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這招兒太絕,楊桃隻能認慫。


    她皺眉皺眼,可憐兮兮的跟在喬安身後進門。喬安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唇角微不可查的翹了翹,又趕緊收住。


    屋中,魏老大和魏嫂子並肩坐在桌邊,桌上擺著二兩銀子並一本《大靖律法》。兩口子惆悵的看著那兩樣物件,靈魂尖尖都發苦。


    喬安和楊桃先後進來,小兩口抬頭看見楊桃,簡直想哭。


    “說還是不說,你們想好了沒?”


    喬安扯一根小板凳讓楊桃坐,他自己站到魏老大對麵,冷眉冷眼的看他,語調發寒:“你們也可以不說,我把銀子拿走,咱們衙門裏見。”


    魏老大虎軀一抖,抬頭看喬安的眸子裏滿是無奈:“你何必和我們兩口子過不去?我媳婦找人救楊翠,難道還叫出了錯?”


    楊桃抬眼打量魏家嫂子,慈眉善目的小女人,躲在魏老大身邊,低著頭雙手使勁的絞。


    這種反應,不是害怕就是心虛。


    “那我姐的衣袖怎麽迴事啊?難道小混混做了惡,還囂張得給李家送衣袖?”


    魏家嫂子的小身板明顯一抖,暗黃的臉刷一下慘白。卻緊咬了唇,不迴答。


    喬安也注意到了,他拿過律法翻到有關汙蔑、陷害的那一頁,一本正經的讀:“凡為私利構陷他人,不得輕容……


    使人喪命,男丁抄斬,女眷充軍為妓;對方因被構陷設計,雖未喪命而影響深遠不可逆轉者,視同喪命。”


    喬安著重強調抄斬和充軍為妓,反複讀了好幾遍後才問魏老大:“你們不為自己,也不為孩子閨女想一想?”


    魏老大聽得火起,緊捏了拳頭想打人,一看喬安渾身的書卷氣又軟了腳。


    人家是讀書人,懂的東西比咱吃的鹽都多。這一拳打在他臉上,不知道又犯了什麽律法。


    楊桃看一眼喬安,好笑:這廝看著斯斯文文,原來也會耍無賴恐嚇人。


    他突然轉頭,兩人四目相對,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差點把楊桃吸進去。


    楊桃倉皇撤退,幹咳一聲後問魏家嫂子:“衣袖究竟是怎麽迴事?你還沒迴答呢。”


    魏家嫂子求救的看向丈夫,緊咬著唇死活不肯說話。


    喬安‘啪’一聲合了書,臉色不太好看,聲音也更加冰寒:“看著跟我們欺負人一樣,不想說那就等衙役來問吧。”


    他伸手拿了桌上的銀子,叫楊桃:“走吧,迴去我幫你姐寫狀紙。”


    “好。”楊桃乖巧的跟在喬安身後,歎道:“鄉裏鄉親的非要鬧得見官?我姐都那樣了,再壞能壞成個啥?你們要是敗訴,哎……”


    楊家可真敢打官司,可他們呢,要真的輸了,要真的被衙門查出來……


    想起喬安先前念的律法,魏老大坐不住了。


    “等等,我們說!”


    兩口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不再抗爭,竹筒倒豆子般將知道的全說了。


    “那事是李家人自己演的,和你姐拉扯的不是什麽混混,是李小壯的兩個弟弟。我去借錢,正好撞見他們在謀劃。李家嫂子為了封我的嘴,給了我五兩銀子,讓我到時候去做個見證。


    當時小寶病重,我著急找銀子救命,逼不得已……”


    楊桃色變,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喬安眉頭緊皺,疑惑:“李家想退婚,楊家絕不會糾纏。幹嘛要這樣禍害人家閨女?”


    魏家嫂子歎氣:“小壯今年十七,中不中秀才都該成親了。要是不中,楊翠也配得起他,林子裏的事就當沒發生,反正是親弟弟,看嫂子胳膊不很要緊。


    小壯要是中了秀才,那就是前途無量,楊翠配不起!等交聘禮那天,媒人就拿了證據去退婚,讓楊家不得不認。”


    這還兩手準備?


    楊桃捏緊拳頭:姓李的,太欺負人。


    喬安擔憂的看她,勸慰道:“別生氣,氣壞了自己劃不來。”


    不氣?我當然不氣,我隻想把李小壯捏成土豆泥。


    她問魏家嫂子:“退婚就退婚,什麽時候不行,幹嘛非得下聘那天?他家擺慶功酒的時候,我爹也去了,他家還樂嗬嗬的和我爹商量何時下聘,何時成親。”


    喬安隱隱猜到了原因,真相太殘忍,他不想讓楊桃麵對。


    他拉住楊桃袖子,扯著她走:“魏嫂子哪能知道?走吧,去找李家兄弟問個明白。”


    楊桃卻不肯依,她甩開喬安,直勾勾瞪著魏嫂子眼睛:“你肯定知道,你說,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不私底下退婚?”


    這小姑娘好兇,魏家嫂子嚇得直往後縮:“私下退婚誰知道原因?李小壯剛中了秀才,明眼人都要猜他是發達了就看不起楊翠。這樣的話,大夥兒都得戳他脊梁骨,罵他是陳世美。


    現在就不一樣了,都知道是你姐不檢點,都戳你楊家的脊梁骨。李小壯是受害者,他又有功名在身,人又長得俊,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輕鬆得很。”


    “他和我姐青梅竹馬,到頭來卻親自逼她去死,他怎麽狠下的心?”


    楊桃想刨開李小壯的心肝看看,看看是什麽材質,什麽顏色。


    肯定不是肉長的,肯定不是血紅色。


    從魏家出來,喬安想安慰楊桃,可楊桃一臉平靜,根本就沒有傷心啊憤怒啊之類的顏色。


    “不生氣了?”


    楊桃衝他笑:“我氣過了,接下來該李家的人生氣才對。”


    這姑娘是朵奇葩。


    喬安放了心,眉頭也鬆開了:“看你剛才那樣,還以為你要殺人!”


    “殺人犯法,我不殺。”


    趁喬安不注意,楊桃一把搶過他夾在腋下的《大靖律法》,一邊翻一邊道:“我看看殺人的話,要被怎麽處罰。”


    翻著翻著,姑娘的臉扭曲了。


    “論語?”楊桃合上書頁,一把扯下寫著《大靖律法》的書皮,果然看見孔老夫子撚著胡子笑得深沉,邊上兩個大大的字——論語!


    這廝不光是恐嚇,還全都是瞎掰!


    難為他對著論語讀律法還能讀得那麽認真肅穆,楊桃忍不住大笑起來:“喬安,你是老狐狸轉世的吧。”


    喬安深看她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耳根子卻紅了一片。


    “家裏沒有律法類的書,我也是沒辦法。”對著鄉親,總不好動粗逼供。


    楊桃把書還給他,臉上還有笑意:“真難為了你。”


    喬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抬頭看了看日頭,道:“時辰不早了,去抓李家兄弟吧。”


    楊桃想起來要和喬安保持距離,趕忙拒絕:“後麵的事我自己會辦,不用你。”


    “不用我你怎麽辦?”


    喬安站到她對麵,認真看著她一雙眼睛:“失節不被浸豬籠也得出家當姑子,你們再占理也不能報官。楊叔文雅,春曉弟弟又小,你一個姑娘家怎麽抓兩個大小夥子,又怎麽逼他們出賣自家人?”


    於是,楊桃又慫了!


    “你這樣費心幫我,我以後會好生謝你。”


    誰稀罕你謝了?


    喬安抿唇看她,終究沒出言反對,點了點頭。


    兩人走了一陣,喬安問她:“想什麽呢,也不說話?”


    “想怎麽對付李家呢!不能報官又不能私設刑堂,到處去說真相隻怕也沒人信。就算魏家嫂子和那倆小畜生出來作證,李家也能說是被咱們逼的,應對的法子一大把。”


    喬安訝然,他以為他們早想到了一處:“那你抓那倆小子來做什麽?”


    楊桃撇了撇嘴,揚眉道:“先抓了再說唄,最不濟也得揍那倆畜生一頓。”


    喬安頓住腳步,轉頭去看楊桃,一本正經的提醒:“李小壯中了秀才,如今在縣學深造,準備三年後的鄉試。”


    楊桃怔楞片刻,眼中猛然冒出精光,那模樣就像看見了雞圈的老狐狸:“這才叫以牙還牙!”


    說著又有點犯難:“那可不是尋常地方,要成事還得找說了能算的人,有點難啊。”


    喬安知道她明白了,自信一笑,眉目間透著篤定:“沒事,我有法子。”


    論計謀,楊桃信得過喬安。她衝他一笑:“走吧,不早了。”


    李小壯兩個弟弟都在地主家當短工,午時中要迴家吃飯,這個時候等在路上堵他們正好。


    喬安和楊桃藏在了麥田裏。


    那倆小畜生一出現,楊桃就拿手肘去懟喬安。一轉頭,驚見他已經借力竄到了路邊楊樹上,雙臂往樹幹一撐,驀然躍起,豹子般撲向兄弟倆。


    一個小畜生被撲翻,瞬間昏迷,另一個小畜生嚇得腿軟,‘啊’一聲沒叫完,暈了過去。


    楊桃咂舌:這,這,這啥情況?


    喬安用腳踢了踢那倆人,板起了臉:“我都還沒出手,真沒出息!”


    能和楊桃在一起的機會不多,他原想著好生表現一下,讓她知道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可……


    喬安咬了下唇,沉默著將二人綁了,拖死豬一樣拖進了小樹林,結結實實的綁在樹幹上。


    “你弄醒他們!”喬安吩咐完就往林子深處走:“我去拿點東西。”


    楊桃還在想他飛身一躍的驚豔,沒貧嘴,聽話的過去‘弄醒’了他們。


    真的是弄,沒打也沒罵,就是用泥巴糊住了他們的鼻子嘴巴,然後舀了肥塘水潑他們。


    倆小畜生醒來,狂吐嘴裏的臭泥,鼻子裏的泥巴有些被唿進喉管,又忍不住猛咳。


    楊桃怕憋死人,趕忙往他們鼻子上猛潑肥塘水。


    於是,倆小畜生差點沒把肺咳出血。


    好容易緩過來,倆人恨不得給楊桃下跪:“姑奶奶,你這是弄啥啊?是你姐對不起我哥,我倆沒得罪過你吧?”


    喬安拎著滿兜子東西過來,冷冷瞥他們一眼,唇角勾出個陰沉的笑:“不幹啥,就是玩玩,像你們玩兒楊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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