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畔聽見那半聲哎的時候,心裏發冷,身上也僵硬起來。


    楊桃的心也卡到了嗓子眼,不過她反應很快,轉過身便一臉欣喜的看著大當家的問:“您這裏有楊桃妹妹的消息?”


    或許是屋子太大,楊桃先前答在半道的那聲‘哎’大當家的沒有聽清楚。他此時看著楊桃,竟然隻是輕輕的皺了皺眉。


    “我是想問,楊桃也跟著喬縣令來西火了?先前的情報裏麵,沒說他攜帶女眷了啊!”這話誰對著楊桃在說,可大掌櫃一雙眼睛卻死死的看著楊畔。


    “前幾天聽河南過來的兄弟說起,楊桃追著喬安來西火,半路上遇到了山匪。”楊畔歎息一聲,神色悲傷道:“家裏也就是得這個信才擔心得不行。”


    楊桃更是傷心得紅了眼睛,她掏出絹帕按眼角,低了頭道:“我和楊桃妹妹向來要好,聽著她出了事就茶飯不思。這一路走來,聽見楊桃兩個字心都要提起來。剛才您一喊,我還以為她也來了這裏。誰知道,哎……”


    大當家謹慎的打量著楊桃,沒發現什麽破綻,便又轉頭去看楊畔。


    “聽說,你今天進了城,還去了縣衙一趟?”


    “是!”楊畔知道大當家的眼線無數,卻也自信自己做得隱秘沒被發現。於是鎮定道:“在城外發現了一條地道,怕地牢那邊出事,所以去看看。”


    “地道?”大當家身上的戾氣瞬間爆發出來,嚇得楊桃心上一緊:“從哪來通向哪裏的地道?”


    “城西密林到縣衙後院,等發現的時候竟然都挖通了。”楊畔覷一眼大當家的臉色,謹慎答道:“要不是小虎子進去進林子追兔子,也發現不了那地道。我怕出事,一邊吩咐人去堵,一邊也趕緊往縣衙這邊去,生怕出什麽事情。”


    大當家一拍桌子,身上的殺氣藏都藏不住:“那姓喬的指不定都進了縣城了,還堵,堵他個娘西皮。”


    說起喬安,大當家也沒心情為難楊桃了。他拎起大刀往外走,邊走邊罵罵咧咧的道:“算著時間,那姓喬的早十來天就該到了。我說怎麽不見人影,原來是學了耗子在打地洞。”


    楊桃在心裏頂嘴:你才學耗子在打地洞,我家喬安明明是因為我走得慢了。一共就那麽大點馬車,多坐兩個人能走得快?一共就準備了那麽點吃食,多加了兩個人不得停下來采買?


    大當家的走出去好遠,又迴頭來瞪楊畔:“你還愣著做什麽?跟老子抓人去!”


    “我還是不去了!”楊畔抱拳行禮,一臉為難道:“畢竟是我的當妹夫,再是立場不同,情分也都還在。尋常布置那是立場原因,如今刀兵相見我卻下不去手。倘若他真落在我手裏,我隻怕要忍不住留他性命。”


    “你還算老實!”大當家緊繃的神色這才鬆動了些:“你這個妹子,不拘叫楊苗也好、楊桃也好,盡快送走吧。我這裏是土匪窩,不是她該呆的地方。”


    說完這話,大當家便拉著虎子帶路,自己打馬走了。


    楊桃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踏踏實實的落迴了遠處:“大當家讓我走,不如你送我去縣衙?”


    “想得倒美!”楊畔朝她翻了個白眼,帶著她往羅娘的屋子去。


    楊桃雖說知道喬安絕不會笨得住到縣衙去讓人逮,可眼看著大當家帶著一大隊人馬下山,她還是嚇出了一手心的汗。


    “他不會有事吧!”楊桃擔憂的看著楊畔,道:“你親自安排的,想來是沒問題。”


    “你當我能手眼通天?”楊畔又朝她大大的翻了個白眼,點著她的腦門道:“若是他連這麽一小隊人馬都應付不了,那我憑什麽能放心把那麽多人的身家性命全交到他手裏?”


    “你沒替他安排?”楊桃真是急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楊畔:“他是你妹夫,對這邊還人生地不熟……”


    “還是先操心好你自己吧,就你那糊塗樣,人家一喊就露餡。能不能活過半月還說不好呢。”


    兄妹倆正你來我往的吵嘴,羅娘沉著臉匆匆趕了過來:“出事了!”


    “後山那邊?”


    看見羅娘點頭,楊畔整張臉都鐵青起來,甚至於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現在能不能控製住?”


    “最穩妥的法子就是放火燒山,有病的沒病一把火全燒了,瘟疫肯定能止……”


    “那是上千條人命,說燒就燒?”楊畔伸手揪住羅娘衣領,整個人都激動起來:“當初不是說好治嗎?這治了大半個月怎麽還成了瘟疫?”


    聽到瘟疫兩個字,楊桃心尖也是一抖。她緊著問羅娘:“是鼠疫還是時疫?”


    羅娘麵色發白,聲音也有些抖:“恐怕是屍疫。”


    屍毒引發的疫病?楊桃身子也有些不穩了:“若是鼠疫或者時疫,還有古書藥方可以用,雖說不能立馬就根治,可好歹能控製住病情。這屍毒種類繁多,一是半會兒去哪裏找解藥?”


    即便是這種情況,楊桃也不忍心就立馬燒山。


    “帶我也去看看,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燒山。”


    “你要去?”羅娘掙開楊畔的手,不敢相信的看著楊桃問:“那是疫區,遍地都是屍體還有好多感染了屍毒的病人。你這一去,說不定也要染上!”


    “我是大夫,自然是哪裏有病人就去哪裏。”楊桃毫不猶豫,主動拉著羅娘的手讓她帶路:“隻是我的銀針在路上丟了,去之前姐姐得先給我配個藥箱。”


    此情此景,同為醫者的羅娘心裏是動容的。可她沒有立馬行動,而是拿詢問的眼神看向楊畔。


    楊畔心裏也舉棋不定,屍毒種類多不好治療,外頭的人進去一個說不定就多死一個。可那裏麵關著的卻又五千多人,這要真一把火全燒了他也狠不下心。


    “你看他做什麽?咱們是大夫,救死扶傷是天職!”楊桃拉不動羅娘,便氣哼哼的瞪著楊畔:“能染屍毒,說明他們都長期和屍體接觸。我不問你哪裏來的那麽多死傷,我隻問你是不是要昧著良心見死不救?”


    “你確定能救?”楊畔看著她,唇邊全是為難:“別到時候人沒救出來,反倒將自己折在裏麵。”


    “總得先去看看。”


    “你當那是傷風感冒,看一眼也不要緊?”楊畔鼓大了眼睛瞪她:“你感染了死在裏頭不要緊,要是再將疫情帶出來呢,山寨其外的兄弟還活不活,西火的百姓們還活不活了?”


    楊桃光想著不能放火燒山,這些問題還真沒來得及仔細想。


    “都先別亂,等大當家的迴來,我先和他好生商量。”


    楊畔將楊桃交給羅娘,警告一句‘不許亂來’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楊桃又掛念喬安又憂心瘟疫,站坐都不舒坦。羅娘忙進忙出的安排事情也顧不得管她。


    後頭大當家的無功而返,楊桃的心才稍稍安穩了一些。


    “這個喬安還有點本事。”羅娘對這結果也很滿意,在眉開眼笑的誇了他兩句。楊桃聽著那劍拔弩張的場景,即便知道喬安最後沒事,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


    “放心吧,大當家沒發現他的行蹤不說,還讓他救走了一地牢的將士。原以為他得等著咋辦給他尋兵力,卻沒想到他自己也有些手段。”


    羅娘欣慰的拍拍楊桃的肩膀,笑道:“後山的事情也不用太發愁了,原本也隻是預備兵力,現在喬安手裏有了可用的兵,他們也就沒那麽要緊了。”


    原本說的是好消息,可楊桃聽著心裏實在是難受得緊。


    她淡淡的問道:“後山關著的到底是什麽人啊?好好的,又怎麽染上屍毒了呢?”


    “一些是朝廷投降過來的士兵,一些是幫著朝廷對抗我們的百姓。”羅娘心情好,加上這也不是不能說的事情,便將事情一股腦說了出來。


    “最開始朝廷還不太壞,我們雖然落草為寇也隻能在外頭打打野食。偶然傷了性命就丟到後山喂狼。後頭朝廷越來越不像話,我們便也敢去城裏搶貨,遇到官兵也是直接幹仗。死的人多了,後山堆的屍體也就多了。”


    “再後來,攻城的時候抓了士兵,還有好多幫著朝廷的百姓。大當家本來想全砍了了事,可二人當家不答應,說將這些人手拉到咱們山寨也好壯大勢力。大當家便將人關到了後山,本也是想用那邊的陰森氣震懾人,沒成想竟然染上了瘟疫。”


    楊桃不敢妄自評論這些人的人品,可既然知道攔截山匪守護城池,交到喬安手裏定然大有用處。


    楊桃當時就想著,哪怕是冒著生命危險呢,這些人命不能就這樣丟了。


    “你去後山看過了嗎?中屍毒的有多少,當真都沒得救了?”


    羅娘卻是搖頭:“隻在門口看了看,發現是的屍毒就再也不敢進了。不過這種病傳染,既然有一個得了,迴頭的就都不保準。這麽多天過去,裏麵中屍毒的人,少說也得有幾百人了。”


    “那大當家怎麽說,同意燒山了?”


    “還說不好,不過燒山的可能性比較大。屍毒不是兒戲,萬一傳了出來,後患無窮。”


    “五千人,最後隻有幾百人染了屍毒,卻要全部燒死?”


    “若是不然呢?誰能保證他們身上沒有毒術?不一把火燒幹淨了,難道等著傳出來?”


    楊桃心裏並不認同,可也啞口無言。


    隻是當天晚上,她便偷偷溜進了後山。羅娘得知的時候臉色都白了,楊畔更是急得跺腳:“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混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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