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去的話,便是潑出去的水,不管你多心急如焚,悔不當初,那都是覆水難收!


    楊桃跪在原地,呆愣愣的看著麵有得色的周縣令。這一刻,她才明白上了當。他那麽咄咄逼人的問,那麽正氣凜然的拷問,要攻破的恰恰是楊桃的心理防線。


    “你這是圈套,是利用一個大夫的良知誘使她落入你的圈套。”喬安氣憤的膝行一步,用最嚴肅的語氣拷問周縣令:“將軍打了敗仗,也能總結出敗在哪裏。官員查清了冤案,也能看明白上次忽略了什麽地方。用事後的目光判斷瞬息萬變的當初,如何做得了準?”


    “休得巧言詭辯,區區大夫,也能和名將相提並論……”


    “你也懂醫?”三皇子看周縣令一眼,擺手示意他閉嘴後自己饒有興致的看著喬安,等著他的迴答。


    喬安不知道三皇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依舊配合著迴道:“略懂皮毛。”


    三皇子濃眉一揚,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輕蔑和嘲笑:“略通皮毛就敢大言不慚,若是精通那還不得無法無天?”


    喬安不解的看向三皇子,他正要說話,三皇子已經搶先道:“對於行賄一途你該是駕輕就熟,關於枉法一途也該有些心得是不是?”


    他伸手去解掛在腰間的翠玉十八子,手伸過去才發現那物件已經賞給了周雪若。他輕輕一笑,擼下腕間手串習慣性的把玩兒著:“說說吧,當初你爹和趙郎中被關牢中的時候,你都是怎樣的行賄,行賄失敗後又做了些什麽事情報複?”


    不是在審楊桃醫死人的案子嗎?三皇子這說的,都哪兒跟哪兒啊?


    圍觀的百姓有點蒙,堂上的周縣令更懵。


    他在心裏罵了句‘飯桶皇子’,想要趕緊將話題拉迴來。


    可三皇子根本不給他機會,一疊聲的催促喬安:“聽說因為你一個,梁縣監牢半數以上的衙役被革職查辦?就因為周縣令沒接受你的賄賂,你事後還策劃了個認親會,讓周縣令當著滿城百姓的麵丟了個大醜?”


    周縣令幾次想插話,三皇子都沒給他機會。眼看著要翻舊賬,他心裏一著急就要拍驚堂木。


    可惜喬安也沒給他機會。


    “說起我爹和趙郎中被抓的事情,草民還得請三皇子做主。”喬安一個響頭磕下去,便開始滔滔不絕,有條不紊的描述過往。


    事情從安知遠要強納夏娜為妾,夏娜拚死反駁說起;到喬家遭到報複,喬康成和趙郎中在牢中受到非人折磨結束。


    因為三皇子提到了認親出醜的事情,喬安在最後也特意交代了一下:“喬安雖窮,卻不會認賊作父。周縣令懷揣惡意強行收喬某為幹兒,那無異於自取其辱。”


    “簡直是的滿口胡言!”周縣令一拍驚堂木,鐵青了臉嗬斥:“本官坐端行正,豈容你個無知百姓汙蔑?”


    他氣得胸腔起伏,從主審位置上下來就跪在了三皇子麵前:“這個草民簡直是信口開河,求三殿下明鑒。”


    說話的同時,師爺已經將一封厚厚的書信呈送到三皇子麵前:“這是安公子在蜀州期間,百姓們對安公子的評價。就是喬公子說的強行納妾一事,上麵也有公正記載。”


    三皇子並沒有接,而是懶洋洋的吩咐:“讀,大聲的讀,讓聽審的百姓都聽一個清楚。”


    這功德信原本就是作假,讓三皇子獨自看看或許還找不出什麽破綻。可要當著百姓的麵讀出來,那這些虛構的功德,豈不是很快就會被拆穿?


    師爺小心的覷了縣太爺一眼,捧著手裏的信不知道該怎麽辦。


    “怎麽,你不識字?”


    三皇子一個眼風掃過來,先前的吊兒郎當和草包模樣便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淩厲刺得師爺心尖一抖,再不敢等縣太爺暗示,捧著公德信就高聲讀了起來。


    其中羅列功德無數,包括出資鋪橋修路、興建學堂,扶貧助困……說到想納夏娜為妾,隻說是夏老爺主動提起,他並不知道夏娜有婚約在身。


    等他知道夏娜有婚約的時候,便是迎親被帶綠帽子的時候。他當時氣憤難當,雖說了兩句狠話,卻也知道錯在夏家,對興風作浪的喬安和楊桃並沒多加追究。


    至於後頭的事情,信中提到他是舉報趙郎中違令行醫的舉報人,卻也說他要求公正審判。甚至還是因為他積極主動的去找當年的宗卷,才讓趙郎中得以洗清罪名。


    最要緊的,那信的末尾除了夏家以及一眾受恩百姓的簽名手印之外,最顯眼處還有楊桃和喬安的大名。


    三皇子聽到簽名中楊桃,喬安名字的時候,神色明顯一愣。可也不過片刻,他便迴個神來。淡淡的說了一句:“有這麽多百姓感恩,連當事人楊桃和喬安都簽字承認他的功德,看來他是當怎不錯。”


    “那上麵根本就不是……”楊桃要出言反駁,三皇子一個眼刀射過來,又寒又利:“公堂之上,未得允準也說話?實在是不懂規矩的刁民。”


    嗬斥完楊桃,三皇子又別有深意的看了喬安一眼:“不但違紀亂法,還敢在本皇子麵前搬弄是非,不盡不實,等會兒本皇子再好好收拾你。”


    三皇子從新將手串帶迴手上,吩咐身邊的侍衛:“去將當初看守喬康成和趙郎中的衙役全找過來,還有當時的案卷案宗,以及喬家行賄的所有證據,全都給本王收集過來。”


    “本王今天若不懲戒了惡徒,如何正這天下正氣?”


    說完這些,三皇子又真誠的看向周縣令,一副‘你別怕,本王肯定會為你做主討迴公道’的模樣。


    準女婿要給自己出頭,周縣令心中到底歡喜。他想著:畢竟會是本官的女婿,終究會是一家人,就算三皇子查出來點什麽,也肯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他完完全全的摘出來的吧。


    若是三皇子較真,安家那小子估計要受責難……


    責難就責難吧,能不將整個安家牽連進來就已經是自家女兒的功勞了,安家該感激自己才對。


    這樣一想,周縣令又飄飄然起來:京中眾皇子奪嫡爭位,兇險異常。折損一個安知遠並不妨礙他是太子一脈。若太子落敗,葬送的這個安公子便是他向新勢力邀功的籌碼。怎麽算,都不算虧。


    何況,他女兒周雪若在安知府那裏可沒少受氣,他不保他兒子,那叫禮尚往來。


    這樣一想,周縣令便突然下了決定:一會兒三皇子清算,他得想辦法將安知遠拖下水,一定要讓他渾身都腥!


    “周大人,大人?”


    師爺尷尬的喊了周縣令好幾聲,最後拿手在他眼前使勁恍了好幾圈他才緩過神來。


    “三皇子讓你接著問案,楊桃不是認罪了嗎?後麵……”師爺朝楊桃身上看了一眼,意思讓他快刀斬亂麻,趕緊宣判。


    周縣令卻想一網打盡:他要借著三皇子的手,將這些刁民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楊桃年輕不懂事,從醫也不過數年,很多病例沒見過胡亂下手也在情理之中。可曾經在太醫院行走數年的趙郎中呢?你為什麽在明知道楊桃要害人命的時候,還袖手旁觀。你蓄意謀殺狗蛋娘,莫非就是為了搶人家的孩子?”


    趙郎中曾經也有個聰明伶俐,俊逸儒雅的好兒子。可那一場陰謀,將他兒子送上了斷頭台。


    從那以後,趙郎中不曾婚配,不曾生子。說他覬覦旁人兒子,動了收養的心,其實有一定的合理性。


    三皇子掀起眼皮看了趙郎中一眼,他看見年邁的趙郎中麵色淒冷,眸光複雜。


    他突然抬頭看著高位上的周縣令,譏諷一笑道:“我既然知道喪親之痛是個什麽滋味,又如何能殘忍的讓別人再去體會?我若真心拿文英當兒子,又如何肯讓他小小年紀受這樣的罪?”


    雖是問句,他卻並不需要旁人迴答。


    他比誰都更加清楚,這裏是公堂,是用證據和律法說話的地方。


    於是,他很快換了切入點,直接開始講狗蛋娘當初的病情,而後對周縣令道:“當初的情況就是這樣,切血瘤有機會活命也可能當場喪命。不切血瘤,狗蛋娘活不過五天。”


    “狗蛋選擇的是切!”


    “滿口胡言!”


    周縣令冷聲喝斷,而後宣證人:“宣狗蛋!”


    狗蛋一直低著頭,進了公堂之後既不看肯不收銀錢給他娘治病的楊桃,也不看養育了他兩個多月的趙郎中。


    他雙手十指死命的絞纏著,便是發紅發疼也不放開。他眼中是濃烈的仇恨,那種不共戴天的仇恨感覺,看得人心驚擔顫。


    趙郎中問:“楊桃給你娘切血瘤之前,和你說過你娘可能連當天都挺不過嗎?”


    狗蛋抬起頭來,憎惡的死瞪著楊桃,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答道:“沒有,她說切了我娘脖子上的血疙瘩,我娘就能好起來。她還說我娘養傷的時候,我可以去趙郎中家住,那裏有好吃的,還有新衣服穿。”


    “文英……”楊桃滿臉驚駭,她不敢相信的看著麵前的孩子,看著他眼裏的仇恨,一顆鮮活的心逐漸冰冷下來:“你這樣胡言亂語,會寒了天下大夫的心。如此,誰還肯給病重之人看病?”


    “狗蛋,做人,最進本的是有良心!”


    “你殺了我娘,還有資格和我講良心?你自己也承認你原本能救我娘的,隻要有半根三十年的老山參我娘就能活。姓趙的當過太醫啊,說開藥鋪一出手就是一百多兩銀子啊,這麽闊綽,連半根山參都買不來嗎?買不來嗎?”


    他怒吼著,血紅了眼睛歇斯底裏:“我一去,屋子裏就有十多套合身的衣裳,小孩子用得上東西幾乎是應有盡有,準備得這麽周全,你們還敢說不是故意殺了我娘親,好搶我當兒子?”


    趙朗中閉上了眼睛,眼角有淚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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