武師,以至千百個正義的日本民眾,又豈能阻擋得了?不願意讓自己的子女參加侵略戰爭的日本兵的父母,又豈奈何?你貪上個悖道的侄子,那又何必過於自責,非你之過也。即便你想阻止這場戰爭,日本天皇能聽你的嗎?日本皇軍能聽你的嗎?就如同我,仗俠義遊走江湖一生,自也看得明白這仗怎樣才能打勝,可皇上聽我的嗎?北洋大臣李鴻章聽我的嗎?顯然不會。所以你擔負不起日本侵略戰爭的責任,我也擔負不起戰爭失敗的責任。不必自尋煩惱。”

    柳大俠的一番話,就如同談論上乘武功,達到至高無上的境界,把什麽都看得通明剔透。兩國戰爭,是兩國皇上、大臣、軍隊之間的那種較量,正與邪之間賭生賭死萬民流血的較量。非一草民以至一正義之士所能左右的。

    這番話讓武田信雄釋然,如釋重負一般。

    但他有自己的堅固理念,他說:“柳大俠的一番話,讓我猶讀萬卷之書,大有頓開茅塞之感。看透了許多事。但我不明白,我們用畢生之力鑽研武功,難道對國家起不了任何作用嗎?”

    柳大俠聽了笑道;“非也,非也。戰爭與武功完全是兩個範疇之事,切不可混同而語。冷兵器時代,戰爭依重武功,熱兵器時代,戰爭摒棄武功,這是社會進步的原因。現代戰爭摒棄武功,並不等武功消亡,相反武功將更加獨立發展。武功將給現代戰爭以輔助作用。這要看身懷武功絕技的人,協助侵略戰爭將為邪惡,協助反侵略戰爭將為正派。具體地說,我柳雲煙為正派、你侄子之流為邪,而你武田大師隻能保持中立。戰爭有終結一天,武功將繼續發展,這就是習武之人追求的價值。”

    武田信雄徹底服氣了,他說:“柳大俠,你說求我幫忙,就是搭救鐵武舉和展老英雄吧,我也正為此事犯愁,你說我能幫什麽忙?”

    柳大俠胸有成竹地說:“這得迴到世俗觀念上來,你侄子是日軍中尉翻譯官,人是他抓去的,你得帶我去找你侄子。另外,你是日本武師,在日本民間包括軍界都有一定名望。隻有你能帶我去見你侄子的上司,日軍旅團長乃木希典少將。我得去與他麵談,交涉放人的事。”

    武田信雄爽快地說:“好,什麽時候去?”

    “馬上。”柳大俠急而當斷地說。

    接下來,柳大俠略做安排,把莊園大院的事安排給鐵城,然後帶徒弟玉嶺,與日本武師,三騎馳出莊園殘損了的大拱門。

    馬上的三劍客都別挎刀劍,與戴鋼盔的日本兵和載大沿帽穿箭服大清兵比,顯得很別類,古典得就如披甲仗矛騎馬的唐吉軻德,然而他們駛向的不是風車,而是現代的徐家山炮台。他們來炮台的西門。靠日本武師這塊招牌,經過與日軍崗哨的一番交涉。崗哨們也許出於對日本武師的尊崇,也許他們要見的人有懾人的身份,崗哨們把中尉翻譯官武田東營請了出來,把三位不速之客請進了兵營官舍。武田東營今天顯得格外的客氣。坐下來,讓兵們送上茶來。

    清兵的軍官宿舍比兵舍要寬敞些而已,有床鋪,有桌凳,有櫃子和衣架什麽的擺設。日本官們是勝利者,鵲巢鳩占。多的東西物件皆是搶來的中國民眾家的東西。比如壺碗茶葉筒,燒雞烀熟的豬肘,盛在盤子裏的水果之類。

    “叔,柳大俠,請喝茶。”武田東營客氣又很親熱。他腰上別的槍,也顯得溫和了許多。

    然叔父可沒給笑臉,臉一直陰沉著,說:“東營,我問你,你把鐵武舉和展老英雄弄哪兒去啦?”

    武田東營笑道:“關押起來了,不過你們放心,沒有用刑,有吃有喝,以客人對待。”

    武師說:“我和柳大俠來接他們倆位迴去,趕快放人。”他以長輩對晚輩那種命令的口吻。

    “放人那可不行,我說了不算。”武田東營打布拉頭說。

    “你說了不算,為什麽你要抓他倆來?”叔父這樣問,而且是質問。

    武田東營驚訝,說:“我為什麽抓他們倆?我不抓他們倆,那川島少佐還不把他們殺死嗎?我是不想讓川島少佐當叔叔的麵殺人,而且鐵老爺子、展老爺子都是陪叔叔練功的朋友。我才編出那套話來,哄騙川島少佐。叔叔不感謝我,還埋怨我,真是好人難做呀!”

    柳大俠忙接話說:“東營,你當時的心意我信,我向你表示感謝。可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為啥不能放人?”

    武田信雄說:“是呀,不放人,說你好心,我都不敢信,趕快放人。”

    武田東營急道:“叔啊,你真練武練癡了,腦袋也練笨了,這裏是軍隊,我隻是個小小的中尉翻譯官,說直了就是個向導,拉道的。我說了算嗎?是旅團長乃木希典少將說了算。人抓進來了,放就得乃木旅團長發話。”

    武師說:“那你帶我們去見你們旅團長乃木少將。我們跟他去交涉。”

    東營說:“沒用,乃木旅團長要求他倆與大日本皇軍合作,要他倆勸說他們的兒子,向日本皇軍投誠,立功贖罪,答應兩位老爺子參政。可他們不接受,還頂撞乃木旅團長。自尋死路。”

    這當然在柳大俠的意料之中,一旦審問必是這種結果。他說:“東營啊,你說的我信。他們倆和我,還有你叔父,都是習武之人,我們酷愛武功,有我們的嗜好和追求,當官從政那非我們這類人所願。這樣好吧,你費費心,引領我們去見乃木旅團長談談,溝通一下思想和看法,應該會有個好的結果。”他隻能軟來,說些好話。

    他叔父武田信雄一直都是硬碴子話,那因為他們是親叔侄,也是師徒。他說:“快帶我們去見乃木旅團長。”說著人也站起來。

    武田東營無奈地說:“好,好,叔父大人,您別急,我去看看乃木旅團長有沒有時間,想不想見你們?”

    “一定要見,一定要見!”日本武師對向外走的侄子這樣說。

    乃木旅團駐紮徐家山陸路炮台和和尚島兩處海防炮台,中炮台是師團長指揮部,西寬旅團駐紮海灣西南岬黃山炮台,老龍頭炮台,一個聯隊占領青泥窪鎮、嶺前鎮。整個師團處在戰略休整階段。

    乃木希典正為清除清軍布設的水雷陣發愁,水雷陣還未清除,日本海軍艦隊包括運輸船隊進不了大連灣海港基地。上峰迫得急,山地元治師團長對他幾次大雷霆。然而清除水雷陣的工作進展緩慢,還觸爆了隱形水雷,炸傷十多個排雷工兵。讓他愁眉不展。他剛從東岸水雷營房視察迴來,繳獲的幾艘魚雷艇,也不敢隨意亂開,怕觸爆隱蔽的水雷。水雷營的清兵逃個精光,一個也沒抓住。他對此頗有微詞和怨言,都是偵察工作不力,應該早想到這一點,事先潛入進來,俘虜那些水雷營的清兵。那現在就好辦得多了。他的說法,山地師團長不願意聽,還痛斥他是事後諸葛亮。

    他審問鐵平川、展忠候時,雖然兩人死硬,但兩人的兒子都是清兵,有海軍的、有陸軍,大小都是個官。這曾引起他的興趣。上峰指示攻打旅順口,急需支那人向導,實則就是尋求願與大日本皇軍合作的支那人,包括占領中國領土後的參政合作者。他雖是軍人,但很善動腦筋,不然也成不了戰神乃木希典。要想說服支那人,像鐵平川、展忠候這樣有些威望的清軍家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生氣是生氣,但並未灰心,隻是他此時腦袋裏很亂,也有些焦躁。得加緊解決排除水雷的難題。他剛坐到徐家山炮台的指揮部的椅子上,中尉翻譯官武田東營便貓一樣溜進來。畢恭畢敬地打了個立正,報告說:“乃木旅團長,我叔父大日本武師和中國大遊俠柳雲煙求見。”接下來,陳述其來意,並很聰明地說:“請旅團長閣下,給下屬個麵子,讓我在我叔父麵前有個交待。”

    武田東營的叔父是大名鼎鼎的日本武師,號稱日本戰國時期的大軍事家,武田信玄的後代,取名信雄,多有承繼之意。這他乃木希典早有耳聞。他自己年少時就想成為一名日本武士,他有很好的身體素質,可軍旅生涯把他造就成一名將軍。他的軍事才能使他更注重於用腦。他正希望有人幫他勸說鐵平川、展忠候這樣有資曆和影響的支那人與他合作。與鐵、展兩人交往甚深的日本武師無疑是最好人選。他麻溜地答應了。也算真給下屬的麵子。

    屋裏掛有軍用地圖,自不便接待外人,他便恭親來到兵官宿舍,坐到本就給他留下的正位椅子上。武田東營忙為其引薦日本武師和柳大俠。

    乃木希典穿將軍服,領章、肩章都金翅鱗鱗,冠挺圓大沿帽,衣服扣子都黃橙橙的,寬皮帶上挎著短槍,胯邊挎著指揮刀,長筒馬靴,自顯得軍威威武。這是軍階和權威的象征。他的目光透示出智慧,又帶有幾分冷漠,小胡子。人靠衣,馬靠鞍,是將軍裝包裝起來的一個普通的日本男人。衛兵也成為一種權力的裝飾,就站立門外。

    “武田大師,柳大俠,中日兩國的武術大師來訪,讓我甚喜,我也正想結識兩位,說吧,有什麽需要我效勞的?”乃木希典少將開口這樣說,顯得很大度,氣魄恢宏。

    武田信雄一向看不起軍政界人物,他說:“乃木旅團長,不必客氣,你們的兵把我的兩位中國朋友抓來了,鐵桑、展桑是我的武林至交,快放了他們。”

    柳大俠一直觀察著日軍旅團長乃木希典,他明明知道是交涉放人的事,可一開口便打官腔“有什麽需要效勞的”加以搪塞,顯然深藏其真實的意圖。武田信雄是開門見山,直逼他表態。他想這也好,看你乃木希典如何做答,所以沒有開口。

    乃木希典避實就虛,饒了個彎子說:“武田大師,你說這事呀,我和你那兩位朋友接觸過,我對他們兩位很重視。展桑的大兒子是奉軍總兵左寶貴的屬下營哨官,這支軍隊在守衛平壤城的戰鬥中勇敢頑強,死守五天五夜,與城共存亡。令我軍將領欽佩。鐵桑的大兒子是北洋艦隊經遠號戰艦的炮長,在與我大日本海軍作戰中表現得異常勇猛頑強,經遠艦管帶林永升和致遠艦管帶鄧世昌兩位將軍,都表現出與艦共存亡的英雄氣概,兩艦官兵與艦沉浸,還高唱嶽飛的《滿江紅》昂揚的戰歌。令我大日本海軍將士欽佩。我乃木希典身為大日本皇軍將領,最敬佩這樣的對手。中國人有句話,‘虎父無犬子’,反過來說,有英雄的兒子,也必有英雄的老子,所以,我對鐵平川、展忠候兩位老英雄也倍感欽佩。可惜,他們兩人,還沒有答應與我大日本皇軍合作。”

    乃木希典這番話終於說透了,柳大俠聽明白了,那就是讓鐵武舉、展忠候二人投降日本侵略軍,不投降就不能放。武田信雄以他的大日本武師自居,哪裏吃得這樣的軟釘子?他當即迴擊道:“乃木旅團長,你想讓鐵武舉、展忠候兩位武林至尊人物,向你投降,被你豢養,對他們那是一種人格的屈辱,你可切莫抱有這種幻想。”

    乃木希典微微一笑道:“武田大師,人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天皇陛下擴充海疆的夙願已成為聖旨,大日本皇軍跨海遠征已成為事實,一路銳不可擋,所向披靡,我們會讓大清國的光緒皇帝臣服於腳下,還有什麽可以辦不到的事?”

    “你想嚴刑折服他們嗎?”武田信雄直截了當地揭蓋說。

    乃木胸有成竹地說:“威逼未必趕得上利誘,人都為利益驅使,不是嗎?”

    柳大俠覺得是該他說話的時候了,他擋阻了日本武師拌嘴的言詞,說:“武田大師,我說兩句。”這才轉向乃木希典,稱謂也改了,他說:“乃木先生,利益可以驅使人幹這幹那,其實那隻是一種表象,真正驅使人一生的是信仰和信念。方才,你說對奉軍左總兵、對北洋艦隊經遠艦管帶林永升很欽佩,但你們的信仰信念是截然不同的。鐵武舉鐵平川、展忠候,還有武田大師,包括我柳雲煙,我們都酷愛武功,以畢生精力去苦苦鑽研,這不隻是嗜好,而是一種思想。透視出追求正義,鄙視邪惡的武俠思想。俠以武犯禁,俠義之人敢以死助人,除惡揚善,殺髒官斬汙吏,視錢財如糞土。俠不懼死,何以死懼之?乃木先生應該明白這一點。我看就這樣吧,請安排我們見見鐵武舉和展忠候二人。”

    柳大俠這番話說深奧並不深奧,但也得讓乃木希典好好完味一陣子,也許他這個侵略者一生都搞不明白。

    乃木希典接見他們的本意,就是想借助他們的嘴去說服鐵、展二人,至少可以傳達他剛才說的那番利害關係與他欲與二人合用的願望。他很爽快地說:“好啊,讓武田翻譯官陪你們去,我還有軍務上的事。”說完起身,交待給武田東營,就離開了。

    日本武師氣道:“真夠狡猾的,還想讓我們給他當說客,做夢去吧!”柳大俠起身說:“各懷心腹事,這不奇怪。走吧!”

    武田東營帶他們出來。兵舍一排排很長,都是水泥石子構築,顯得異常堅固,炮彈都很難炸塌。兵舍住著日本兵,出出進進,有的還注視著日本武師、中國大俠客的獨特古代英雄的風彩。武田是中尉翻譯官,走過時也是挺胸拔腹,在日本兵麵前顯示出高人一等的派頭。

    炮台裏沒有監獄,但有關押違紀軍人的禁閉室。禁閉室設在兵舍的一頭。兵舍距離炮台炮位比較遠。禁閉室這頭更清幽。特別是鐵門鐵窗欄。屋裏更加簡陋,順門兩邊搭著床鋪,靠後窗擺一張桌,桌上有茶具。鐵武舉和展忠候各坐一邊床沿上,肘拄著桌麵,把著水杯在喝水,水是白開水,還冒著熱氣。地下放一隻白鐵皮水壺。

    房門打開時,兩人都楞眼過來,兩個看守日本兵閃開,柳大俠、日本武師、武田東營,還有柳大俠的徒弟玉嶺相繼走進來。“是你們哪!”鐵武舉、展忠候異口同聲,高興地說。來人分兩邊落坐,日本武師覺得侄子礙事,便說:“東營,你出去吧!”“叔,那你別忘了乃木旅團長的話。”武田東營說著起身離開。柳大俠對徒弟玉嶺遞個眼神說:“你去陪著東營。”玉嶺領悟,便跟了出去。

    屋裏四位老友相見不易,感慨的話就不說了,忙交流情況,鐵武舉說乃木希典想拉他倆入夥,那家夥想入非非。估計下一步就得來硬的,那無所謂。他牽掛大院裏的情況。柳大俠告之說,今天殯葬了杜天佑等死者。大院裏的傷員和姑娘們,還有鐵城的兵勇兄弟都還在後山林子裏,已派人去旅順口聯係拱衛軍傷員轉移的事,那裏接納不了,還得迴莊園大院。同時通知鐵虎、雲旗迴來,必要時就劫獄救人。

    鐵武舉、展忠候認為劫獄這太危險,千萬不可。他們倆能應付敵人的任何招數。日本武師武田信雄再三表示必進一切努力搭救兩位好友出去。柳大俠說了一句讓鐵、展二人驚訝的話,他說:“中日之戰,大清國已處敗勢,無力迴天。兩位處境危險,必須采取正確的鬥爭策略,說穿了就是一個‘拖’字。不可過硬,硬則折。不可過軟。軟則受辱。”這話含義深遠,他是通過與乃木接觸,從其言談和表示的態度中,感悟出最正確的對策和見解。鐵武舉、展忠候兩人默然,卻在揣摸柳大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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