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走過一條青石鋪成的小道,進到若虛穀庭院中,另一番奇景造化登時映入眼簾。隻見院外白牆環護,牆上綠草花枝整飭得有如天裁,院中甬道曲折,有假山假石點綴,正中兩間垂藤門樓,三麵抄手遊廊,左右小小兩三房舍,一明一暗,各有趣味。房頂朱瓦碧甍,簷口勾心鬥角,反宇飛簷,雕甍繡檻,可謂窮工極態。正門兩側各一張古色的檀木板刻一副對聯,筆力清遒俊逸,上聯:“一灣水曲似月宮,仙境滌塵心,頓起煙霞泉石念。”下聯:“五色沙堆成山嶽,晴天傳逸響,恍聞絲竹管弦聲。”恰與若虛穀之名相應,既有隱世之好,也得絲竹之妙。


    再向裏行數步,葦葉掩映中,隱隱約約見一清池,清池四圍翠竹香菱搖搖落落,奇草仙藤牽枝引蔓,北向幾座石階,近水處一大石台,平順寬豁,清水瀉寒,芰荷吹暖。此時天朗氣清,池泛碧煙,極盡靈動。


    古鉞聰看得心神振奮,說道:“此苑名為煙波苑,想來正是因此碧池得名。”


    林中槐亦道:“正是,不想時隔多年,這裏竟一點也沒變。”


    四人步入院內,正待進屋,忽聽院門外咚咚腳步聲響起,不一時,已有一人搶進院內,身後緊跟了二十來人,當先一老者一進院門便俯身跪地,說道:“奴才未知大護法老爺降臨,迎迓來遲,請大護法恕罪。”聲音甚是惶恐。院中二十餘人早一齊跪倒請安。


    李淩風大聲道:“大護法旅途勞頓,快快備好酒菜為大護法接風洗塵。”


    老者道:“是。”吩咐身後兩人道:“快去殺雞宰羊,把窨中好酒也搬出幾大壇來。”看了一眼林中槐,說道:“不知有多少人下榻苑中,奴才這就吩咐人去鋪床設帳。”


    林中槐做個手勢道:“這位才是神教大護法,本宅的老爺。”眾奴才見古鉞聰不過是個十餘歲,大為驚訝,老者神色更是驚惶,顫聲道:“奴才有眼無珠,奴才該死,請老爺饒命。”


    古鉞聰走上前去,托起他胳膊道:“老人家不必如此。”


    老者下意識向後一縮,顫聲道:“萬萬不可,奴才何等身份……請大護法饒命。”


    古鉞聰臂上微一使力,將他拉了起來,說道:“老人家,你起來說話。”


    那人連連道:“這……這……”


    古鉞聰問:“敢問老人家高姓?”


    想是平日跪著說話慣了,那人站起身後,有些不知所措,說道:“奴才賤姓王,是煙波苑的總管,身後這些都是煙波苑中的奴才,這個是馬夫,這四人是仆役,他是花匠,他是廚子,這些是婢女。”


    古鉞聰聽林中槐說過,煙波苑主人已有十餘年不在苑中,奇道:“你們平素都住居在此?”


    王總管道:“是,二十三年前,奴才追隨小姐到此,十三年前小姐離開後,奴才等舍不得小姐,這些年仍在此地看護庭院,未曾絲毫怠慢。隻因苑中無人,十三年來除了教主派人來走走,便罕有人至,奴才平日將這兒打掃幹淨,便在穀中墾地種菜,自給自足。”


    古鉞聰聽他說話戰戰兢兢,心想:“他口中說舍不得小姐,隻怕是教主不讓他們離開。”見眾人仍俯跪著,說道:“各位叔叔伯伯都起來罷,不管大家以前有什麽禮數,從此以後,見了我都不必拘泥了。”


    王總管道:“使不得,大護法是老爺,我等是豬狗不如的奴才,萬萬不可亂了規矩……”


    古鉞聰道:“我既是宅子主人,是不是都要聽我的?”


    王總管道:“是,是,不過,不過……”


    古鉞聰道:“教主將此地讓我居住,就不會因為這些規矩為難你們,教主若是問罪,我一力承擔就是。”


    眾奴才聞此,不再堅持,都緩緩站了起來,身後一約莫十二三歲小姑娘道:“都說大護法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沒想到和小姐一般,都是好人。”


    王總管立喝道:“大護法也輪得到你評說,掌嘴!”


    小姑娘顯是不知說錯了什麽話,躊躇片刻,伸手正要掌嘴。古鉞聰伸手攔住她,說道:“這園舍的主人十三年前離開時,你才剛出生,這裏又與神教隔絕,神教中事,你隻能聽來,自然不知是真是假。”看了她一眼,說道:“你我年紀相當,以後見了我可別下跪了。”小姑娘想來平素甚是膽大,見到古鉞聰,眼中殊無懼意,笑著點了點頭。


    李淩風道:“小姑娘說的大魔頭已被關進天牢了,這位是新任大護法,這位是新任三護法,都是教主身邊的紅人,你們要好生伺候了。”


    眾奴才齊聲答應,心想難怪這位大護法一點架子也沒有,原來並非同一人。


    王總管道:“老爺旅途勞頓,快快進屋歇著罷。”一麵躬身延入客廳。


    古鉞聰當先,兩人隨後進到屋中。隻見大廳內均鋪展著淺淡色毛毯,正中端端正正放著一個約莫四尺的朱漆方桌,上置四隻翡翠杯,身後雕鳳圍屏,左右六根繡花金柱,每根圓柱上盤繞著一條矯健的金龍,金龍相對處,卻是三五隻彩蝶,栩栩如生。梁材間彩畫沉靜,交綴以刺繡飄帶,繡著花鳥鴛鴦之類事物,風起處,翩然如飛。


    古鉞聰看得賞心悅目,歎道:“大到房舍院牆,小到杯盞雕飾,處處都是這般用心,住在這裏,可比神教自在多了。”


    三人坐下說閑話,沒多久,兩名手捧木碟的婢女走進來,將碟中雪亮的碗筷容器一一擺開,緊接又進來兩名婢女抱上桌大壇酒水,酒水放好,先前兩婢女早端來數碟菜肴。


    肉香撲鼻而來,古鉞聰大啖口水,一看盤中肴饌,一個也不認得。李淩風也是半斤八兩,嘖嘖讚道:“好多肉!”隻林中槐,奴婢每端上一道菜,他都不急不緩道:“這是熱窩斑鳩”,“這是紅燒野兔”,“清蒸鹿筋”,愈到後來,眼睛愈漸睜大,說道:“這是清炒竹蓀?這是香菇銀耳湯麽?”不一時,婢女又端來一盤白切羊腿,一盤紅燒野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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