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鉞聰手腳冰涼,耳朵卻熱得發燙,過了半晌,不見屋內有異,才壯著膽子緩緩伸出半個腦袋,張大嘴唿了一口氣,他看著微微燭火在微風中搖曳,心忖:“那鬼飄走了?”坐了一會,懼意漸去,才覺尿意來襲。他挺了挺胸,自言自語道:“世上哪有鬼,方才一定是做了噩夢。”翻身下床尋鞋。突然間亮光一閃,一個滿麵焦黑,耳鼻流血、下巴掛在頸上的厲鬼映入眼簾,在眼前半寸之處左右晃動,那厲鬼口中兀自流著鮮血,正癡癡發笑。


    古鉞聰“哇”的一聲向後疾仰,後背靠在床頭一動不敢動。


    “哈哈哈,師父,是我。”那厲鬼從房梁上飄下來,伸手至脖頸後一撕,將一滿麵血汙的麵皮扯了下來。


    扮鬼的,正是玄顛。


    古鉞聰瞪眼看著玄顛,驚魂未定,一動不動。玄顛坐在古鉞聰床前,說道:“師父,我是你弟子,你不用怕,方才的鬼是我扮的。”伸手在他臉頰輕拍兩下。古鉞聰迴過神來,大聲道:“怎麽是你?你嚇死我了。”


    玄顛笑嘻嘻道:“師父,武林大會上你大顯威風,著實將玄悲老兒氣了一番,那天下午徒兒解毒之後,知留在寺中,玄悲雖然未必會罰我,但一定會讓我吃齋戒酒,打坐誦佛,那多沒勁?徒兒見師父跟著歐陽老怪走了,便一路悄悄尾隨,一直到嗜血穀外。”


    古鉞聰道:“那你是怎麽入穀來的?”


    玄顛道:“徒兒知奇門八卦陣無人指引,絕難進入,但又怕跟得太近,被歐陽老怪發覺,便趁你們在客棧打尖時劫持了一名隨從。”


    古鉞聰恍然大悟,說道:“難怪林叔叔清點人數時少了一人,原是你動的手腳。”說道:“原來有人給你帶路。”


    玄顛搖頭道:“帶什麽路,徒兒逼問了那人半日,他差不多快死了,仍隻說教中的奴才都無人知道入穀方法。”


    古鉞聰奇道:“那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玄顛伸出雙手,擼起雙袖,嘟嘴道:“你看。”


    古鉞聰見他衣褲成絲成縷,雙臂皮膚也滿是一道一道的刮擦傷口,知他為找到自己,煞費苦心,心中微微一酸,說道:“好徒兒,早知你要來,我求教主讓你隨行便是。”頓了一頓,接道:“不過神教戒備森嚴,從來無人能進,你到底是怎樣進來的?”


    玄顛道:“徒兒不敢冒然入陣,隻好繞著嗜血穀轉圈尋找入口,他娘娘的,這嗜血穀地勢極低,四圍卻都是高崖峭壁,徒兒從下午走到天黑,肚子也餓了,還是沒找到下山入口,隻好一麵罵師父不講義氣,一麵在山上采些野果果腹。徒兒沿著密密層層的叢林往南走,走了約莫十多裏路,突然發現麵前是一堵十餘丈高的山陵,縱然施展輕功也過不去。”


    古鉞聰問道:“你說的地方,我聽教中奴才說過,叫雁斷崖,在嗜血穀西麵,綿延三十多裏。”玄顛道:“正是,那時候天已經黑了,徒兒正想要不要原路迴去,誰知就在這時候,一頭好大的岩羊忽從麵前石壁裏蹦出來,從我褲襠鑽了過去,嚇了我一跳。”


    古鉞聰奇道:“從石壁裏蹦出來?”


    玄顛道:“徒兒也好奇啊,就走過去查看,我扒開枯草叢,發現崖壁有一條窄窄的裂縫,雖然陡峭之極,卻好像是通往穀中。”


    古鉞聰睜大眼道:“石壁中有條小路?”


    玄顛道:“那裂縫似有似無,寸步難行,也算不得路。”見古鉞聰神色,說道:“師父,你好像很吃驚?”


    古鉞聰道:“煙波苑與神教相通,自來便隻能從奇門八卦陣方可入教,你這樣一說,我才知神教另有道路,此事要趕緊告訴教主才是。”看了一眼玄顛,又道:“不過這樣一來,教主一定會懷疑有外人進入神教。”


    玄顛道:“歐陽老怪狡猾得很,這可真說不準。”


    古鉞聰沉吟片刻,說道:“乖徒弟,你還是快走罷,萬一被忍發現你在穀中,那可就糟糕了。”


    玄顛聞古鉞聰要趕他走,可憐巴巴望著他道:“師父,徒兒好容易來這裏,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古鉞聰道:“你留在這裏,也不能四處走動,有什麽好的?”


    玄顛道:“我可以教你武功啊,除了少林易筋經,徒兒還有好多絕學呢。再說了,師父收留我,也好有個人作伴。”


    古鉞聰聞此,倒也頗為心動,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留在穀中,不隻是為了傳我武功罷?”


    玄顛聞此,咕嘟一聲吞下一大口口水,癡癡笑道:“衛子離這老頭兒廚藝果真不賴,隨手烹上幾道菜,也比少林的齋菜好吃千倍萬倍,那蕉鹿之夢,更是名非虛傳!”


    古鉞聰微微一愣,當即恍然大悟,笑道:“你偷吃之能,天下無雙,武林大會之際也能在積香廚來去自如,在此偷食,自是小菜一碟。”說到這裏,想起在積香廚與玄顛偷吃饅頭的事來,心頭一熱,說道:“你真想留在這裏?”


    玄顛道:“想,做夢都想。”


    古鉞聰道:“留在這裏可以,不過要答應我兩件事。”


    玄顛大喜,想也不想,說道:“莫說兩件,便是三件四件也無妨。”


    古鉞聰道:“第一,嗜血穀非比他地,白日裏你不可四處招搖,每日飯菜,我自會為你留到晚上。第二,玄悲方丈是你師兄,以後我不叫你徒弟,你也不可叫我師父。”


    玄顛道:“第一件事徒兒答應你就是,這第二件,你是徒兒的師父,那是我磕過頭的,與玄悲老兒何幹?李淩風比你大好幾十歲,卻口口聲聲與你稱兄道弟,衛子離比林中槐和李淩風大許多,不也一口一個老爺叫你,如此算來,李淩風豈不成了衛子離的爺爺,林中槐既是衛子離和李淩風的拜把兄弟,又是衛子離的爺爺。”


    玄顛一席話顛三倒四,古鉞聰聽到一半,連打哈欠,說道:“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罷,我要先睡一會。”


    如今有玄顛作陪,他更無掛礙,倒在床上一會就睡著了。玄顛心滿意足地將屋中長凳拚在一起,就在凳上睡覺。他常年住在山洞之中,如今能有地方遮風避雨,還得珍饈美食,心緒如何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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